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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让她先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和平”解决。

感觉到自己还有筹码可以与天道抗衡,夏纪心头大定,找寻起来也更加有底气了。这不,果真让她找到了些端倪!

虽说是一本上古神话书,但据夏纪所知,很多上古神话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只不过神话会把真实事件中的人物神化。

那个故事里说,有人触了天道之威,天道设下锁链死死捆绑着这人,不让他挣脱,打算找机会杀死他。

这个夏纪是有所了解的。天道虽是天道,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实际的力量,它就像一条程序一样,只能教唆别人,或者定下某些规则,来诱导事情的发生,而不能自己动手。想想也知道,要是天道有什么实际力量的话,它何必再上古大战的时候派四大神兽去?自己动动手指不就得了。

想到这,夏纪隐隐带着些期待继续看。这人最后到底逃脱没有?他是怎么逃脱的?

书上写,这人找来了几种奇物,混合在一起炼成丹药服下,一时间隐匿了气息,或者说蒙蔽了天道的感知,趁天道不注意挣脱了锁链,最终逃出生天。

神话就是神话,绝对不会把东西具体到物。可惜夏纪在各大古书里翻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找到神话中所记载的“奇物”到底是什么。

难道说这其实只是个编造的神话而已?不应该。这故事能流传至今必定有它的道理。

舒窈和这故事中的人面临的困境很像,或者说,解决的途径可以效仿。

只要找到神话中所说的奇物,炼制出它,让舒窈服下,混淆天道的视听,而舒窈再趁此机会一举突破,成为黑级,正式进入三界的编制,成为鬼族,那天道最终也无可奈何。

这条路可行!唯一需要商榷的地方,就是这神话的真实性。

不过她没时间再去思考验证了,只能先沿着这条路试试,如若不行,那只能出动最后的方法了。

夏纪的打算是,虽然古书中没有记载,但是这三界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活得久的人,他们就是一部部活古书,有的比文字记载还要靠谱。

但问题是,这个她要找谁问呢?

夏纪第一个想到的是阎王。然后被她果断否决掉了。她还记得当初龙族事件的时候阎王给安陵叔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让他解决这件事,且不说夏纪与他不熟,单凭这点夏纪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这大叔之前还帮她转了福禄,虽说现在身为“寿命富婆”的她并不在乎那四五十年,但或许他人本质还不错。

嗯歪楼了,接着想还有谁?

若说活的时间长,夏纪想到的第一个人其实是顾云。但这个可能性还没冒出来就被她掐死了。

青呢?夏纪很久没联系过他了,试着拨出一个传音过去,果然没接。

还有谁?寿命足够长,见识足够广博,她还认识,而且关系并不差的人,还有谁。

将自己从自杀到现在的种种经历回顾了一遍,还真让她找到这么一个人。

孟婆。

但孟婆也不是她说见就能见的。孟婆所工作的地点是忘川河畔,那儿在她还未成为真正的鬼族之前去不了。就像古代宫廷之中,前朝和后宫不能互相掺和、坏了规矩一样。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个金手指可以用。

当机立断,夏纪跑去城主府等了安陵泽三天,他总算抽出空回家一趟。

听了夏纪的请求,安陵泽沉吟了一会便答应了。如果是由他亲自带过去的话,想必鬼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要不让阎王看到就好。

于是处理了一下手头的公务,安陵泽便带着夏纪走了一遍她来时的老路。

顺着黑漆漆的小道直走,夏纪心里忽然升起很多感慨。上一次走这,青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而自己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强压着蹦起来的欲望跟在青身后走着。而这一次,她再走这里,已经是为了拯救自己重要的人了。

她已然有了这样的资本。

看到鬼城城主来找自己,孟婆显然很意外。她其实并未见过安陵泽几面,认出他的身份还是通过他身上的腰牌。但他身后的那人,她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那个女孩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小姑娘,是你要来找婆婆我?”孟婆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笑起来脸上的褶皱晕开,如同一位邻家阿婆般慈祥。

她就知道这小姑娘不是池中物,这不,才短短百年过去,就能央动城主来为她办事,真是好手段啊。

夏纪才不管孟婆心里是怎样算计的,她将自己听说的神话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忐忑地等着孟婆的反应。

孟婆显然是没想到夏纪来找她是为了这事,她微微一愣,然后点头:“这故事我还当真听过。你说的奇物,我也略知一二。只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是对的。”

“无妨,请孟婆告知。”夏纪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

孟婆微眯了眯眼,对夏纪摇头道:“那三件,呵,不是婆婆打击你,哪怕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件,也得需要足足百年的功夫才能得到,小姑娘你看起来很着急啊,时间够吗?”

夏纪定定神,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便是不够也得够。”

孟婆呵呵一笑:“告知你也无妨,只是你听了莫要觉得婆婆欺骗你。”

夏纪点头。

“这第一件,也是最容易得到的一件,乃是百年彼岸花与其花叶。”孟婆一字一顿地道。

夏纪先是一愣,要找彼岸花有何难?这不遍地都是。但一想到它的定语,“百年”,她便知道了为何孟婆说它难。

彼岸花花与叶永世不得相见,而且花期极短,摘下来又不好保存。而且谁没事闲的保存百年啊?

但她,还真有。

迎着安陵泽担忧的目光,夏纪微微一笑,而后朝孟婆道:“婆婆放心,我百年前经过此地,带我来的鬼差大人赠我一花,鬼城中的朋友又赠我一叶,这一花一叶至今仍在我手中保存,未曾腐烂半分。不知这可算百年彼岸花叶?”

孟婆啧啧称奇:“算,自然是算的。没想到竟有这样一段经历,看来冥冥之中自有运道在助姑娘一臂之力啊。”

“请婆婆告知第二物。”夏纪并未觉得手里有其中一件就安心了,毕竟孟婆也说了,这是最容易得到的一件。

“好。”孟婆也收起一脸喜色,继续道,“这第二物,乃是千年恶鬼之手。”

什么?恶鬼的手?

这个真的是让夏纪大吃一惊。这上古神话的口味怎么这么重,炼丹居然要用鬼手。

安陵泽也是一皱眉。鬼并不难找,鬼城里遍地都是。但鬼城中的鬼已经不能算是纯种的鬼了。要说“鬼”这个定义在鬼城真的是太广博了。鬼可以指纯鬼族,可以指黑级一下半人半鬼的家伙们,也可以指灵魂状态的还未喝下孟婆汤的生人。

而恶鬼,并不属于这三种之间。

但恶鬼比较偏重于最后一种。只不过比起单纯的灵魂,恶鬼还多了一股怨气。在阳界恶鬼并不难找,但在这阴曹地府,恶鬼还真是一稀有物种——就算偶尔出现那么一两只,也早就被抓起来入药了。某些奇怪的丹药还真就需要这种奇怪的配料。

然而还没等三人再说什么,忘川河里哗啦啦的水声便惊得三人同时望去。

只见一只披头散发的厉鬼正从河里慢慢爬出,起身。他身上的衣物破烂,勉强能看出是古式衣装。泡的青白的皮肤甚为吓人。

他慢慢走来,在三人不远处站定,朝夏纪的方向一抱拳,声音嘶哑凄厉,说出来的话却让三人震惊非常:“姑娘若不介意,在下可献手一只。”

说罢,他便抬起右手,长而锋利的指甲如同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就朝左手腕砍去。却在即将砍上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夏纪紧握着厉鬼的右手腕,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鬼淡青色的瞳孔凝视着夏纪,良久才道:“吾生前罪过滔天,阎王大人降吾在此做这奈何桥上的其中一境,并定下规则,只有出现了破除所有三境之人,吾才可再入轮回。姑娘大勇,破鬼手之境,让吾有了转世为人的机会,吾感激不尽。”

“那你为何还不去轮回?”

那鬼朝着夏纪定定地道:“吾还未报姑娘之恩。”

说罢便挣开夏纪的手,猛然砍下,左手应声落地。

鬼虚弱地倒退一步,而后艰难地弯腰捡起断手,递给夏纪:“自此因果便了,吾可放心入轮回了。”

夏纪怔怔地接过断手,看着那厉鬼接过孟婆递来的汤,仰面喝下。

直到那鬼堕入轮回,夏纪才发觉自己之前感觉不对的地方是哪里。

“唉,他以后生生世世都要做个断手之人了。”孟婆摇头叹息。

鬼手,其实是灵魂之手。躯体可以有很多,但灵魂只有一个。一旦破坏了,就难以复原。

“婆婆。”夏纪有些呆滞地看向孟婆,“您可知,我当初到底过了几境?”

孟婆乐呵呵地道:“三境啊。青那小子没告诉你?”

“其实所谓奈何桥上的境,乃是为了测试鬼的潜力所涉下的幻境。”孟婆见夏纪仍不明白,索性给她说开了去,“这三境本无前后顺序,也无难易之分。我们这些旁观者大多通过每只鬼遇到的幻境个数来区别他们的潜力。遇到的个数越多,说明此鬼潜能越大,悟性越高。而有时候,会有例外,比如你。”

“我?”夏纪挑挑眉毛,指着自己。

孟婆点点头:“你所遇到的断桥与鬼手,是其中二境。至于第三境,我也是后来听青那小子说的。”

夏纪忽然有些紧张。

“这第三境原本是无数厉鬼凄厉的嘶吼声,那嘶吼直达人心,只怕若是我都无法挺住,一定会被吓到疯魔。”

“但我没听到啊。”夏纪皱皱眉,或许是他们以为错了?她真的没有听见什么厉鬼的叫喊。

孟婆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这就是你的‘例外’之处啊。青那小子告诉我说,他将你送去鬼城后,你曾感谢过他在你过奈何桥时提醒你。”

“是,当时若不是有青大人几声断喝使我定下心神,我只怕是无法走到最后。”

“哈哈,青才不是什么老好人。”看着夏纪认真而充满感激的样子,孟婆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他可不曾提醒过你啊。”

……什么?那她听到的是……

“是鬼在提醒你。”连安陵泽都听明白了。

孟婆笑眯眯地道:“没错,你的潜力极为可怕,就连境都不敢与你结仇,甚至是将惨叫声变化成青的声音提醒你。足可见你的不同。”

……竟是如此。

原来是三境吗。夏纪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运过。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个完美的剧本,少了任何一页,都拼凑不成最后的结局。

难道说,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夏纪告诉自己,她还差一样奇物没有问出来。

“婆婆,不知那第三件奇物,是什么?”

“这第三件……”孟婆忽然迟疑了,她摇头叹息道,“这第三件,我劝你不要去寻了。太过危险。”

“是什么?”夏纪执着地看着孟婆。

孟婆被她瞧得无奈了,只好全部告知于她,让她自己下判断:“这第三件,乃是连我都觉得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它叫恶魔果。传说这世间有一匹凶兽,只要唤醒它,并喂他足够的养料,就能召唤出当年引发三界大战的恶魔,从而达成毁灭世界的目的。但说实话,婆婆对这个真的拿不准。因为这是传说的事情,三界之中还从未出现过什么能够毁灭世界的凶兽,自然也无人知晓恶魔果到底在哪里。这是传说中的传说,存在的几率几乎是零。”

夏纪看着孟婆半晌,忽然笑了:“无限接近于零,但却不等于零的可能性吗?”

只见她手一翻,一枚淡金色的果子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那果子看起来果肉饱满,色泽光鲜,诱人极了。

安陵泽表情一变:“纪丫头,难不成,你遇见的那只怪物便是……”

“如果是的话。”夏纪托着果子,眼中溢出了淡淡的忧伤,“那它必然就是恶魔果了。”

这是阿里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是它宁可背叛全族,宁可被追杀,宁可落入险境也要拿出来的东西。

现在,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孟婆脸色变了再变,她胸口上下起伏着,紧盯着夏纪手中的果子,半天才缓过劲来:“天意……这是天意啊!”

“婆婆。”夏纪手一翻,将恶魔果收了起来,“请你告诉我,炼就这一炉丹药所需的时间和火候。材料已齐。”

当宇文从夏纪口中得知整个事情的经过时,愣在原地良久。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真的成了?且不论这神话传说中的方法是否可行,单凭夏纪这谜一般的运气,就让他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央着知根知底的安陵泽去龙谷龙族手中取回保存在生瓶里的彼岸花叶之后,宇文便开始按照孟婆给的方子着手炼丹了。

这一炉丹药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握极为苛刻,哪怕是他都只有三成把握炼成。但哪怕只有三成把握,他也一定要一次成功。因为材料只有一份,而舒窈,也只有一个。

炼就丹药之外还需做什么准备?宇文对夏纪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夏纪陷入了思索。

没错,他们准备的这一切都是外物,最重要的还是舒窈自己的想法。师父她现在明显已经自暴自弃了。能让舒窈放弃,再次证明这些年加在舒窈身上的压力实在过重。夏纪心疼之余,还感到一丝丝的无力。

以丹药炼成为前提,就算他们真的能帮舒窈短暂地蒙住天道的双眼,让她可以尝试突破,但如果她自己没有那个突破的心,任他们磨破嘴皮也没有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心魔早已成气候。若非有强大的求生欲,和真正看开的心态,怎么可能突破呢。

这天下午,夏纪和宇文在宇文的家中相对而坐,两人沉默着思考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

想问题要追根溯源。

舒窈为什么想要放弃?最根本的原因是时间不够了。

那如果给她时间呢?如果在给她时间的同时,给她足够的刺激呢?

夏纪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虽然不能有十成把握,但绝对可以尝试。

“宇文,我有个想法。”

夏纪的打算是,先让阿水去办事处再拿一张师徒传送符来,而宇文这边拖住舒窈,并给舒窈服下丹药,还得将舒窈的命牌骗到手里。而夏纪这边改动一下传送符的阵法,将单向传送改为两人的位置对调。这样一来,在传送符被捏碎之后,夏纪与舒窈将会调换位置。舒窈在城主府被大家看住,而夏纪和宇文则趁此机会用舒窈的命牌操作一场赌上寿命的决斗。而且这场决斗,夏纪一定要输。

如此,舒窈便多了四千年的阳寿,再加上他们这些人的心意,说不定能激得她一举突破。

这个灵感的来源,还是当初初入鬼城时,顾云告诉给夏纪的那番话。顾云的原意是让夏纪好好保护自己的命牌,免得被人偷去,被窃掉所有阳寿。而夏纪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了这个方法,将自己的阳寿度给舒窈。

“夏夏,真的要这样做吗……”阿水颤抖着抱紧夏纪的手臂,央求地看着她。

夏纪点点头:“帮帮我,阿水。放心,出了什么事,我顶着。”

阿水吸吸鼻子,走到前台,趁周围没人注意,偷偷拿了件东西出来,然后小跑着出来,塞给夏纪:“呜呜呜夏夏,我这辈子连红灯都没闯过,突然就玩了一票这么大的,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夏纪喷笑出声,她揉揉阿水的头:“没关系,规矩都是人定的。咱们这是有急用,领导们会理解的。”

阿水帮夏纪偷出来的东西,正是一张师徒传送符。

“喂,宇文,我拿到了。嗯,嗯,好,你先稳住她,我这就去若儿那。”

撂下传音,夏纪带着阿水来到了城主府。

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安陵若的房间,屋里人还挺全,连公务繁忙的安陵泽都在这了。

“安陵叔,麻烦你了。”夏纪感激地朝安陵泽笑笑。

安陵泽揉了一把她的头:“到现在还跟叔客气这个。放心吧,不就是打开一个结界么,这点小事交给叔吧。”

夏纪吐了吐舌头:“不是我不相信安陵叔,但我师父她是真的很厉害,哪怕她现在精神很虚弱,说不定也会跑出去的。”

这时,一直默立在一旁的宋伯忽然笑了:“少小姐你放心吧,到时候老爷会启动整个城主府的结界,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的。”

夏纪松了口气,她朝周围众人一笑,而后掏出命牌来,给宇文发了个“准备就绪”的消息。

而此时,收到消息的宇文正和舒窈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壶,无疑都是空的。舒窈略有些醉地望着杯中酒,丝毫没有注意对面的宇文在做什么。

“你今天来,不会就是想跟我叙旧的吧?”舒窈忽地轻笑出声,她看着对面的宇文,眼神有些飘忽。

宇文握紧了手中的命牌,低声道:“舒窈。”

“嗯?”

“我喜欢你。”

舒窈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嗯。我知道。”

“所以……”

“所以这有什么意义么。”舒窈抢在他前面说道,她抬手揉了揉宇文的头,“你在我眼里就像个弟弟一样。”

宇文被她这幅样子弄得没脾气了,只能摇头失笑:“你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故作潇洒。

“把你的命牌给我一下。”忽然,宇文将手摊在了舒窈面前。

如果夏纪看到现在这一幕,一定会非常绝望。宇文这家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把握能拿到舒窈的命牌,原来就是直接要吗?早知道这样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

舒窈果然愣了一下:“做什么?”

“给我就是了,不会害你的。”宇文看着舒窈的眼睛,温声说道。

舒窈也没多想,大概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信任,她拿出了命牌,放进宇文手里。

而在她没有看见的角落里,宇文用另一只手快摁了几下自己的命牌,给夏纪发出了信号——行动开始!

这面收到信号的同时,屋里的紧张空气顿时上升了一倍。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夏纪手里的传送符。

“宝贝,你真的,能修改阵法吗?”康婧攥紧了手帕,担忧地问。

毕竟阵法真的是太玄奥了,除非是非常喜欢,否则不会有人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有什么成就。而在座的众人,无论是安陵泽还是封人祁,亦或是宋伯,都对此没什么了解。

舒窈是懂一些阵法的,但她还没来得及教给夏纪就已经离开了。

那夏纪是从哪里学来的阵法呢?

带着自信的微笑,夏纪缓缓合上眼睛,捏碎手中传送符的同时,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阵法,只见她凝出一丝精神力快速修改涂抹了阵法的几处,总算是赶在阵法发动前修改完成。而在周围众人的眼中,夏纪单是站在那里捏碎了传送符,而后额头便冒出了汗。

改完最后一笔,也不过用了短短零点几秒。

夏纪松了口气。是这样的吧,弥罗前辈!

阵法的知识,显然是当初被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时,从墙壁上学来的。这可是一代阵法大师弥罗的绝学,只不过是改动一个小小的传送阵法而已,以夏纪的悟性还是能轻易办到的。

光芒闪烁,阵法启动!夏纪的身影忽地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现的舒窈。

众人屏住的呼吸都是一松,太好了,看来夏纪成功了。

周围的景色一变,舒窈便立刻酒醒了:“怎么回事?我怎么……”

这时,安陵若微笑着走上前,摁着舒窈的肩膀迫使她坐下:“你只需要乖乖坐在这里就可以啦,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而此时,消失的夏纪出现在了原本舒窈的座位上,与宇文相对而坐。

“很厉害啊。”宇文掀了掀眉毛,然后将手中舒窈的命牌抛了过来。

“那当然。”夏纪毫不客气地领下了这个夸奖。

命牌到手,夏纪便快速点开,找到了决斗页面。

“你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吗?”宇文神情严肃地问道。

“嗯。”夏纪无比认真地点头。

宇文点点头,坐正了身子:“我刚刚已经把药丸融进酒里给她喝下去了,咱们最好动作快些。”

“好。”

三下五除二。夏纪用舒窈的命牌设置了一场决斗,决斗的双方是舒窈和夏纪。而决斗的筹码,如果夏纪输了,她要度给舒窈四千年的阳寿。如果舒窈输了,她只需要给夏纪一枚灵石。决斗时间,是决斗书生效的那一刻。

再拿出自己的命牌,夏纪与宇文对视一眼,点击了同意。

决斗生效,决斗开始。

剩下的,就是和舒窈的骄傲之间的斗争了。

这并不是一场公开的决斗,但安陵一家与宇文却执意要观战。

于是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内,一个半虚拟的树林中,有一个标准大小的决斗台,台上夏纪与舒窈相对而立,台下几人紧张地观望。

舒窈是被强制传送进来的,原本还一头雾水的她,一被传送进来,便明白了情况。

对面的夏纪将命牌扔还给她,她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一下这场决斗的赌注,便知道了这些人的意图。

“所以你们不怕麻烦,做了这么多多余的事,就是为了这个?”舒窈讽刺一笑,她凝视了夏纪一眼,又一一扫过台下的几人,而后利落地转身走向台边,作势就要跳下去。

只要她离开这个决斗台,就算她输了。

“师父!”夏纪叫住了舒窈,见她回头看向自己,这才顿了顿说道,“我们来打一场吧。”

手在乾坤袋上一拂,一对双刀便出现在了手中。夏纪做好攻击的姿势,眼中战意熊熊燃烧:“不比别的,就比体术。一百年前我就从来没在体术上打败过你,那时候我就很不服气,现在我们来公平地打一场吧。”

“公平?”舒窈笑出了声,她看向夏纪的眼神满是讥讽和失落,“你们设计将我骗来这里,就公平了?觉得你们同情我,我就会心怀感激?你们从哪里看出来我想继续活下去呢?因为你们想让我活,所以我就要活吗?”

若是旁的人,听到这话怕是会无言以对,但夏纪没有。

她收起进攻的姿势,直视着舒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那你觉得,六百年前在医院的长椅上,在鬼门大开的那一刻,我就是心甘情愿接受你的同情的?你是从哪里看出我想继续活下去的呢?因为你想让我活,所以我活了。你自己埋下了因,现在,这一切都是果。”

舒窈忽地怔在原地,夏纪这一席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她脑袋上,震得她两耳轰鸣。

但夏纪显然不打算就此停住,她心里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委屈:“况且,你觉得你百年前收我为弟子,又为我安排下一切后就偷偷消失了,这就公平吗?你设计让我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又不肯陪我继续,这就公平吗?任性地收下弟子后,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让弟子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吃尽苦头,受尽委屈,又无人倾诉,这就公平吗?所以,这也是我的果啊。不继续的话,我们两个人就都只能在原地踏步,永远无法前进了。你甘心吗?”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眼泪已经爬满了舒窈的脸庞。

甘心?怎么会甘心呢。

无论是上千年前眼睁睁地看师父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还是六百年前失去了唯一一次突破机会的那一刻,亦或是现在这一刻,她都没有甘心过。

但如今,与其说是遇到了不死的机会,不如说是让她找到了生的理由。

猛地抹了一把脸,舒窈手上赫然出现一对锃亮的双刀。她的声音沙哑,却又充满斗志:“都被自己的弟子这样当众教训了,再不迎战的话,我舒窈就当真要沦为笑柄了!”

夏纪终于勾唇笑了:“来战。”

足尖一旋,舒窈提刀便攻了过来,夏纪似有所料地向后一撤,面对直劈而下的利刃,抬手稳稳地接了这一刀。

“哇,玩真的!”封人祁惊呼出声,安陵若猛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闭嘴!”

望着台上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战,台下几人都是紧张不已。宇文手心里都是汗,他的眼神自然完全能跟得上两人的速度,心中不断地做着预判。

起初是夏纪靠力量占了上风,而后舒窈以速度逐渐追平,又将差距一步步拉大,到最后完全是在压着夏纪打了。

整个交战过程没有五分钟,但两人前后足足过了数百招,看得台下众人眼花缭乱。

最后一刀劈下,刀刃在触到夏纪脖颈的那一刻停住了。

望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英姿飒爽的舒窈,夏纪轻轻笑了:“这才是我师父。”

舒窈也是微微一笑,然而刚要说些什么,就忽地觉得不对。

见到舒窈微微皱眉,夏纪心知,药效开始发作了。必须得抓紧时间!

“师父,你现在可以进行突破了,宇文帮你争取到了逃脱天道束缚的时间,必须得尽快!”

夏纪这话可是将自己的奔劳全部磨灭了,不过时间也来不及让她解释那么多了。只要能让舒窈破了这该死的劫,是谁的功劳根本不重要。

舒窈微微一愣,但本能地她决定相信夏纪的话,既然徒儿让她突破,她就突破试试!再坏也不会有什么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

于是就在决斗场正中,舒窈席地而坐,缓缓闭上眼,开始了与心魔的较量。

夏纪松了口气,与台下的宇文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点头。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应该没什么问……

“轰!”

一阵突如其来的巨震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夏纪反应迅敏地护在了舒窈身边。现在舒窈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干扰,正一心与心魔斗争,受不了一丁点的攻击。

但这巨震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是自动决斗空间,除了他们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出现啊。

就在众人惶惶地互相望着之际,冥冥中一个声音传进了夏纪的脑海:“尔等一再触犯吾,该当死罪!”

夏纪蓦然一惊,她看向其他人,他们表情正常,就像是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现在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家虽然不知道刚刚的震动是怎么回事,但也都稍微平静下来了,就等着舒窈突破心魔。而就在这时,众人却发现夏纪的表情无比认真和紧张,她先是朝四周观望一圈,而后抬头看向天空,大喊了一句:“谁?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依旧只在夏纪耳畔响起:“吾乃天道。”

夏纪心中陡然一震,失声呼出:“天道?!”

众人皆是一惊。刚刚的震动,是天道降临了?

而最为惊愕的莫过于宇文了。丹药是他炼制的,他对那丹药的效果有绝对的把握,不可能这么快就失效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天道发现?

“哼。”天道的声音教人辨不清男女,但偏偏充满威慑力,极容易让人产生本能上的恐惧,“尔等莫要戏耍吾,有过当年的教训,吾早就立下规定,若是有谁胆敢再犯此规则,必死!”

夏纪脸色哗然。

显然,天道利用了他们!

他们这些小把戏其实早就被天道看在了眼里,而之所以天道没有早早出现阻拦他们,就是想趁此机会让他们触犯规则,从而有把柄杀掉舒窈。

之前有说过,天道没有实际的力量,但是它可以借助规则杀人。

太无耻了!

夏纪望着天空,握紧了手中的刀一字一顿地道:“无知者无罪,这个判决我不承认!”

“汝承认与否无法更改吾的决定。况且这是规则,此人必死。”

“去你妹的规则!”

众人大惊,夏纪居然敢骂天道?天道到底说了什么?

“是规则今天也必须得破个例!”夏纪眼睛一眯,竟做出了众人没有预料的举动,她居然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你敢动我师父一根毫毛,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夏纪眼中如同燃烧着烈焰般,她狠狠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显然这话是下了狠心说的。

康婧见状险些晕了过去,安陵若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姐姐到底在做什么!

“呵,汝之死活与吾何干?”

天道竟然还有闲心跟夏纪对话,显然是对灭掉舒窈胸有成竹。

要知道舒窈乃是它一心头大患,触犯了天道还能安然无恙地活过这么多年,这本身就是在打它的脸。这让它在别的位面的天道面前很不好过啊。

夏纪扬唇一笑,看样子天道还没认出她的身份?那好,她就亮给它看。

蓦地,夏纪启唇喝了声:“小火!”额头上那原本隐匿的火焰形状顿时大放光彩,龙吟声阵阵响彻了整个空间,夏纪的身旁赫然出现了一条青色巨龙,将她和舒窈盘在自己的尾巴里护着。

她知道,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她是不占理的。触犯了规则当然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但是她才不管占不占理,如果他们占着理,舒窈却死了,那还不如不占理,用一点赖皮的方法护舒窈周全。

“汝……汝竟是……”天道先是沉默了几秒,而后震惊地呼出声,“汝若当真是那四人之一,更该遵从吾之心意……”

“没关系。”夏纪笑得肆意,“你要觉得我是假的,咱们就来试试。反正我不怕死。”她作势就要旋刀,天道急忙喝住她:“慢!”

刀停,夏纪自信满满地望着天空。

“……汝莫要欺人太甚。”

“我什么时候欺你了?”夏纪无辜地眨眨眼,“我就是想死一死,你管得着么?”

“……好,此事吾让步,汝赢了。”天道原本威严的声音都莫名变得低沉了下来。

“所以呢?给句准话。”

“……”天道沉默了一会,似是屈辱地道,“舒窈一事,当作例外处理也可以,但汝要欠吾一个人情。”

……为什么没有任何一本古书上记载过天道这么不吃亏。

“说吧。”夏纪放下刀,等着天道提条件。

“汝要聚齐四人,在最后的时刻……”天道忽然顿了顿,“吾不能再说下去了。”

什么啊,只说一半?

“你话只说一半,我怎么替你完成?”夏纪挑挑眉,她发现她有点怼天道怼上瘾了。

“汝只要在大战前聚齐四人即可,余下的该怎样做你自然会知道。”天道闷闷地说,“如若不能完成……”

“你不用想着如何威胁我了。”夏纪抱着胳膊淡淡地道,“如果不能完成,大家都会完蛋不是么。”

天道默不作声。

“至少告诉我他们的特征?”

“不可说。”

“别那么死板嘛。”

“……总之在汝等的同伴相遇时,自会有所感应。”

紧接着不等夏纪做出反应,只听又一声轰鸣,天道离去。

夏纪紧皱着眉头思索,同伴?应该是指宠物吧。找寻天命之人,这本就是她的目标。毕竟当初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三界毁灭大家都会死翘翘。与天道的对话不过是再次证实了这一点而已。

挥挥手示意台下的众人自己没事,再回头,见舒窈的表情已经由痛苦变为柔和,想必差不多渡过最就艰难的时期了。

天,要晴了。

这之后,围观的几人屡次追问夏纪天道降临是怎么回事,都被她一一搪塞过去了,包括舒窈,她都没有对他们讲出有关天命之人的事情。毕竟一听就知道这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还是不给他们平添担心了。

可喜可贺的是,舒窈的劫顺利度过了。而且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她一突破便直接跨过橙级晋升为黑级,接受了赐福成为鬼族一员,不用再担心寿命问题。

但与此同时,这个消息甚至都没来得及被外界所知,舒窈就被传唤到阎王面前,委派了工作。

具体的情况夏纪不清楚,但据舒窈抽空回来看她时所说,她现在做的是与青一样的工作。

舒窈一走,宇文像是放下了最大的心事一样,竟说要外出云游一番。至于去哪,他没有言说,归期也未定。若不是临行前发了条寥寥几语的消息,夏纪甚至要以为他失踪了。

不过也好,就让他散散心吧。

其后数年,风平浪静。

来到鬼城的第315年,夏纪顺利突破黑级,跨过那个最高的门槛,成为了鬼城最上层人士的一员。

“姐,我们……就送你到这了。”

鬼城正门口此时被清理出了一块空间,罩上结界。结界之中都是欢送夏纪前去阎罗殿的人。

望着众人泪眼婆娑依依惜别的样子,夏纪有些无可奈何:“大家都回去吧,放心啦,过一阵子我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照夏纪的想法,既然最近三界大战的事情如此紧张,舒窈也是被派去做了与青同样的工作,那她估计也是差不多。

已经完婚的竹子和思凡挽着手不舍地看着夏纪:“你可不能出息了就忘了我们这些狗肉朋友啊。”

夏纪噗嗤一笑:“说什么傻话呢。”

“我的婚礼。”刘岚定定地看夏纪,“你来不来参加?”

“放心。”夏纪伸手揉揉她的头,“你的婚礼,我一定盛装出席。”

“夏夏,给你带的衣服都放到乾坤袋里打包好了,还有化妆品什么的。”阿水握着夏纪的手,就差眼泪鼻涕一起上了,“你可不能让外面那些人小瞧了去。”

夏纪无奈地歪歪头,伸手揽过阿水的后脑勺,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放心,你看我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再扭头,旁边是单手抚着小腹的安陵若。

夏纪赶忙迎上去,扶住她的肩膀:“怀着孕呢跑出来干什么。封人,你这个夫君怎么当的。”

被夏纪瞪得浑身发毛,封人连连举手投降:“我发誓,我尽全力拦过她了。我这不是没拦住嘛……”

安陵若反手握住夏纪,一脸的轻松写意:“这都不算什么。”

“你啊。都快当妈的人了,敢不敢稳重一点。”夏纪佯作生气地点点安陵若的头。

安陵若委屈地瘪瘪嘴,扑到夏纪怀里死活就是不肯起:“我不管,我不想让你走。”

“好啦,又不是回不来了。”

足足安慰了有十分钟,安陵若才勉强哼唧着从夏纪怀里起身,回头还瞪了封人祁一眼。

封人祁一脸无辜。

走到康婧和安陵泽的面前,康婧眼眶的一圈红肿还没消退,看到夏纪走过来,眼泪又蓄了起来。

安陵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代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来,我们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其实安陵泽与夏纪见面的机会还是蛮大的,毕竟夏纪被分配的工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外面,和常常外出的安陵泽偶尔还能碰上一次面。

夏纪点点头,又是一阵哄劝安慰,这才渡过人墙,站到了大门前。

歉意地冲等久了的带路小哥笑笑:“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小哥爽朗一笑:“那既然告完别了,咱们就走吧?”

虽说表面波澜不惊,但小哥心里还是震动颇大的。他倒不是没见过比这浩大的欢送仪式,不过以往的欢送人群里可没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没想到这夏纪有这么大的人脉?外界传言的她是城主的女儿,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也是了,奈何桥两境的天才人物,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否则,上面也不会派自己下来接她去阎罗殿了。

冲身后的人群挥挥手,夏纪跟在小哥的身后走出了鬼城正门。听着身后大门紧闭那一瞬间的吱呀声,夏纪没来由地心里一震。

照现世的说法,她这算是毕业了吧。那接下来的人生会怎么走,就要看上面怎么给她分配工作了。

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这位给她带路的小哥很健谈,长得偏阳光风,双目有神,笑起来很是健朗,又不显得冒犯,外表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的衣装也是鬼城里正流行的,重点是,夏纪没看出他的等级。

估计是她的前辈之类的。

到了森罗殿门口,小哥才停止了打趣,转而收起轻松的表情,略带严肃地道:“夏姑娘,我就送你到这了。一会进到殿内不要紧张,也不用跪拜什么的,放轻松一点,阎王大人不会吃人。”

他的表情一变夏纪就紧张起来了,她稍稍攥紧手,手心里已经都是汗了。

没事的,不虚不虚,夏纪,你不能虚啊。

小哥盯着夏纪看了半天,这才噗嗤一笑,脸上的严肃顿时不见了,他失笑着揉揉夏纪的头:“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咳咳,好了快进去吧,你那么厉害,阎王大人不会难为你的。”

……什么嘛。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告诉她。

这一路上小哥话是不少,但始终没提到一会殿上会发生什么,显然是存心想逗逗她。

尽管有些无语,但夏纪还是客气地道了谢,在小哥笑眯眯的目光中独自走向了那座恢弘而阴森的大殿。

好了,现在她得拿出点从前的气势了,她的冷漠啊拒人千里啊原来都在不知不觉间被鬼城的那群人磨光了。嘛,真是的。

定了定神,夏纪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又拿出皮筋将长发松松地扎成高挑的马尾,这才目光坚定地进到大殿中。

毕竟是面见阎王,还是不要太松散。

上一次进到这大殿中,还是她转福禄的时候。那时候手腕上还有镣铐呢,心里更是紧张得头都抬不起来,自是没仔细观察这森罗殿。

整个森罗殿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铸造的,乍一看上去有些像旧铜色的古木,实际比任何人们已知的材料都要坚固。但单从外表上看,数层高的古楼样式,塔型的楼顶勾勒些鎏金,几个相挨的窄窗透着暗黄色的灯光,隐隐有些恐怖。

但走过这门楼,殿内自是灯火通明。

大殿之上楼柱雕刻着千奇百怪的鬼脸,虽说看上去阴森,但没有夏纪想象中的刑具满地,恐怖血腥,反而十分整洁。

原本上次来时殿上还有许多忙碌工作的鬼,但此时空旷的大殿中只有阎王一人坐在上位,面无表情地等着夏纪走上前来。

深吸一口气,夏纪步伐坚定地走到高台之下,单膝跪地身体保持直立,微微低头。这是从中世纪欧洲的骑士礼扒过来的,在中国的鬼神面前行外国礼当然不合适,所以她并没有行得很标准。刚刚小哥让她不用行跪礼,谁知道是不是骗她的。万一她不行跪礼,阎王认为她不恭敬怎么办。所以还是小心些为好,这样半跪着,既不贬低自己,也体现了尊重。

谁知还没等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听得从头顶传来的威严声音:“起吧。”

呃?虽说还没行完整套礼节,但夏纪还是听话地站起了身,微低着头静等阎王的下言。

礼都没有让她行完,其实算是优待了。

“距吾上次见汝,才短短几百年不过。”阎王没有直接言说给她派什么职务,反而提起了以前的事,“那时吾只当汝天赋稍好些,却没想到汝乃是天命之人。”

夏纪浑身一颤,阎王知道!

似是察觉了夏纪的想法,阎王忽然低笑了几声,浑厚的笑声震得夏纪耳麻:“如此重要之事,想必即便吾不提,汝也会全盘上报吧。”

知道阎王这是给她捡了个台阶下,赦免了她的不报之罪,夏纪忙低下头道:“那是自然。”

好险!也是了,她想的还是太浅。三界大战的三巨头怎么会不关注天命之人的事,毕竟天道都说了这四人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那这么说……

夏纪蹙蹙眉头,转念想到。

这么说来,她的身份如此重要,阎王定然不会把她派去危险的地方。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她不接触外界,被保护得好好的话,也就没有机会带着小火出去寻找另外三人了,所以也不会把她当金丝雀一样关在笼子里。

好矛盾。

“介于汝身份特殊,吾必不能将汝置于险地。”阎王顿了顿,竟是在给夏纪解释,“近来三界关系僵持不下,唯有鬼差一途姑且算是安全。”

做鬼差?

夏纪眨巴眨巴眼。她也不是没想过这条路。但之前听程易讲过一些。鬼差其实是他们鬼族之中比较低贱的职位。

至于众人都会眼馋的肥差,像是各殿判官他们自然做不上,但判官身边抄写书录的都比他们要过得舒坦。或者说被派去鬼城之外的其他封地,去一些小boss手下做活,像龙谷之类的地方,都是鬼差们所向往的。

大家拿的都是同样的薪水,鬼差却每日都要往返人界与鬼界,偶尔还要替生人完成他们的心愿,甚至是碰上恶鬼纠缠,忙死忙活的。这工作自然大家都是不喜。况且谁还没有一两个鬼城内的亲友呢,在鬼界内寻个差事,想回鬼城看看朋友都比当鬼差的容易。

然而被派做鬼差的众人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这都是阎王的决定,他们无法抗议,只能忍着。导致大部分鬼差每每看到生人,脾气都不是很好。

但也不是没有调去其他工作的可能。譬如青,之前是鬼差,后来去做了……恩,比鬼差还要累和辛苦的职位。

夏纪没有因为鬼差受人歧视就对这分派不满,毕竟据程易说,被派做鬼差的人往往实力都属上层,心性定力等等也都是公认极好的。所以她的实力还算是被阎王认可了。

况且刚刚阎王有说,做鬼差,在如今算是最安全的职位。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鬼界随时有被进攻的风险,而鬼差拥有随时通往人界的令牌,危急时刻逃去人界还能保全性命?

看来三界的关系真的很严峻啊。

夏纪此时还不知道,鬼界与魔界乃是同盟,而就在前不久,鬼界少主私自从魔界回到鬼界,而且还是在魔界少主的帮助之下做到的,这事让魔鬼两界分外僵持。虽说表面上还保持着同盟的样子,实际魔界会不会发兵攻过来都是两说。

但阎王也不能说顾云什么。毕竟他这一举措实际上是在帮鬼界。无论之前魔界之主肃将顾云扣在魔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需要防范。

难道说,魔界倒戈了?

阎王望着恭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夏纪,心中百感交集。

如今,唯有将希望寄予在她的身上了。但愿她能早日找全天命之人。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争取时间。

从森罗殿上出来的时候,夏纪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不紧张了。怎么说呢,感觉阎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怖?

反而他说话的语气,好似在和她商量,怕她不同意似的。

刚走出大殿,夏纪一眼就望见原先小哥站着目送她的位置此时出现了好几个人。

不光是小哥,还有一位波浪卷发的红衣女子,一位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男子,和一位体态偏瘦,眉清目秀的男子。

小哥冲夏纪招招手,等她站到自己身边时,才一一为她介绍道:“我叫子木,这位是红纱,旁边那个叫厉,最那边那位叫锦墨。我们都是今天休假的鬼差,刚刚接到通知说你也被分到了这该死的工作,我们赶紧来欢迎你哈哈哈,你可享福了,做别的差事可没我们这么热情的同事。”

夏纪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人,名字倒是各有特点,好记得很。咳,所以现在该她自我介绍了吧?

“我……”

“哎等等。”那名身着一袭红衣,身材凹凸有致的名为红纱的女子打断了夏纪的话,勾起红唇笑道,“你不用介绍,你的事迹我们都听了几百年了。”

啊?

夏纪脸上的笑容一僵。

一旁口直心快的厉接话道:“那可不。先是连过奈何桥两境,又在竞技场中闯出那等名声,还契约了龙族做宠物,更是短短三百年就达到了黑级。真是可怕。我们还以为你肯定不会被派来做鬼差的呢,再次也是……”

厉被身边的红纱和锦墨同时怼了一下,这才蓦地收声。一副茫然的样子扭头看两人,红纱捂着脸不想看他,而看起来略显文弱的锦墨则朝夏纪笑笑:“他没别的意思,就是见你与我们同职,太过兴奋了点。”

厉先是一愣,然后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太兴奋了哈哈哈……”

呃,他们应该是怕自己看不上鬼差这个职位吧。夏纪不知怎的有些感动,这些人很可爱啊。

“走,咱姐俩在前面,我给你领路!不跟这些大老粗一排走,掉价。”红纱翻翻眼睛,一把揽过夏纪的肩膀,身高竟是比夏纪还要高出小半头,这样一揽倒也没什么违和感。等走到稍往前一点,红纱才悄悄在夏纪耳边道:“程易跟我说了,让我照顾着你些,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夏纪心里一暖,她笑着点头应下。

她其实见过红纱,在程易和阿水的婚礼上。但那时她只是草草露了一面,而后就因为工作繁忙离场了。后来听阿水说,当年那个促成她与程易缘分的鬼差就是她。因此夏纪对红纱的印象很不错。

红纱与她说完悄悄话后,后面的三个男人也非常适时地追了上来,子木的嘴里还碎碎念着:“红纱,你这样霸占着新人是要被雷劈的你知道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锦墨还没娶媳妇儿,这次又是将工作托给朋友才换得能过来接小夏一次,你还不快让人家刷刷脸卡!”

夏纪略带诧异地挑挑眉,下意识地看向锦墨的方向,见他朝自己耸耸肩膀,一副拿子木没办法的样子,夏纪噗嗤一笑。

“啧,你俩偷偷传什么眉目之情呢,恩?”子木凑到中间坏笑着看两人。

夏纪无奈地摇摇头,锦墨也扶着额不想搭理子木。

红纱把子木扒拉到后面,一脸嫌弃:“去去去,哪都有你。人家小夏说不定早有意中人了,你在这瞎点什么鸳鸯谱。”

夏纪半是无奈半是羞涩,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到顾云了。

啊不行忘了忘了。晃晃脑袋,勉强把顾云的脸从脑海里抹去了,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身影。

她……可能是魔怔了,怎么会觉得那边站着的那个人的身影那么像顾云。

红纱见夏纪愣愣的样子,还以为她被子木的撩拨吓到了,紧了紧握在她肩膀的手,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被红纱的声音唤醒,夏纪眨眨眼睛,忽地问了一个问题:“咱们,这是要去哪?”

红纱这才发现他们太高兴了,直接拉着人就走了,都忘记告诉她目的地是哪,连忙笑着道:“咳,我们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喏,你看,前面就是。”

见红纱指着的正是那个酷似顾云的身影所站的位置,夏纪莫名有些紧张。甚至比刚刚登上大殿还要紧张!

此时红纱也发现那还站着人了,她略感奇怪地嘟囔:“啊嘞,今天休息的应该只有我们四个啊,那边的是谁。”

这儿是森罗殿的另一边,与鬼城完全是两个方向。一路走来周围的建筑都是各种办事处,前面那座小屋倒是格外扎眼。小屋有点像人界游乐园里常见的买票亭,有个小窗口。

而这小屋正是为鬼差们委派差人任务的地方。从这其实就可以看出,对于偌大的鬼界,差鬼只不过是小小的一环,不很受重视。

而此时小屋旁稀稀拉拉地凑了一些人,但都没有靠的太近。这些人大多是妹子,她们一面紧张兮兮地盯着小屋边站着的那人,一面互相打趣调笑,那情态颇有些像现世的追星族们。

当夏纪几人走到小屋边时,周围的围观群众又浩大了一倍,红纱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在这干什么呢,能不能不挡路。”

子木蹦跶着透过人群,捕捉到了正中间的一个关键人物:“啊,青大人!”

嗯?什么,青?

从人堆里挤进去红纱几人才发现,原来这些妹子围着的两人其中之一他们认识,正是“失踪”已久的青。

“老大!”子木差点直接扑到青的身上,“老大你也知道回来临幸临幸我们啊!”

红纱、厉、锦墨也是十分激动,看样子他们与青的关系都不错,可能是上下级之类的?夏纪这样想。

青一脸嫌弃地扒拉开子木:“去去去,别靠近我。”转眼看见了夏纪,青马上变了个脸色:“丫头,好久不见了。”

“老师。”夏纪此时表情有些僵,因为她认出来了,青旁边的那人,不是顾云还能是谁!不过,权当没看见吧,好尴尬。

一想到上次顾云甩门离去的样子,夏纪就感觉自己尴尬癌要犯了。

“哈哈,上次见你好像还是昨天,谁知道一晃就黑级了,小丫头挺给我这个当老师的长脸啊。”青大笑着揉揉夏纪的头。

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亲昵,反而让红纱几人震惊非常。

“原来,原来小夏你还和青大人是师生关系?”厉颤抖着手指指着夏纪,一副苍天弃我的样子。

夏纪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而青则大手一挥,拍在厉的肩膀上:“我告诉你们啊,谁敢欺负我学生,就是跟我作对,听到没有。”

“是是是。”厉冷汗直冒,点头如捣蒜。回头还捅了捅锦墨,声音不大不小地道,“墨啊,你瞧瞧,小夏不是咱能配得上的啊,放弃吧太可怕了,我可不想让你死在青大人的手下。”

锦墨无语望天,这几个家伙,敢不敢不一路卖队友。

他是对夏纪有些好感,原本听说她的事迹时就很是敬佩,见了本人当然更满意,但他们这么一句两句地就把他这点还没和匀的小心思都戳破了,还让他以后怎么面对她。

夏纪僵硬地笑笑,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顾云还在这呢,让他听到了会不会误会?她可真的是刚跟这几个人认识没多久啊。

红纱和子木则眼观鼻鼻观心,对此等尴尬的场面表示绝不救场。

青挑挑眉毛,想不到锦墨还有这意思。不过也是,他这学生当真优秀的很,被异性追求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没有才奇怪呢。只不过,不知道他身边的顾云听没听到刚刚厉说的话……咳,肯定是听到了的。青敏感地发现顾云嘴边的笑意僵了一下,然后忽地加深了。

完,这不是搞事情吗。回去非得好好抽这几个小子一顿。

今天他本就是陪着顾云来的。二人听说夏纪今天出城,原想去城里送她,结果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一步,正好听说她被委派的差事是鬼差,于是打算来这碰碰运气。

喏,他们才刚站这没几分钟,顾云就靠颜吸引了这么多妹子放下工作来围观。所幸他没拿出那副笑眯眯的温和样子来,否则这些妹子还不得直接扑上来啊。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因为隐忍已久的顾云大人,终于开了他的尊口。青紧张地看着他。

“恭喜你。”顾云定定地望着夏纪,这突如其来的恭喜,让几人都是一震。

红纱他们当然不知道顾云的身份,但看着青大人俨然一副跟随的模样,就明白他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这么不一般的人都跟夏纪打招呼?

他们到底是迎接了一个什么样的同事啊摔。

夏纪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她双手冰凉,甚至有些颤抖,但被她死死地压了下来,心里的忐忑面上丝毫不显,反而异常地镇定,声音也是稳得出奇:“多谢。”

夏纪拼命压制自己莫名想哭的心情...他没装作不认识她,真的是太好了。

这是她第一次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分明想要柔和一点,想要示弱一下,但做出来的却是一派冷酷。

见夏纪反应淡漠甚至有些冰冷,顾云眼睛一眯,冷冷地扫过夏纪身边的子木、厉和锦墨,尤其在锦墨身上顿了一下,吓得三人同时皮子一紧。

啊啊他为什么要看我啊!这是三人的心声。

围观的妹子们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冷气而齐齐倒退一步,但显然还是没打算离开,踌躇着要不要上来打个招呼问个命牌气息之类的。

不过接下来顾云的举措让所有人都石化当场,大脑当机,根本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只见他忽然勾起唇,懒懒地笑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不说想我,反而这么冷漠,我好受伤啊。”

夏纪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对面的顾云猛地将扇子一合,丢到了一旁青的手里,而后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手握住她冰凉的左手,一手揽在她的腰间,埋头便是一个深吻。

夏纪登时定在原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嘴唇微凉的触感上,温柔又有些霸道,是他的气息。他暖暖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让她几乎晕眩过去。

周遭众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红纱紧抓着子木的手臂:“卧槽这什么情况!”

子木甩着胳膊哀怨地看红纱:“你该剪指甲了混蛋,赶紧放开我。”

厉一脸呆愣,脸上还有些泛红。而锦墨则有些怔愣,他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到顾云微合的双眼,正当他想扭开头去时,却见顾云忽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警告之意不加掩饰。

青站在顾云旁边,捂着脸摇头。都告诉他让他冷静点了,谁知还是没忍住。唉,没办法,丫头啊,就当是看在他这么长时间耗神耗心的份上,给他一点补偿吧。

良久,就在夏纪觉得自己马上要窒息过去的时候,顾云松开了她,他微喘的声音在她耳边显得分外性感:“笨蛋,呼吸。”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屏着呼吸,夏纪赶紧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腾地热了起来。

“呵,手这么凉,还装得那么冷静。”顾云心疼地握紧了夏纪的手,然后蓦地松开。趁这丫头还没来得及跑,他得把正经事办完。

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夏纪再熟悉不过的玉坠,他将它放进了她手里,温声嘱咐道:“这个,你好好保存着,一定要时刻带在身边,知道了吗。”

夏纪此刻哪里还有自我意识,她只是机械地顾云说什么就应什么。

无奈地揉揉她的头,顾云低声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有什么事就给我传音。”

说罢直起身,倒退了一步,给她些自由呼吸的空间。无奈地耸耸肩,回头冲青招呼道:“走吧。”

青叹着气,拍拍夏纪的肩膀,跟上了顾云的脚步。

“那个……”夏纪忽然抬起头,追了两步出去,红着脸叫住了顾云,“……你,也注意安全。”

顾云脸上笑意加深了几许,晃得夏纪心跳加速。他点点头:“放心。”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红纱四人怔愣了半天之后咋咋呼呼地围了上来:“呜哇,小夏啊,刚才那个人是谁啊,是你男朋友吗……”

夏纪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了回天,然后忽然低头朝几人一笑:“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工作流程吗,还等什么,走吧。”

做鬼差的日子,这就要开始了吧。

昏黄的街灯下,只有少年孤单一人的身影。

当初为了节省经费,公司设在了非常偏僻的开发区,原本就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到了夜晚更加空旷静谧。

少年才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暂时还没发现其他回家路线,每天都等这一趟末班车回家。

今天的车似乎到的比平时都要晚。当少年看到远远慢驶而来公车,和公车前扎眼的亮白色车灯时,心里蓦地松了口气。

他其实还是蛮怕的。

车灯开得太过亮了,车门在少年面前打开时,他费力地眯眯眼睛才看清脚下的台阶。

登上车,车里零星地有几个人,许是光线问题,这些人的脸都分外阴暗。他们无一不望着窗外,似乎并未在意有人登车了。

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少年忽然感觉座椅上传来一股凉意,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越来越阴冷。

裹紧衣服,零星的睡意也全都消失不见。少年惊异地发现,这车怎么二十多分钟没靠站了?而且,外面的景色也越来越萧条,似乎比自己工作的地方还要冷清。枯枝败叶散落在道边,凋零得不剩一片叶子的树挥舞着魔爪般的枝桠,像要把他拖向地狱的深渊。

车里安静非常,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丝生气。

少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心里念叨着各路神仙给自己鼓劲,他打算走到司机身边问问。

谁知刚刚起身,坐在他前面的几名乘客就忽然回头看他,他们的头扭得诡异,像是生生转了180度,而且都是面色阴冷,嘴角含着诡异的笑意。

他每走一步,就会多两个人回头看他,而且表情一致,叫人毛骨悚然。少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了,他心里隐隐涌起一个念头——自己该不会是坐上鬼车了吧?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少年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司机猛踩一下刹车,若不是那只手稳稳地抓着他,他怕是会直接被甩到车头去。

定下神一看,不是他脑海中的无骨骷髅,反而是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手的主人是一个长相极美的女孩,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样子,五官生的媚而不妖,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肩上,衣装也是当季流行的款式。若是放在平时,这样的女孩怎么会看他一眼?而且还抓着他的手腕!少年的心砰砰直跳,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一辆诡异的公车里。

女孩见他一脸呆滞的样子,表情一肃,冷声呵斥道:“你怎么会上这辆车?”

“啊?”少年愣愣地看着女孩,“我……回家。”

女孩似是在忍着怒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车。”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想起自己的境地,少年慌忙地点点头,扭身朝着车门的方向冲去。这时,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是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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