不过他也没太当回事。
小石头虽然看起来又小又弱，但贼皮实，一般的修师或是妖兽都奈何不了它。
他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仍在努力进行封印的夏纪身上。
这封印越爬高，恶的挣扎越激烈。而为了不浪费这世间生灵寄托给她的宝贵灵力，夏纪也要控制得愈发精细。
她的额角很快冒出汗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就快好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封印会那么困难，竟然足足进行了八个小时。
在封印荆棘封口并大放光芒的瞬间，夏纪脱力地跪在地上，用刀撑着地面，才没彻底倒下。
封印成功了。被荆棘紧紧裹挟的恶，在一股强大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像个皮球一样，被直接踢出了这片空域。
硬要比喻的话，已经被封印到空域之外的恶，就好像太空垃圾一样，在这片空域外，不知什么地方漂浮着。
它有可能还会回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很快，或许在千百万年以后，当然，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夏纪不敢昏倒。她也根本没有管那些接踵而至的联络传音。而是用刀支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到顾云身边。
夏纪放下刀，单膝跪地。虽然无法按捺微微颤抖的手指，但深吸两口气后，她还是将手探到顾云的鼻下。
没有呼吸了……
夏纪整个人宛如石雕似的僵在原地，几秒后，她发现自己理不清浆糊一样混乱的脑子，于是放弃了思考，心如死灰般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纳兰和南辞。
不是吧。骗人的吧。
然而还没等夏纪反应过来，她便忽然被一只胳膊拉倒进怀里。
夏纪呆了一瞬，扭头，发现顾云正望着她。
她从没见过他眼里有过这么多情绪。
“你……”夏纪在惊吓过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吓我很有意思吗！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我以为只有我活下来了，我以为……”
“好了好了，没事了。”顾云侧过身，用两只手臂环住夏纪，彻底把她摁进怀里。夏纪这才发现，顾云的身体冰冷得简直可怕。
“没吓你。”顾云按着夏纪的后脑，不让她去看他的表情。然而他连语气里，都带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
夏纪平复了几秒心情，稍稍将顾云挣开，表示自己还要去看看南辞和纳兰的情况。
“成功了吗。”顾云也坐起身，环视四周，发现没有再看见恶的踪影。而且，防御工事里已经有人跑出来，欢呼着在破败的城市里庆祝。
闻言，夏纪站定，回头，冲他扬起笑脸:“嗯，成功了。”
“不愧是你。”顾云也冲她笑。
不远处，南辞和纳兰也已经苏醒。
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情况。南辞又哭又笑地举起手臂喊夏纪，说她腿软站不起来。
而夏纪还没赶到，南辞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托着腋下搀扶起来。
南辞回过头，惊愕地发现，扶她的人竟是萧湛。
基地中的人们欢呼雀跃，庆祝着战争的胜利。
而基地里的负责人们尽职尽责地阻止着生人们现在就跑出基地，避免乐极生悲——毕竟可能还有天兵余党在附近。
至于仍散落在人界各处的魔鬼联军，也按照之前就拟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开始打扫战场。
虽然这场战斗，在众多的努力下，以闪电般地结束了，但四界要想从这场战役中恢复过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人界。
夏纪确认过顾云、纳兰和南辞的安全后，长出一口气。正巧这时，小火从空间里出来，化作人形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夏纪问他是否有受伤。
“我没事。但是小石头刚才出去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你见着了没？”
夏纪一怔。
“不愧是天命之人，这等强运，是我未曾预料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夏纪仰头，意外发现，竟是阎王、肃和沈柯三人。
刚刚说话的是沈柯。他们三人落到与夏纪同等高的位置。
“您刚刚说，未曾预料什么？”
沈柯宛如没听到夏纪的问题，自顾自地摸着下巴：“不过你的运气，最终也变成了这四界的运气。嗯，做得好，孩子。”
什么运气。夏纪不知道沈柯这突然是在说什么。
“就是那地灵啊。”沈柯一笑，“传说中，地灵乃是这天地精华的结晶，世间仅有一个。能见到的人，都是有缘人。就连我，活了这么些岁月，也只远远见过两次。没想到，它竟跟随在你身边。”
小石头？
夏纪愣了一下。
“若非那地灵出手，今日就是这四界覆灭之日。”
“您是说，那些灵气……”
“是它引来的。”沈柯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非但如此，它还保了你们的命。”
顾云、纳兰和南辞不知何时也聚在了夏纪身后，听到沈柯的话后，他们三人互相望了望，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在秘术开始施展后，除了主导者，纳兰殿下、顾云殿下、南辞姑娘，你们三人便已经死去。”
“卧……”南辞差点没忍住爆粗口，连忙捂住嘴。
面前这几个长者可是如今站在四界顶点的几个人，她怎么能在这几个人面前吐脏字。更何况，更何况那阎王是萧湛的父亲——
“果然。”纳兰解惑般点头，“难怪醒来时，身体都已冰凉。”
“居然可以把死人复活吗。”南辞捂着嘴小声说，“也太厉害了吧。那岂不是有了它就可以随便复生……”
“不。”沈柯看了南辞一眼，南辞就不敢再说话，“地灵以自身为祭，才保住你们八个性命。它已经消失——它的使命完成了。”
夏纪眼睛缓缓睁大，甚至忘了呼吸。
小火上前揪住沈柯的领口：“你说什么？！”
沈柯抬手弹了一下小火的额头，体内已无灵力的小火便恢复了龙身原型，而且只有巴掌那么大。
夏纪眼疾手快地将它接住，小火在夏纪手里翻来覆去地扑腾，气愤却又无奈。
等小火折腾累了，夏纪感觉手心里有湿湿的东西落上。
“它跟我说要出去的时候，特别着急。”这些话，小火是跟夏纪传音说的。
“嗯。”
“我还跟它说，等它回来了，要收拾它。”
“嗯。”
“……”
夏纪慢慢抚摸着小火的脑袋。
乌云退散后，天空露出了原本的湛蓝色，一望无际。
大地上，开始有了欢笑和生气。
明明正常的生活，也才是几天前的事，但对许多人来说，这场战争似乎持续了很久。
封印恶的战斗一结束，基本就等同于宣告了人魔鬼联盟这方取得胜利。
阎王和肃很快派出魔鬼联军的人，前去收复天界，解决天兵余党。
并根据战前详细拟定好的战后计划，允许天兵投降，以平民身份回归正常生活。
只不过，为了防止恶的残页仍附着在零散的天兵身上，日后卷土重来，对于所有投降的天兵，都要进行修为废除的处理。
这是众方讨论过后，得出的一个保证战果、又能最大程度给予人性待遇的结果。
多数天兵能够理解并投降，不能理解的也只能接受，因为如果不同意废除修为，那要被废掉的就是性命了。
作为败者一方，哪有什么选择权呢？换言之，如果眼下是人魔鬼联盟的失败，天界会对手下败将仁慈么？同理。
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最小的一方是魔界。魔界领域几乎没有被天兵攻入主要人员驻扎区，他们也不是天兵的主要目标对象。
起初人们认为，天兵的主要目标会是鬼界。因为针对鬼界的小型战役已经早早在各处打响，而鬼界也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兵力，来进行防守。
等到后来发现，天界要以人界为主要战场发动战争后，再联合人界来进行大规模准备已经来不及了。
所幸的是，他们得到消息也不算非常晚，时间勉强够用来准备好生存基地和留种计划，最大程度地保护人界里最为重要的资源——人类。
另外就是，战争结束后，作为同盟者，魔鬼两界也会提供一定的帮助，助人界进行战后重建。
有关此事，人魔鬼三界的领导者在人界召开了会议。
会议上，阎王和肃向人界领导者贾正亭明确表示，魔鬼两界对人界的帮助，绝不会超过应有的限度。
“人界是你们的，我们只能提供一些人道主义援助。否则，就与天界之主的做法没有什么区别了。”阎王如是说。
“我明白。”贾正亭点点头。
原本人界就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存在。在这场战争之前，人界甚至根本不知道三界的存在，而如今他们能坐在同一个会议桌前畅谈，也仅仅是一个并不美好的意外。
人界有自己的自然法则和循环，任何外力的贸然使用，都是一种破坏。无论这外力，是不怀好意地前来破坏，还是出于好心施以援手。
就连鬼差们在人界搜捕恶鬼、引领生魂，都尽可能不去使用任何法术，也避免让生人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原因同样是这个。
“夏纪。”阎王见贾正亭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言，直接唤出隐去身形、候在一旁的夏纪。
贾正亭见到突然凭空出现的夏纪，虽然吓了一跳，但也仅仅是一晃神，就定下气来。
夏纪含笑向三位领导问好。
“好。”肃一见到夏纪，眸光便微微亮起。那对总是微皱的眉头一反常态地舒展开，虽然整个人气态仍然威严，但对于肃来说，这大概已经是他能表现出的最温和的态度了，“昨日休息得如何？”
“托您的福，休息得很好。”
“那就好。大夫可有说你受伤否？”
“都是些小伤，修养一阵便能痊愈。”
“若是缺什么灵药宝贝，就跟伯父说。魔界的灵药库随时给你备着。”
夏纪有些哭笑不得。
魔界之主的爱意表达方式，就和一些笨拙的家长一样。因为不知道怎么关心才好，于是银行卡一递，跟你说想买点什么，自己去刷。
这也和顾云的性格有关系吧。两父子顶成那样，让他们像平常的父子似的也不现实。
放在一界之主的肃身上，不知道如何关心小辈，就容易说出这种惊人之语。
魔界灵药库给她备着可还行。
其实早在夏纪在魔界停留的那一年，就领教过不少次这种“重度关爱”。不过以往都有顾云替她招架，现在是她一个人应对，能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来自长辈的关爱，当然只能很乖地答应下来。
阎王是第一次见肃这幅模样，不由惊异地笑出声来：“宝贝灵药，鬼界也不会短了我闺女的。您老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话不是这么讲的。”肃对阎王的调侃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话头一拐又给怼回去了，“鬼界这场战争里蒙受不少损失，想必珍稀灵药这类物资，暂时还周转不开。魔界有幸未受什么战争影响，小夏可以来魔界休整一些时日——长住也完全没问题。”
“……”
明目张胆抢人了这是。
夏纪敏锐地察觉到阎王的呼吸频率都稍稍变了，便知道他拌嘴的兴致又起。
未免正事被耽误，夏纪果断插话，先是谢过肃一番心意，许诺了个有机会一定去住的大饼，而后将她这次陪同前来参会的任务材料往外一拿。
“贾先生。”夏纪把手里的东西推了过去，“这就是魔鬼两界的‘心意’。”
“这是什么？”
贾正亭好奇地拿起夏纪推来的小瓶。
“请您找个宽敞的地方，取下瓶塞，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夏纪微笑着，“人界的地质学家、植物学家、生物学家会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的。”
贾正亭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这巴掌大的小瓶的意义。
他紧握着瓶子，认真点头：“我会的。”
这瓶中，是战争打响前，魔界鬼界的人走遍整个地球，收集来的动植物样本。
数目都是参照地球上原有的各种类数量，按比例留存的。瓶中还有有关这些动植物族群所处坐标的详细资料。
要确保留存足够的数量繁衍，还不能破坏原有的平衡，可费了两界研究员不少功夫。
所以，当几日后，在人界科学家欣喜若狂地围着这个小瓶子又哭又笑的时候，贾正亭觉得，这已经是魔鬼两界尽己所能，送给人界最好的礼物了。
谢谢你们。
·
战争的收尾工作，还远不止这些。
有关已经被打破的四界壁垒应当如何是好，今后天界人民又该何去何从，由谁领导等等许多问题，都交由了几天后的峰会商讨解决。
威压正是从龙族大殿中弥散开来的。
“鬼城？呵，刚几年过去，一群蝼蚁也敢骑在我们头上了？”族长元望着下首瑟瑟发抖的手下们，冷笑一声，手一扬便化作龙形。蹄爪一跺，龙殿连震了三震，龙咆一出，更是吓得一些胆小的妖兽肝胆俱裂。
大殿之上站着上古巨龙一族全体成员，无一人敢出声应答。
他们也是刚刚接到消息，从鬼城里传来了少族长的气息。
这次再没有人敢向族长隐瞒，况且族长也是几乎跟他们同时得知了这件事。
意料之中的震怒。咽咽口水，城灏脸色苍白，他总觉得在族长面前就仿佛性命都不是自己的。
化作龙形的元显然故意缩小了体型，否则大殿之上根本容不下他的龙身。他冰冷的眸子扫过一片寂静的龙族成员，没有一丝温度。
“族长。”这种时候还敢说话的人肯定地位不低，这人乃是元身边军师一般的人物，柯。柯迎着元的龙威，面色不变，他微微躬身说道：“请族长息怒。”
柯对元再了解不过了，他深知若是他不能说服元，那元估计马上就会组织大家杀到鬼城去。
“你说什么？”元看向柯，柯的额角渗出一层冷汗。
“如今三界大战在即，局势混乱，若是得罪狠了鬼族，我们就要暴露在三界之外的混沌之处了。到那时……”
“到那时就会有魔族天天追杀我们。”元接着柯的话说道，他冷哼了一声，柯的头低的更低了。
不过显然柯的这一番话还是起到作用了，元龙爪一跺，化回了人形。人形的元外表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大叔，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强壮，双目如炬，脸颊棱角分明，若是脸色再好点，那也是帅大叔一枚。他瞪向柯：“你让我怎么办？在这傻待着吗？！”
啊果然他刚刚是想直接杀去鬼城……
虽说元的气势依旧暴谑，但柯知道他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暗地里松一口气，柯紧接着说道：“当然不能。这件事他们愧于我们，我们必然要讨回一个说法。”
“怎么讨？进不了鬼城，难道要我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出来？”这种情形下元竟然还开了个玩笑，显然是气急了。
柯脸上的表情严肃且坦然，他摇摇头：“任何条约都是有漏洞的。我们没必要杀到鬼城里面去。”
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眼睛微眯，似乎猜到柯的用意了：“你是说……”
柯心下里早就将这个计划推敲了千万遍，敢说出来当然就已经有了九成把握。他单手握拳置于胸前，躬身朝元的方向深深鞠躬：“请族长将此事交于我，定不负期望。”
“好。”元总算稍消了气，他甩甩袖子扭头便朝后厅走去。
妖兽之间议事根本不像人类一样满天花架子，定好结果之后马上上任执行。柯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刚刚元所在的位置，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安排了下去。
参与峰会的成员，包括鬼界之主阎王、魔界之主肃、四位天命之人，以及身为人界领导人的贾正亭。
峰会开始时间在中午。
清晨，顾云来找夏纪，却碰见她刚要出门。
“去哪儿？”顾云随手把自己外套给她披上，鬼界的清晨雾气蒙蒙，有些凉。
身为修炼者，这点风寒本没什么可惧的，但夏纪在战斗中受了不轻的内伤，如今是鬼界上下的重点保护对象，无论去哪，都有一堆人劝她回屋休息。
夏纪生怕顾云也阻拦她出门，忙告诉他：“守卫找到我，说纳兰昨天深夜去了地牢，到现在还没出来。”
地牢？
顾云马上便知道了夏纪的意思：“荆关押在地牢里。”
“恩。”
夏纪明显很是担忧，随即就想往外走，却被顾云一把攥住手腕。
“你别拦……哎……”夏纪话没说完，就被顾云扛到了肩上。
“我就受累给你当一回坐骑，回来你要跟我解释清楚那件事。”
“什么事。”
夏纪脸有些红红地扭头望着顾云的后脑。
“生命链接的事。”
夏纪一时语塞。
这几天她和顾云一直待在一起，他从没提过此事，她还以为他没打算问。
“怎么可能不问。”
顾云就像有心理感应一样，准确地回答了夏纪的心里话。
“小心眼。”夏纪小声嘀咕。
“什么？”
“……没有。”
夏纪灵光一闪：“那，你那个‘秘密’的事呢？”
“现在就可以给你讲。”
现在？
夏纪被顾云放到地上，扭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传送到了地牢跟前。
“纳兰还没出来。”顾云指了指站在地牢门口的白霄，道。
夏纪看向深入地下的黝黑地牢，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来，抓住顾云的手，把他拉到一边：“我们也在外面等着吧。”
“好。”
顾云说着，却轻轻挣开夏纪的手。
“嗯？”夏纪愣了一下，茫然地抬头看他。
“我把我的秘密讲给你。”顾云望着夏纪，眼底流转着一种温暖，却又克制的情绪。
夏纪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刚刚顾云挣开她的那只手：“你的秘密，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吗。”
“不知道。”顾云抬手，却在触碰到夏纪脸颊之前顿住，几息之后，改为摸摸她的鬓角，“只不过，如果你听完改了主意，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改主意是改什么主意，不用多问，夏纪也明白了。
她指甲微微压进手心的肉里，花了些功夫让自己定神：“你说吧。”
“其实讲起来并不复杂。但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你是第一个。”
顾云笑了一下：“古魔术你还记得吧。”
“记得。空名大师说过，古魔术是大明界失传的上古术法。”
果然是和他所掌握的那些强到离谱的法术有关。
“异域的术法，你是怎么得到的？”夏纪问。
在从本人这里得到答案之前，夏纪有猜测过。可能顾云也像她当年进入绝境一样，不小心误入异域当中，被人传授了绝学。
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继承下枯鹤的遗志。
但她绝没想到，事实比她所想的还要更离谱一些。
“不是得到。”顾云顿了顿，“它是我作成的。”
？？？
事到如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夏纪惊掉下巴的事情了。
但是这一刻，她瞠目结舌。
“大概正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天我在外游历，魔界某处裂隙忽然将我的魂魄吸入。我就这样误闯进了大明界里。”
“……你，在那边待了多久。”
才几百岁的顾云，进入异域，到最后作成古魔术这种术法，怎么想，都要漫长到难以计数的岁月。
“记不清了。不过那边时间流速和这边不同，我回来以后，三界才过了十年。”
难怪别人都猜不到顾云有这般传奇的经历。才十年，普通修炼者外出历练一番，动不动也要好几年的时间。所以当时顾云自己不讲，别人根本不会想到去问。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空名大师会说古魔术是“上古术法”。
恐怕顾云回到这边以后，那个大明界又经历了无数岁月。顾云的时代，早成了要被画在壁画上记载的远古时代了。
空名大师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土著空域的小小晚辈，会是上古时代留下古魔术这样强大术法的先人呢。
“这么说，你是只有魂魄进入了异域。”夏纪发觉了顾云与她进入绝境的不同之处。
“是的。我的身体进入昏睡，万幸的是，十年以来没有野兽靠近，否则就算我那般刻苦地修炼，破开空域壁垒，越过数百个空域回到这里，也没有躯壳可用了。”
夏纪一时凝噎。她万万没想到，顾云进入了更强大的空域，领略到外面更为光怪陆离的世界后，最后一心修炼的原因，只是要回到自己的空域里来。
他才是真的牢记着自己的使命，要还这四界和平啊。
“然而回来以后我才发现，这座空域比起大明界，比起其他那些，有强大修炼者的空域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它的修炼上限太低了。”
“修炼上限？”
“是的。空域是个封闭的球，它内部物质在循环，但总量永远不变。所以修炼者在空域里，一定会有修炼的上限。”
夏纪明白了顾云的意思：“内部资源总量更多的空域，修炼者的天花板更高，原理上讲，就能变得更强。但这座空域资源太少了。”
“正是这样。”顾云笑笑，“所以如果是大明界的我，要摆平这座空域的战争，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是现在的我，仅凭自己，无法阻止恶。”
所以，他才致力于寻找其他天命之人。
夏纪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你已经碰到天花板了吗？”
顾云听到这个问题，笑容更深了些：“大约在我从异域回来以后，又过了三百年的时候。”
“……”
夏纪原本已经做好准备，无论顾云说了多么让她波动的话，都要平静地听下去。但这种完全让人失去判断力的事情让人怎么平静啊喂。
“别的先不谈。”夏纪定了定神，“为什么你说，你的秘密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是不是你在异域，已经有过钟意之人了？”
顾云摇头。
夏纪松下一口气：“那为什么？”
顾云稍显抗拒地捏紧袖子，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很难开口。
“如果你想离开，就趁现在。”
顾云偏过头去，从他一系列肢体语言不难看出，这番话，他是有多不想说出来：“如果你现在走，我就当你是怨我谎报年龄，没有与你说实话。”
夏纪愣了半天，突然明白顾云这绕了一大圈，是想说什么。
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谎报年龄什么鬼，恋爱都谈几百年了，她会临到了嫌他老吗？
其实，他就是想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吧。
夏纪知道，是她跟纳兰建立生命链接的事，让顾云安全感尽失了。这是她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那个顾云，那个掌控欲极强，有时候霸道又不讲理，还极其骄傲的顾云，会主动说出这种话来。
他是用了多大耐力，才逼迫自己，做出这样的让步。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
顾云呼吸都停了。
他想不到夏纪居然真的想走？然而猛地扭过脸来，他却看到了夏纪那一脸玩味的笑容。
顾云向前一步，几乎贴上夏纪的身子，两指捏着抬起她的下巴：“我反悔了，你别想跑。”
“凭什么？”夏纪躲都没躲，仍笑眯眯地看着他。
“凭你爱我。”
“刚才不是还不敢确定来着？”
顾云眉角一抽，压低身子，几乎碰到她的鼻尖：“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肯定句，嗯？”
人也逗得差不多了，再逗可能就要出问题。为了不给负责鬼界建筑的小分队添麻烦，夏纪赶在顾云把地牢拆了之前，认认真真地捧住他的脸：“我爱你，而且只爱你。现在是，以后也是。安心了吗？”
“……你猜。”
顾云把夏纪抱起来转了两圈，把守地牢门口的士兵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他们没看见顾云殿下脸红又兴奋的样子，绝对没有。
“回去就定婚期，最晚下个月。”
“啊？下个月？那什么，太早了吧。”
“咳。”一声轻咳在身后响起。夏纪拍拍顾云的手臂，让他放自己下来，回身果然，是纳兰从地牢里出来了。
“让我看这种场面，是不是太残忍了点。”纳兰温温和和地笑着。除了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憔悴，就与以往的他，不，是与夏纪初见时的他一样。
是啊，他永远都是那个，和煦如春风一样的男人。
而且。夏纪走到纳兰面前。
总觉得，此时的纳兰，眼中多了一些更洒脱的东西。
她有点犹豫，但不问又不放心。
“你想问我，昨晚都和他说了什么吗。”
夏纪点头。
“秘密。”纳兰一笑。
“……”
这两个男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玩“秘密”那一套。
不过，她也不是非要探究纳兰和他又爱又恨的父亲，这最后的谈话内容。
毕竟，还有三天，就是荆的处决日。
四界的罪人，就算有被恶念蛊惑的原因在，单凭四界上下这些经年不计的损失，他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纳兰忽然凑近夏纪，在她耳边轻声：“我们聊了很久。我告诉了他，这些年，我经历的一些开心的事。最后，他给了我祝福。”
他顿了顿：“我也给了他祝福。”
是吗。
夏纪扬起笑脸：“那就好。”
纳兰也笑笑，随即与夏纪擦肩而过，在顾云面前站定：“我接下来要离开一段时间，请你保护好她。否则，不论你放不放手，我都会把她抢走。”
“你要去哪里？”夏纪诧异问。
纳兰回身看她：“去游历一阵子。”
顾云皱眉：“别死了。”
“恩。当然不会。”纳兰目光灼灼地与顾云对视几秒，而后冲他们摆摆手，“走了，一会峰会见。”
夏纪望着纳兰离去的背影，心头有些闷闷的。
她总觉得纳兰刚刚在她耳边说的那段话，话里有话。
正在这时，地牢里的守卫匆忙跑出来，边跑边喊：“天界之主……天界之主荆死了！”
什么？夏纪猛地回身，走到那守卫面前：“怎么回事？”
守卫没想到夏纪和顾云都在外面，他愣了一下，连忙汇报：“刚刚纳兰殿下走的时候，荆还好好的，可是刚才，刚才我去看，发现他服毒自尽了！”
顾云看向夏纪：“关入地牢的时候，会全方位搜身。荆不可能带毒药进去。”
“恩。”夏纪回望顾云，轻轻点头，顾云便理解了。
“这件事，不要声张。”顾云看向在场几个守卫，“荆的死因是内伤不治，对外这么说就可以了。至于对上级汇报，就交给我们。”
“是！”守卫们完全不怀疑顾云和夏纪的话。
“如果让我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你们几个，明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顾云微微笑着说。
守卫们齐齐一抖：“是！！”
“走吧。”
夏纪挽起顾云的手，两人传送离开。
果然，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想给他尊严。
四界峰会如期举行。
贾正亭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场会议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参与的必要，因此全程就安静地在旁听着。而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南辞。
二人惺惺相惜地坐在一起。
而会议最终讨论出的结果，一是放弃弥补三界之间原本存在的壁垒，只弥补人界与三界间的壁垒——壁垒本就是这座空域诞生时没有的东西，如果要将它补上，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
主要的困难，在物力。
之前鬼界的研究人员就给出过结论。弥补空间壁垒，需要用到天地精华。
那玩意稀缺得可怕，本就是数一数二不好弄的至宝，对修炼更是有非常大的裨益。用来大面积弥补空间壁垒得是有多浪费啊。
就算是现在仅仅需要弥补人界的壁垒，也足够让阎王和肃痛心的。
但没办法，这是为了将人界与三界的时间流速调回1：50。
至于三界，从今往后，大概就都是那副天空中有两块板图的模样了吧。
会议讨论的第二件事，是有关天界领导者的问题。
不用想都知道，阎王和肃的打算是什么。
子承父业，还有比纳兰更合适的人选吗？
纳兰实力强，有威望，更重要的是，他是天命之人，是心向正义，绝不会步他父亲后尘的人。
“我并不适合当天界之主。”纳兰平静地道。
“怎讲。”
“我是天界的叛徒，民众不会心服的。”
“当日天界主城的人民，不是几乎殒殁了么？根据我所得资料，距离主城远的临城人民并不期待这场战争。”
阎王的意思很简单，表达得也很直白。
既然那群拥护战争的人死光了，你就不是叛徒，而是拯救人民于水火中的英雄。
纳兰摇摇头：“我想出去游历一段日子。”
见纳兰心意已决，阎王和肃只得暂时先将目标转移到顾云和夏纪身上。
肃看着顾云刚开口，顾云就斩钉截铁地道：“我拒绝。”
肃：……
“还没说是什么。”
“不就是想让我继你的位。我拒绝。”
肃深吸一口气，很想磕两个速效救心丸。
顾云：“别以为我不知道，历届魔界之主，都是干到什么岁数才让位的。”
“逆子！”
这边，阎王眼巴巴地望着夏纪。
夏纪轻咳一声：“议会制，您意下如何？”
“议会制？”阎王挑眉，俨然很感兴趣。
“就是有重大决定时，再由议会内人员讨论作出决定。平时的话，因为天界过往有成型的秩序，要维持也不是很难，找一个可靠的人盯着，不会出大问题。”夏纪试探性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好，好主意。”阎王十分赞成夏纪的提议，“不光天界，我认为鬼界也可以用这个法子。”
夏纪：？
“鬼界也可。”肃瞟了顾云一眼。
顾云和夏纪听明白了，这二位原来是合起伙来，想把三界这个大摊子留给孩子们，自己好放松下来。
算盘打得是挺好，可惜孩子们也辛苦很多年了，不想好不容易事成，还被囿在小世界里。
最后，这些三界最顶尖的人物，就这样集体甩锅，弄了个三界议事联合会出来。
之后的日子里，这个联合会就被大家习惯性地称作三议会。无数年间，在这个会议上，各界领头者商议处理了无数三界重要事项。在后世史书中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被评价为，是极大地推动三界和平，共同繁荣的组织。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这三议会最初的建立，竟然是因为领导人们都想放大假，谁都懒得处理政事。
三界联合会第一届参会人士有，魔界之主肃，鬼界之主刹，人界领袖贾正亭，天命之人夏纪，以及天命之人顾云。
果真就如纳兰所说，几乎是峰会开完之后，纳兰就离开了鬼界，开启了他的旅行。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是否会同意参与三界联合会，是否会接手天界的管理，他都没有说。或许他也想从这趟旅行中找到答案吧。
临走前，纳兰将纳溪托付给了夏纪和顾云，请他们帮忙，多多看顾他的妹妹。
哦，纳溪的经历也值得一提。
加入反抗天界的组织后，她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路做到领袖副手的位置，并在领袖英勇战死后，接受成员们的推举，接替了领袖的位置。
甚至一直到三界大战结束，组织成员也都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个国家曾经的王女。
而如今，纳溪也积极在为重建天界秩序做贡献。
三议会认为纳溪还没有掌管天界的能力，但她在成长，所以在纳兰愿意接手天界之前，纳溪是一个适合培养的人选。
纳兰走了，夏纪和顾云的婚期也定下来了。
顾云连一个月都等不起。在从夏纪口中听到确定答复后，他软磨硬泡，终于让夏纪同意，将结婚日期定在二十天以后。
“你就惯着他吧，不能总让他一磨你你就答应了，二十天怎么够筹备一个举世无双的婚礼。哼，我看他是根本等不及抱美人归了。”
当天，安陵若一边给夏纪梳妆，一边气哼哼地吐槽顾云：“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小心有一天他骑到你头上去。”
一旁的封人祁根本不敢说话，乖乖给安陵若递上早已挑选好的头饰。
“刚才就说了，你在这儿杵着干嘛。新娘的准备室是你们男的随便进的吗。”安陵若接过头饰，冲封人祁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封人祁点头如捣蒜。
夏纪哭笑不得。她这妹妹可算是骑到她妹夫头上去了。
“二十天足够了吧。”
等头饰戴完，夏纪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露出笑容：“魔界和鬼界的人都参与了布置，而且我听说，花车的路线也有人界这一站。”
“人界？”
安陵若愣了愣：“哦，空间壁垒还没完全补上，所以还可以通过天空过去。”
“对。”
夏纪听到门外有人一路小跑地朝着这边过来，于是起身：“阿水来了。”
“可算来了，本来应该先穿婚装，后化妆的。”
安陵若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撞开了。阿水怀里抱着大红色的婚装，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板上：“老天爷，可算赶上了。那个该死的顾云，把时间定得这么紧，真的是勉勉强强才做完。”
阿水不像安陵若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她说了顾云的坏话，还要望背后看一眼，小心翼翼地看看本人在不在。
“快换上吧，时间要到了。”一直在旁边坐着撸狐狸的刘岚平静道。
刘岚的老公邢逸知道，刘岚是为了模仿夏纪，才买了个狐狸做宠物——这一风潮早就在鬼城流行过了。毕竟偶像的龙宠大家弄不到，狐狸还算是稍微常见一些的。
然而邢逸仍然很郁闷。因为夏纪的狐狸是个美男，保不准哪天刘岚的狐狸也变成美男了。
他看过，是公的。
危。
男士们都被赶出了房间，女孩们正要笑闹着帮夏纪换婚装，门就被敲响了。
“我来晚了吗？”是刚刚结束工作的舒窈。
“师父！”看见舒窈的夏纪很是开心，扑到舒窈怀里，差点蹭了她一脸妆。
“让我瞧瞧。”舒窈捧起夏纪的脸，眼里俱是疼爱和自豪，“已经很美了，还往脸上涂二斤粉。”
“这样上镜嘛。”夏纪哼了一声，小姑娘似的扭身走向婚装。
刚看到婚装展开的样子，夏纪就被惊艳到了。婚装是鲜艳如彼岸花的大红色，上面绣着一阵一阵手缝的金丝凤凰，铺开来大气又精致，不知道为了做这个，阿水手上得割下多少个伤口。
“谢谢。”夏纪给了阿水一个拥抱，阿水眼眶有些湿润，拍拍她的肩膀：“别说这些了，快换衣服吧。”
“新郎来接人了，伴娘们准备好拦门了吗？”
门外有人敲门通知流程，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婚装还没穿好，怎么办？
“我们先去吧。”紫尾和小火以人形现身道。
安陵若：“交给你们了，务必拦住。”
“没问题。”
夏纪看着这帮人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人家堵门都是为了要红包，意思意思就过去了，他们怎么搞得好像要发起第三次三界大战一样。
小火和紫尾出门了。结果还没过去三分钟，就有消息传来——第一道防线失守。
“我去，这俩崽子也不靠谱啊，怎么五分钟都顶不住。”安陵若气呼呼地掐腰走到门口，敲敲门板提示外面的人注意，“封人祁，你在吗。”
“在，怎么了？”
“你去给我拦着，务必把守住。”
“明白。”
听起来很靠谱的样子，然而这第二道防线还不如第一道，没有两分钟就败下阵来。
“嚯，顾云殿下该不会对我们这些亲友团动用武力了吧，怎么这么快的。”安陵若撸起袖子，“我亲自去。”
夏纪哭笑不得：“去吧。”
“这边交给我们就好。”阿水拍拍胸脯。
“我去了。”
第三防线，很有志气地坚持了十分钟，宣告失败。
“下一个我去吧。”舒窈把束带递给阿水，道。
“师父。”夏纪没想到，连舒窈也要跟着安陵若他们闹。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任凭他是天王老子，要把我徒弟带走，我得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舒窈不敢揉夏纪梳好的头发，于是戳了一下她的鼻尖。
第四防线，八分钟，失败。
此时人已经到了门口，夏纪这边也穿好了衣服，打理好着装。
阿水打开门，顾云站在门外，微笑着束手而立，怀里是一捧花束。
夏纪走近，歪头看他：“你是怎么这么快搞定他们的。”
“保密。”顾云嘴上说着，手头却很诚实地将花束递到夏纪眼皮底下。夏纪一看就无语了。
这哪是花束啊，分明是一捆千万灵石也买不到的珍稀灵药。
“哦，不是大家意志不坚定，是你给的太多了。”夏纪一边慢悠悠地说着，一边歪头看外面心虚的一帮人。
“我没要他的东西。”舒窈举手试图挽回形象。
“嗯哼？”夏纪抱着肩膀挑眉。
“我给了她十天假期。”青轻咳一声，在一旁补刀。
作为顾云这边伴郎的青，自然是帮着顾云的。
夏纪拖长着声音哦了一声。
“反正早晚也是要从了的嘛，就现在也不亏嘛。”安陵若捂着嘴道。
“所以。”顾云注视着夏纪，伸出一只手，“从今往后，跟我一起走吗。”
夏纪望着那只手，嘴角慢慢漾起笑容：“好。”
她把手搭在顾云手心里。
“你今天真美。”
“贫嘴。”
“真心话。”
在夏纪和顾云的要求下，婚礼过程没有宣誓这一环节，而是改为从鬼界开始，途径魔界、人界、天界、最终再回到魔界的花车游行。
这大概是夏纪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婚礼了。
能将她的幸福与整个空域的人分享，那就是百亿上千亿倍的幸福了吧。
夏纪是这么认为的。
·
花车很大，足够坐下十几个人。夏纪邀请了安陵若、阿水、南辞等人入座，竟然还能剩下一些位置。
“我还有几个要接的人。”
夏纪坐在花车正前方，拽拽顾云的袖子说。
“去哪接。”顾云微微偏头。
“天界。皇家学院。”
艾薇儿、柳雪迟和莫小冉万万没想到，夏纪会特意拐过来接她们一趟。
艾薇儿自来熟，很快和阿水她们打成一片。
柳雪迟坐在夏纪身后，望着她和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真好。她能幸福，真好。
花车在空中行遍整个鬼城，无数民众在地面上欢呼着挥手示意，还有飞到天空中助兴的人。
礼花、彩带挂满鬼界。不光鬼界和魔界，听说就连人界，竟然也在废墟间布置好了欢迎仪式。
还有什么，比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磕的cpHE更开心的事情呢？
哦，还真有一件。对人界来说，那就是鬼差电视剧第二部开拍的公告。
花车上，夏纪把南辞叫到自己身边来坐。她抓着南辞的手，凑近她轻声问：“和萧湛怎么样？”
南辞腾地红了脸。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在花车边护卫的萧湛。
“他说过一阵要教我使剑。”
“剑啊。”夏纪意会地露出笑，“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不行不行。”一只金丝雀似的小鸟站在夏纪的肩膀，摇头似拨浪鼓，“修炼我教，让他教你点别的。”
“让他教我什么呀。”南辞脸红。
“教你谈恋爱啊。你俩一起探讨。”红顶跳了两下，又咯咯笑了几声。
南辞想抓住这不消停的小鸟，结果红顶扇着翅膀飞走了，临走还丢下一句：“别急，我帮你去说。”
“别！不要！”
南辞想阻止红顶，结果不小心身子翻出了花车。
萧湛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没事吧。”
这回轮到南辞摇头似拨浪鼓了。
“你脸好红，是不是生病了。”萧湛微微皱眉。
不等南辞回答，就听花车里的夏纪喊：“对！她有点胸闷，萧湛你帮我带她去放放风。”
“行。”
南辞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萧湛抱着飞走了。
这会儿刚刚到达第二站，魔界。也就是他们刚从鬼界慢慢飞过来，足足飞了一天。
在他们的计划里，这趟花车游行要历时五天。这才刚刚过去一天。
夏纪功成身退地坐正。顾云似笑非笑地看她：“情商这么高。”
“那你看。”
“既然如此，最开始在鬼界的时候，怎么那么捉急呢？”
夏纪听出来了，顾云这是跟她算旧账呢。
她宛然一笑，美人比天空边际的夕阳还要娇艳：“我成长了啊。还不是夫君这些年教导得当。”
顾云眸光一闪，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都有些低沉：“你刚才叫我什么。”
“嗯？”
夏纪望向一边：“好话不说二遍。”
接过下一刻，她就被抱了起来。
夏纪小呼一声，环住顾云的脖颈。顾云从花车里飞出，底下追随着空中花车走动的人们，见他们少主如此热情，不由得欢呼起来，还夹杂着不少吹口哨的。
夏纪红着脸，看看下边愈来愈远的人群，再仰头看着顾云的眼睛：“他们还在花车上。”
“不管。”
“之后还有四天呢。”
“花车在魔界要飞一天。”
“所以？”
“所以我觉得，一些拖了太久的事，我们是不是该完成一下了，夫人？”
夏纪闻言，心里紧张更甚：“……不，我不想要孩子。”
“不要。”
顾云带夏纪降落在早就准备好的别墅的阳台上，用灵力拉开窗帘，将她放在床上。
“……妆会花的。”
“等明天，我给你化。”
“我信你的邪。”夏纪躺在床的正中，望着双手撑在她耳边的顾云，“至少衣服，衣服不能毁。”
“好。”
顾云嗓音已经开始沙哑，他把自己的手，放到夏纪手中：“你教我怎么解。”
“……”
夏纪笑了一声，把顾云推到一边，自己起身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扣。
“话说，空名大师临走前，邀请我去大明界。”
顾云环住夏纪的身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你想去么。”
夏纪半天没有回答，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问：“去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吗。”
“会。”顾云沿着耳廓，一路吻过耳垂、脖颈，一路往下，“你去哪，我就去哪。”
这次，他一定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了。
-正文完-
“小子，你不是来拜师的吗，难道你连这区区心魔都弑杀不了吗？”
漆黑幽深的熔岩洞穴内，一名黑袍老者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石台下是如万丈深渊一般的巨坑。
坑底坐着一青年。只见他白衣配长剑，目光如剑，平视前方，似乎丝毫没有被老者的话语影响。
“能杀。”男子轻轻开口，始终平静无波的眼底，漫过一抹有些生疏，又有些怀念的温暖之意，“不想杀。”
“心魔破，则生，心魔不破，则死。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修为，老夫不信你会不懂。”
“难道不可与之共存吗。”
听到青年的话语，老者简直要笑出声：“与心魔共存？天真！荒谬！不可理喻！”
老者知道，坑底这青年，是近亿万年来，最合适当自己弟子的人了。他年轻，修为又极端强大，还破了自己设下的十道考验，自己就算再等亿万年，也不一定能等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但老者万万没想到，在对这青年进行试探的过程中，发现他居然有一心魔！
有心魔还能修炼到这种程度，再次印证了青年的潜力之强。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要继续修炼到更高的层次，心魔必须铲除。
所以三百年前，老者把青年打入这坑底，并在坑底设下阵法，让阵法时时刻刻折磨青年的灵魂，希望青年能回心转意，杀掉心魔，成为自己的徒弟。
但青年宁可承受三百年噬心蚀骨之痛，也不肯杀掉心魔。
甚至当下还提出要一直与心魔共存这种荒唐的想法。
老者疲惫地摆摆手，收起阵法：“算了。你回去罢。你已在此枯坐三百年，但就算再坐三百年，又有什么用。只能说，你与老夫并无师徒缘分。”
青年感受到那持续了三百年的痛苦消失，他抓着剑柄撑站起身体，仰头看向坑边的老者：“辜负惊雷大师好意，晚辈惭愧。”
“知道惭愧你还不……”
老者气得直捂心口。半晌，他甩手扔出一样东西，飞到青年手里：“这乾坤袋你且拿去。里面有些宝物，还有老夫功法的前三章。若你学了这前三章，肯回心转意，杀掉心魔，再来此处，老夫会收你为徒。”
青年攥住那飞来的一抹流光，是个极品乾坤袋。
他默默感念了一会老者的心意，双手拢拳下拜：“多谢大师。”
“真是气煞老夫了，气煞老夫了。你叫什么名字，老夫要一直观察你，看你带着心魔修炼，到底能修炼到什么地步！”
“晚辈名纳兰。”
“纳兰是吧，行，记住了。”
老者说完，就一甩袖子，留下一个气愤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了。
纳兰站在坑底默然良久，才将乾坤袋放入怀里，飞身冲出巨坑。
熔岩洞穴外，几名身穿同色道袍的人焦急等待着。
见纳兰从洞穴内出来，他们终于长出一口气：“老天，三百年过去了，纳兰师弟总算是出来了。”
“纳兰，怎么样，过去这么久，是不是得到这洞中秘宝了？”
纳兰点头：“嗯，十道考验皆已通过。”
“靠啊，不愧是你！大明界数百万年轻强大的修士，都不能度过这个洞穴里的十道考验，你做到了！！！怎么样，里面是什么？”
“是惊雷大师的隐居之地。”
“惊、惊雷，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惊雷吧。”
纳兰平静地看向他们：“是。”
“天，那个当年与天道实体战成平手的惊雷吗！他的确曾说要收一弟子，难道，你成为他的弟子了？”
纳兰摇摇头：“没有。我有心魔，心魔不除，大师便不会收我。”
纳兰的师兄弟皆是一惊：“心魔这东西，应该难不倒纳兰师弟你吧。你可是老祖亲口夸过心境绝佳的，只要你想，心魔应该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纳兰望着他们，笑了笑：“但我不觉得她是心魔，为何要杀。”
她怎么会是心魔啊。
她是他流落到这一方异域之后，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是他的希望。
纳兰：“多说无益，我们回门派禀报吧。”
“……好。”
几人一同御剑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