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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道手势结完,夏纪嘴边扬起一抹冷笑,而额头早已布满汗珠,不只是疼的还是累的。她抬眼笑道:“我这一招比当年的弥罗都要强上三分,你是第一个有幸尝试它的人。就算你皮再厚,也能让你狠狠掉下一块肉来。”

这样想着,夏纪缓缓地抬起手,一手平托,另一只手猛地张开:“燃!”

暗紫色的火焰瞬间拔地而起,将怪物整个包在其中,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这火焰的暗紫色其实很不稳定,总有朝着偏蓝色发展的趋势,但每次都被夏纪死死压制了下来。

火焰的颜色越深,代表它的强度越大。

整个方圆一公里的森林都被这暗紫色的火焰映得阴暗诡异,飞禽走兽都不敢靠近这里。

而怪物的哀嚎声也不出意料地从火焰中传出来,感觉到怪物想要冲出火焰的包围圈,夏纪脸色煞白,但却依然遮挡不住她一笑的邪魅,她五指猛地合拢:“收!”

原本呈圆柱形的火焰如同一张被人从两头束紧的网一样刷地收缩,怪物的叫声更加凄惨了,夏纪却仿佛还嫌这些不够,她咬着嘴唇攥紧了手,并念出了最后一个字:“破!”

圆柱形的火焰渐渐收缩成一个正球形,将怪物牢牢罩在其中,然后,一爆!光芒瞬间照耀得整个森林如同白昼般通明,怪物惨烈的嚎叫声渐渐变弱,光芒也逐渐黯淡下来。

夏纪脱力地坐在地上,她已经准备露出胜利的微笑了。

那种程度的攻击,没几个妖兽是受得住……的吧。

当光芒散去,夏纪看见了她这一生中最为恐怖的一幕。

那怪物虽说已经遍体鳞伤,难辨容貌,哀嚎不已,但那些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很快,怪物身上的伤就好了七七八八。

它望着一脸愕然的夏纪,咧开嘴大叫了几声,似是猖狂的笑。

怎么会……

夏纪脸色惨白地望着怪物朝自己的方向飞扑而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逃窜向另外一个方向。不能波及到小火它们!

然而怪物的速度奇快,丝毫不给夏纪一丝喘息的机会。它几乎瞬间就追上了夏纪,前爪一抬一落,将夏纪狠狠打飞到斜对面的大树上。

“噗咳咳……”喷出一口血,夏纪从滚滚烟尘中看到那个再次向自己袭来的凶影,她拖着身子朝旁边滚了两圈,奔来的怪物撞在了她刚靠着的大树上,竟然让那棵看起来足有百年之龄的大树连根掀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夏纪心底蔓延开。

落差!巨大的心理落差!

她原以为自己这招,就算真的不敌这头连弥罗都解决不了的凶兽,但好歹也会让它吃上些亏,至少能拖累它的脚步,好给她点时间让她带着小火他们逃走,谁想到对人家来说,她引以为傲的绝招根本不痛不痒!

这绝不是她那一招威力的问题,夏纪眼眸一沉,而是这头怪物……恢复力太强!

它又来了!

再来不及思考别的,只能一躲再躲。

使用传送咒?夏纪的脑袋飞速转着。不行,传送咒只能送人到视野范围之外的地方,虽说传送咒可以让她顺利逃走,但留在这的小火三只就该变成怪物的美餐了。

若是你说带着小火它们传送?她也想啊!但问题是这怪物的速度奇快,智商又在线,明显是在堵着她,不让她到那三只身边去,她也是急得直冒汗。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夏纪兜着这头怪物转了一圈,将四面的树林毁得算是七零八落。什么能想到的招式她都尽量用上了,但这头怪物恢复速度简直就是一键式的,连一层血皮都打不掉啊!

该死,这个狼狈的样子,幸好没人看见。

心念一动,夏纪忽然想到了个可行的方法,她脚步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的想法是,尽量将这怪物带远些,等到看不见小火它们,然后她再使用传送咒来到小火它们身边,那怪物再快也得有个限度吧,跑位怎么也得花上一阵子,这个时候她再拽着三只传送到远离这里的地方。

不过想法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这怪物一眼便看透了她的想法,似是轻蔑地吼了一声,它竟用力一甩,将她直接甩摔在了紫尾身旁不远处。

支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却徒劳无功。她也是快要透支了。

那怪物似乎也知道她站不起来了,于是也慢悠悠地往这走,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不屑技能点到满啊。

一边握着纯度99.99%的灵石吸收灵力,夏纪一边翻着白眼吐槽。

她呸的,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谁说的反派都是头难简单四肢发达的!

她要是能这个时候突破橙级就好了,突破橙级,天道会予以赐福,而且听说蓝级到橙级的跨越之所以艰难,就是因为橙级时的赐福,能让灵力基数提升好大一截,天道还能顺手帮忙回蓝。

唉,她也就是想想了。师父都没突破橙级呢,她个做徒弟的先突破了哪像话啊,更何况,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夏纪一面给自己打着趣,一面费力地扭头看向右手边不远处伏着的紫尾。

他们还真是不走运,好不容易从鬼城出来,也终于和小火签订了契约,虽说,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尽善尽美的,但好歹这一路也不算多费劲。

果然人不会永远走运么。

如今她白皙的脸上已经横布了数道血口,上面沾满了尘土,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衣裳四处破烂,腿上几道大伤口还涓涓地冒着血。

要是有来世……

夏纪扭过头来望着天空,湛蓝色的天如同宝石一般纯净。

不会有来世了。

蓦地,怪物凶恶的头颅遮挡住了她眼里的天空,将光亮挡了个严实。

呵。夏纪一手握着灵石,一手结咒。

放心吧,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得让对手好过的。

怪物血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兴奋,那是猎人追捕猎物时的眼神。夏纪紧盯着它的动作,见它人性化地用两个后肢站立起来,将前爪高高举起,猛地砸落下来!夏纪手中的咒术也同时结好了最后一环。然而一触即发之际,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怪物落爪之前毅然挡在了夏纪面前!

怪物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原本的落爪也改成了横扫,将那个瘦弱的身影唰地打飞到远处,砸起一圈烟尘!

夏纪被这异况惊呆了,怪物也同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爪掌。

她没看错的话。

夏纪指尖冰凉。

她没看错的话!

也顾不上留着力气了,她几乎是舍了命地奔到地精身边,抱起鲜血淋漓的它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你疯了吗!为什么不好好躲着!我让你救我了吗!”

地精原本瘦如柴火的骨架被怪物这全力一击几乎震碎,它不停地咳着血,眼睛向上翻着,呼吸几乎觉查不到。

“别睡,别睡...我这就救你,我带你走!”夏纪不敢用力抱它,又生怕它合眼睛,心里急得快要落下泪来。

地精费力地睁睁眼,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半年前夏纪曾见过一次的金色果子,颤颤巍巍地想要放到夏纪手里。

“……给我吗?”

地精点点头,然后似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蓦地轻松了,它缓缓合上了眼睛……

“别……”夏纪哽咽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地精的额头上,“我还没谢谢你……”

然而持续掉线的怪物此时也已反应过味来,它一步步朝着夏纪跪坐着的背影走来,脚步沉重。安静的森林里只闻得它的脚步声,和夏纪轻微的抽噎。

“吼!”

走到夏纪身后方的怪物冷淡地凝视着夏纪的背影,它再次抬起了厚重的手掌!

却不料这时夏纪猛地一回过头,面目是从没有过的狰狞与仇恨,她眼中仿若燃烧着熊熊烈火,想要将怪物烧的灰都不剩。

“你该死!”

一股强大却无形的力量以夏纪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将打算落掌的怪物弹飞到十米开外。

翻滚了两圈,怪物挣扎着爬起,它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一定要打断这个食物的动作!

然而……天道赐福会是随便就能被打断的么?

等级突破需要的是契机。这个契机可以是某种千年不遇的灵药,可以是持久坚持的厚积薄发,也可以是一种强烈的情感。

仇恨,是公认最为剧烈的感情。

仇恨能做到的事情多可怕啊,仇恨可以让一个好人捡起地上的刀子,仇恨可以泯灭人所有的人性,仇恨可以激发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强大潜力。

但是仇恨却换不回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夏纪将地精的尸体轻轻平放在地面上,她缓缓起身正对着怪物,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来由的,怪物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笑,笑话!区区人类根本杀死不了它。

这样想着,怪物定下了神,打算先下手为强,然而夏纪却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

一个虚影从怪物面前划过,怪物惊恐地发现,它竟然看不清夏纪的身影了。

这是当然的,毕竟现在加在她身上的,是实打实的橙级加速咒。

从乾坤袋中抽出长刀,指尖漾出一股极寒之气,刀背竟然上了霜。举刀落下,刀尖狠狠刺在怪物的尾巴上,直接将它的尾巴与地面镶在了一起!

不,还不够,这还不足以让怪物动弹不得。

夏纪握刀的手猛地舒展,刀尖的极寒之气顿时化作坚固的寒冰,将怪物的尾巴冻了个结实!

“吼!”怪物惊恐地想要挣脱,却根本挣脱不开!

任由长刀就那么钉在怪物的尾巴上,夏纪倒退两步,满面寒霜地抬起手。怪物惊慌失措地扭头,却发现夏纪的手势它再熟悉不过了。

是最初将它重伤的那招。虽然看起来结咒的样子是一样的,却给它一种非常非常危险的感觉,不行必须马上逃!

怪物拼了老命地扯着尾巴,它甚至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长一条尾巴。

冷汗从夏纪的额边渗出,她之所以先将这怪物钉在这个地方,就是怕它逃跑,但现在看来,这冰定不了它多久!

丝丝裂缝蔓延冰面,眼看着冰马上就要挣开了,夏纪那边还差几个手势没有结完,怪物血红的眼里划过一丝欣喜,它更加用力地一挣,刀竟然被拔出地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纪两手猛地按住了刀柄,流火顺着她的手心,骤然燃烧而起!

这用火的姿态一如火之界一般。

没错,她放弃归元—火之界了。既然它想逃,那就一起死吧。

夏纪抱了必死的心态。因为只有她在这死死摁着刀,才能将怪物钉在这里承受她的滔天怒火,而与此同时,同样在攻击范围内的自己也会受到火之界的伤害。

自己用的咒同样也能伤害到自己,就如同效果咒能加在自己身上是一个道理。

热,焚心的热!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况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离得越近,她对火焰的掌控就越完美。

此时火焰的颜色竟然是鬼城中多年未曾有人使出过的纯黑色!

冲天而起的火焰烧的天空都隐隐发黑,百里之内人兽无一胆敢向前迈上一步,因为只要稍微一近夏纪所在的区域,能烤死人的热浪就汹涌着袭来。

彻底杀死这怪物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怪物没来得及恢复之前就要它的命。

以焚天之势不要命之心态维持了这一招一分钟之久,怪物的哀嚎声终于渐渐弱了下来,最终化为虚无。

火焰逐渐熄灭,天空也随之恢复碧蓝色,然而方圆三百米之内早已寸草不生,若不是有夏纪设下的防护罩,怕是连小火和紫尾都烧成灰了。

昏死在地上之前,夏纪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她以后再也不这么玩命的输出灵力了……

时间倒回两年之前。

在三界之外,是一片混沌,那儿阴冷闭塞,连草木都不愿生存。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信奉更为残忍的实力为尊。里面生活着一些或强大或弱小但都不愿附属三界的小种族,杀戮,流血,混战,时时刻刻无处不在。

而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可怕的战斗。从驻扎着的营帐旁竖起的旗子看来,又是那伙魔族胜利了。

某些指望着能趁火打劫的种族暗地里狠狠啐了一口,却终究不敢迎上去硬拼。

算了,还以为那些什么神叨叨的家伙能把这伙人伤着,真是没用。

魔族营帐驻扎得十分巧妙,十余个营帐驻扎在一起,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为坚固的三角形,无论进攻那一个营帐,旁边两个营帐都会火速冲出来把敌人堵死在里面。

这是最基本的。没有这点机警性,谁敢在这一片混沌里游走?

营帐内,四面立着暖色的高脚烛台,中间一方小桌,桌后是盘膝坐着的顾云和手里拿着镊子的长风。

一想到自己刚刚没注意,让敌人从手边漏过去伤到了少主,长风就想回去把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挫骨扬灰。

熟练地沾沾药水,长风将棉花球上的药液涂抹在顾云臂膀的伤口上。顾云眉头一皱,呼吸微微加重,长风赶紧加快动作,结束了去毒这步。

是的,药水不是消毒用的,是解毒。砍在顾云肩膀上的那柄刀绝对是抹了毒的,回营帐时伤口已经隐隐泛紫,于是顾云便叫长风来帮忙抹药。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抹。

恩,毕竟他有点,怕疼。

……

喂喂你笑什么,是男主怎么了,男主就不能有点缺点吗!再笑分分钟灭天焚魂咒秒了你。

见药水涂完了,顾云将褪下去的衣服扶上,眉头也松弛下来。

“少主……还没愈合。”长风刚拿出治疗外伤的药膏,就见顾云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似乎完全不在意伤口还横亘在肩膀上。

“不碍事,回魔界再说。”

长风一愣,顿知少主这是着急了。也难怪,上次少夫人传音来时本已经说好两月之后回去,谁知道回魔界复命时,魔王大人竟派了这个任务下来,偏生这还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活,急不得。这不,这两天才收完网,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限六年了。

这么想想也难怪少主会着急啊。少夫人应该不会生气吧?

身为顾云多年的左膀右臂,长风自然不用他吩咐,便心领神会地向其他人下达了即刻启程回魔界的指示。

从混沌之地回三界与在三界之中穿梭的方法有很多。

譬如穿过连接在界面之间的大门,也就是顾云上一次回到魔界时通过的那扇。但开启界面大门需要极为庞大的灵力,并且,必须是拥有三界王室血统之人释放的灵力才可。

这毕竟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方法。于是在三界的最最底层便流传起了这样一个说法——界面黑市可以让任何人自由来往三界。也只是这么个说法而已,至于界面黑市在哪,谁开辟的,都是未知的。

之前出现在鬼界的魔咒就是通过界面黑市流传过去的。有大能耐的人其实都对这么一个方法心知肚明。三界王室自然也是,只不过通常时候他们不会去用,在他们看来,这有辱身份。

除了这混沌之地。这儿可没什么大门,只能通过黑市。

“少主,和那头联系好了。”长风微微俯身。

“嗯。”

顾云也不抬头,单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眉眼低垂,专注地整理着袖口。

终于不用再见血,顾云这才换上了白衬衫。

整理好衣服,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皱着眉想了一下,他忽然抽出了身旁长风握在手里的剑,利落地斩断了长发,再将剑随手递回去。斩断后的头发也不过刚好长到肩膀,倒是舒服多了。

“走吧。”

掀开营帐,见亲卫队的汉子们已经整整齐齐地收拾完毕,四列横队地站在顾云帐前,脸上都带着隐隐的兴奋,他略微一愣,而后摇头失笑。

看来大家都一样归心似箭啊。

当初跟着自己去鬼城一留就是那么多年,回了魔族也没待几天,又被派出来,这些年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这样想着,顾云拍了拍手,带着微笑说出了那句大家最想听的话:“走,咱们回家!”

一提起魔界,人们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黑暗、阴森、恐怖,实则不然,这里甚至比鬼城都要多一丝人情味。

毕竟魔族人既没有寿命限制在后面鞭策着,也没有纯与不纯的差别,大家相处反而更加自在。

与鬼城的古式城池现代风不同,魔界的城市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城市,毕竟这里的建筑真的太神奇。

也是魔族人不多的缘故吧,在居住地点上没有特别的限制,所以就算你把房子建到天上去也没有人会管。事实上真的有人这样做了,而且还不少。

至于传言中说的魔界黑暗,这倒是真的。无论是什么日子,魔界的天空都是黑漆漆的样子,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魔界的热闹。

原本建筑就有不少是上天的,哪怕是站在地上,往天上一瞧,那也是蔚为壮观。而且每个建筑左右都会有足以照明周围的明灯,地上的房屋当然也有街灯。对于一些内心浪漫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童话里的世界。

从地面上瞧上去,一座座漂浮在空中、各式各样的房子,周围点缀的灯光连在一起,仿若灿烂的星空。

被暖黄色缀满的黑色,一点也不冷漠。

尽管被称之为魔,但区别于人界童话书中可怕的形象,魔族人同样也是人类的外表,只不过使用灵力的方式有时很阴暗罢了。

最近魔界的大街小巷里,人们在谈论的几乎都是同一件事。

然而这话,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那时候,一直被魔族人视作心头大患的“叛徒”从监牢中逃出,他也是有些手段,竟然能顺着黑市逃往混沌之地,而且慢慢坐大了自己的势力。因着心里仇恨魔族,这叛徒算计着要和神族联手害魔鬼两族。

现在抗议大军已经越来越多了,不过大部分还都是散在人群里,只敢大声嚷嚷,真正有胆量站在广场正中央的,估计都是些大限将至的人,说是亡命徒也不为过。

不过真正有脑子的人都和夏纪他们一样,窝在自己的结界里默默观察情况,谁也不动弹一下。

开玩笑,这事儿还没弄明白怎么个情况呢,再急也只是白急。

广场中央算是这次抗议的核心成员,以伤疤男和独眼男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足足有上百人,而这个大圈圆心的正上方,就是始终冷漠观察的城主安陵泽。

“哼,我们知道,单打独斗我们肯定斗不过你。”伤疤男仰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安陵泽,发狠地说,“但我们也不怕什么了,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大家一起上,法不责众,还怕个鬼!关了鬼门,就等于是断了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的生路!今天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给说法!给说法!”广场正中央的抗议大军举着手里的武器叫嚷着,而周围旁观的人当中也不乏有一些起哄的跟着一起喊。

不过大多数人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们,真蠢啊,都来鬼城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明白么?

竟然还指望着别人对你公平?还指望着别人对你负责?开什么玩笑,比你强的人只要一念之间你马上死的不能再死,而且无处说理。人家鬼门本就是地府设置的通往人界的通道,也没理由非得按时开放让你过啊。谁会在乎鬼门关了对你有什么影响?谁会在乎你怎么升级?谁会在乎你的小命?

夏纪微微叹了口气,这简直就像,游戏里的大boss冷眼面对一群新手村还没打完的菜鸟玩家,我等你集结人,我等你攒怒气值,我甚至可以等你发大招,但是都做完了,是不是就该我了?

安陵泽冷冷地看着为首的刀疤男:“详情,不便细说。况且,你们这种等级也没资格知道。”

夏纪眉毛一挑,她诧异地看着安陵泽,她记得这是一个说话很睿智很温和的大叔啊,说这种话明显是惹众怒嘛,故意给自己拉仇恨值?

“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在一旁安静围观的刘岚突然开口说道,夏纪转头看她,见她依旧盯着广场中央,话却像是在对夏纪解释,“拳头硬他们才会怕。”

刀疤男显然是被这话激怒了,一看也是个没什么城府的角色,一激就炸,好在他还是个知道怎么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人,拎着流星锤冲上去之前,他先扭头喊了一嗓子:“既然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也不是好欺负的!”

哟,颇有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可惜,这是鬼城。

广场正中,拎着流星锤的、挥舞着长剑的、扛着大刀的、刷着红枪的,当然还有双手结咒的,重重攻击从广场中央拔地而起,向着安陵泽直击而去。

阿水脸色发白地攥紧了夏纪的手:“太可怕了……”

是啊,太可怕了,这上百人中可不光只有白级,还有一些在绿级苦苦修炼了三百年的人,这些攻击叠加起来的效果……

“没用的。”夏纪淡淡开口,她话音还没落,只见安陵泽连手都没抬,单单袖口里的手指微微一动,所有攻击尽皆消散,冲上天空准备开战的那些人也被一股大力狠狠压回了地面,只听一声巨响,灰尘四散。

接二连三的咳嗽声从灰尘中间传出来,还隐隐夹杂着痛苦的哀嚎声,这让离着交手地点比较近的人皆是一抖。

为了解决这件事,魔界之主,也就是魔主大人,派出了少主顾云带领手下的亲卫队,竟是六年之内就将叛徒的大片势力基本铲除了干净!虽然也有长期以来一直监视着动向的士兵们的功劳,但这次战功最大的莫过于少主顾云了。

从以前开始,顾云便是魔族人民的骄傲。咱有英俊潇洒实力高强的少主,你们还真就别羡慕!

不过为什么时隔一年了这个话题又再次被提起了呢,还不是因为最近王室向外散播出了少主终于要订婚的消息。

想来少主也老大不小了,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人儿都没有,魔族人民是从上到下都分外着急。现在得了信,大家也算松了口气。

不过与此同时,当然也伤了一片少女心。

悬浮在空中最高最大的那一座无疑是王室的城堡,而向下紧挨着王室城堡,有一座稍小一些的别墅,现在里面可是热闹得很。

别墅的一楼,众侍女忙忙碌碌,既混乱又有着几分热闹,大家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

小姐这么多年日日想夜夜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她们能不替小姐高兴么!

然而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此时却十分安静。这房间一看便知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所居,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温婉,没有小女孩的俏皮和甜美,反而是婉约居多。

高高的落地镜前,一位温润的女子正静静地坐着,她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棕色的头发松松散散地挽起,头饰轻巧秀气,衣服更是按了他的喜好,据说是人界古代会穿的服装,虽说穿起来麻烦了些,但的的确确是胜在那一分柔情。面上着了不浅不重的妆容,鹅蛋脸,樱桃嘴,一笑之间犹如蜜糖化开在眉心,更是漾起一丝温柔。

她就生了张母仪天下的脸,母亲常常这么说。

她也一直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你从小便与他相识,虽说只简单见过几面,但这婚事是打小就定下的,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恭喜你。

呵……抬手摘下了头饰,她眼中漫过一丝迷茫。

高兴么?不,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若这些年都是她一厢情愿,他从未正眼看过她,那该如何?若他早已有心上人,那她要如何是好?

人人都道她温婉可人,与他相配极了,可他万一不是这么想的?

没待她将眉间的愁绪抚平,门便被轻轻叩响了。

“小姐,文清姑娘来了。”侍女的声音。

忙收起一脸颓然之意,她起身开了门。

“心如!想我了么?”一如从前那个俏皮可爱的丫头。

方心如端的是一副无奈的样子,眼神却是将心里的惊喜暴露无遗。

“当然,快进,都多久没见你了。”牵过文清的手,方心如将她带进房间里。

“这不是听说姐姐要出嫁了么,咱这做妹妹的当然要来恭喜一番啦。”文清嘿嘿一笑,眼里满是促狭。

方心如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哪里学的姐姐妹妹的腔调。”

“嘿嘿,我特意去查的,人界古代时好多都这么叫。”见方心如一脸故作怀疑的样子,文清小鼻子一皱,似是哭,“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回家拿书给你看!里面还有好多有意思的呢。”

“好好好。我信我信。”方心如握着她的手连连讨饶,她可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好容易来一趟,还是好好歇着吧。

想到她刚刚提起的“出嫁”,方心如好容易解开的眉头又锁了起来:“文清,这不是出嫁,只是订婚而已。”

“有什么区别嘛,戒指一戴,你不就是他的人了嘛。”文清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调皮地眨着眼睛。

“净乱说。”方心如瞪了她一眼。

“哎哟哟,要出嫁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瞪人都瞪得这么娇羞。”文清捂着胸口做出一副不敢看的样子,气得方心如转身不理她,哄了好久才哄好。

两人也是许久没见,互相打趣更是老套路了。能让婉约出了名的标准深闺小姐方心如这么疯的,全天下估计也就文清一人了。

玩笑了一会,方心如小吸了两口气,看着文清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清,我记得你以前同我说过,你……喜欢他吧?”

文清的表情一顿,又瞬间恢复正常,她笑着推开方心如:“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方心如不说话,她只是用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眼神看着文清。

文清笑着笑着也笑不下去了,她有些自嘲地勾勾嘴角:“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对不起。”方心如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恶劣太狡猾了。

她这算什么?故意提起这茬,在文清看来她是不是有点炫耀的意思?但她真没有,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理不清心绪。

“你道什么歉啊,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文清耸耸肩,她一摊手,“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我文清大人用上千年去喜欢啊?我贱不贱啊我。”

见文清不像说谎,方心如稍松一口气:“我只是……”

“我只是担心你。”文清忽然接过她的话,她紧紧盯着方心如的眼睛,“你开心吗?”

“什么?”方心如一时间有些懵。

“嫁给他,你开心吗?”文清又问了一遍,一字一句,表情认真地。

“……当然。”方心如觉得自己不应该有所迟疑,但奇怪的是,她没控制住自己地顿了顿。

“是吗。”文清也不知信是不信,她重新笑了起来,“那就好。”

两人撇开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些其它杂七杂八的,可话题就是怎么也热不起来了,没坐多久,文清便说要回去。

“这就走吗?”方心如拉着她的手,脸上写满了舍不得。

“我不能打扰新娘子休息啊。”吐了吐舌头,文清站在门口抱了抱方心如,在她耳边轻声说,“等到那天我会看着你的,不要紧张。”

方心如用力地点点头,她望着文清冲她挥挥手,然后关上了门。

门外,侍女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文清小姐这是怎么了?

靠在门上,文清用力捂着嘴,生怕自己哭出声。眼泪顺着脸颊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哭了一会,她感觉稍微好点了,这才哑着嗓子低声对周围的侍女道:“不准告诉你们家小姐。”

侍女们愣了愣,赶紧点头称是。

而此时,距离这座小别墅最近的那座城堡中,气氛却如同冰霜般冷凝。

魔界之主肃本正坐在办公椅前,审阅手下递上来的报告,这时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父亲!”顾云着一身白衫,素得吓人,却生生被他撑起一股凛然的气场。

不得不说,颜好就是有优势!【咳好像不是该吐槽的气氛……

肃将手里的报告扔到桌上,面上没有丝毫笑意:“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都马上要做丈夫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

一提这事,顾云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他快步走到桌前,好歹是压抑住了直接砸桌子的冲动:“父亲,此事你未与我提过。”

“怎么没提?”肃丝毫不心虚,他直视着顾云,“你还小时便与你说过这事。”

顾云攥紧了拳头。他那么小,哪记得这个!

与肃对视几秒,顾云终究没直接说退了婚约。

“我不能耽误人家。”冷冷的语气。

“你是认真的么。”肃眼睛一眯,似是要透过顾云的眼睛看清他的内心,可惜,他看不清,而且已经很久没有看清过了。不过他至少调查到了一件事。

“你是为了那个叫夏纪的小女孩?”

对肃这种活了无数年的“老人家”来说,夏纪这区区百十年真的连小娃娃都不算。

顾云丝毫不诧异肃会知道夏纪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一震。

“……你把她怎么了?”

“呵呵。”肃竟然千年难得一见地笑了两声,“多难得,能让我的儿子有这么大反应,真让我有些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了。”

看来他还没动她,顾云稍稍松了口气,又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冲动就问出口了,果然是到了她的事情上一点自控力都没有么。

打从混沌之地回来,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里他只见过肃两次,第二次是这次,而第一次是他从混沌之地回来的时候。那次他只跟他说过一句话——好好在家呆着。然后不由分说地下了他九成九的力量,他有种深深的担忧,自己现在该不会连青都打不过了?【青:原来在你眼里我连你百分之一都不及!

然后又拿走了他的命牌,将长风等他的亲信都派到不知哪里去了,基本算是让他与世隔绝了。他还一直和肃赌着气,看谁能耗过谁,没想到肃在这等着他呢。

订婚?顾云刚回来那会都记不太得那姑娘的模样了,现在想想肃的意思也是很明显。毕竟这一年里,虽说有不少打着少时玩伴的名号来看他的人,但算起来那姑娘来的次数最多,而且言语之间好像总有些什么要说的话。

……等等,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我不会娶她的。”顾云阴着脸。

“这由不得你。”肃摇摇头,毫不在意顾云的感受,他重新拿起身旁的报告,“回去吧,一个月之后的订婚礼一定得参加。这段时间我就不让她来看你了。”

盯了手中的报告半晌,不出所料地听见摔门的声音。肃的神色半分未变,他抬头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又淡淡地收回目光。

对于方家来说,能把女儿嫁到王室去,那是莫大的荣耀。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按照肃的要求尽心尽力地培养方心如,而方心如没有让他们失望地成为了一个德才兼备的准第一夫人。至于两个孩子的想法,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

这两天魔界大陆上一片欢腾,大家都在张罗着订婚礼,怎么热闹怎么张罗。无论是坐落于繁华街市,还是开在孤僻街巷,每一家店铺上都挂了一圈彩灯,美酒、佳肴多多地准备。毕竟这狂欢要一直持续到两人正式结婚,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整个魔界的盛宴。

而方家这几日更是门庭若市。诸多魔界上层人士接连拜访道贺,早就听说方家与王室的婚事,指望着攀上这棵大树的人都趁这时机涌了来。也不管之前是亲是仇,进门便是一声恭喜,然后再把手里的礼一递,这脸卡就算刷完了。

方家人一波波地接迎着来客,家主与主母端笑端得脸都麻木了。方心如所在的别墅二楼当然不会被人打扰,但她最近也闲不下来。光是订婚礼要穿的衣服就足足选了半个月之久,上次文清来时她身上穿的那件便是入场时要穿的,而过后交换订婚戒,以及对来宾敬酒的服装还在挑选。更别说还有妆容、配饰,都要一套套地打扮比较。这些还不算完,订婚礼的流程、什么时候要做什么、说什么,这些都是需要她刻在骨子里的,到时候出一丝差错都不行。方心如只觉得自己练的头晕目眩,到现在她做所有动作都已经是下意识反应。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到时候太紧张出差错。

距离订婚礼还有不到一个月,方心如被通知这个月不用再去魔堡里找顾云,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暗地里松了口气。

自从顾云回魔界,肃大人便开始时不时地要求方心如去到顾云房间里,与他聊天,美其名曰沟通感情。

起初随她一同去的还有其他几个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孩子。那些孩子现在都长大了,各自的工作也不同,大多数早就没什么来往了。这样突然被要求一起去找“魔界少主”叙旧,一个个心里都压力山大。

好在顾云为人温和,也十分好说话。几人想象当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正在房中读书,似乎也知道他们要来的样子,点心温茶都差人备好了。他们几人进屋后,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落座,几句话就化解了沉默的气氛。

“家父为人向来说一不二,想必几位是被‘强迫’来看望我这个多年不见的朋友的吧。也是委屈各位了。”

他浅着一身休闲装,也是魔界里正流行的款式,五官与小时候大不相同了,当年尚且稚嫩的孩童已经变得眉目俊朗,脸部轮廓棱角分明,双眸盈笑,说话时眼角略微上调,带着几分揶揄,削薄的唇轻轻勾起,声音温润,再加之“家父”这一亲近的称呼,和半开玩笑的语气,一下子便把几人之间的尴尬缓和不少。

方心如静悄悄地坐在一个女孩的旁边,自始至终没说几句话,她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瞟一眼顾云,见他半带慵懒地倚着座位,听人说话时表情却又全神贯注、毫不敷衍,她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这就是她未来的丈夫。她这样告诉自己,但又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要说方心如对小时候的顾云有多大的印象吗?其实没有。毕竟只有短短几面之缘,又没有刻意说过话,所以仅有的一点儿记忆也只是母亲牵着她的手,指着远处那个如同童话里王子般矜贵的人说,那就是以后要与如儿一同生活的人。

这句话她听了好多年。

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与方心如同去的人越来越少,而顾云浅浅的目光也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几秒,让她愈发紧张。

终于有一次,肃传达了这次只让方心如一个人去的指令。

她攥着装饼干的纸袋,手心直冒汗。敲门进屋的时候,顾云明显愣了一愣:“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来?”

“嗯,他们有事。”方心如感觉自己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小,所幸他只是淡淡一笑,伸手一指她常坐的那个座位:“坐吧。”

他似乎正在写些什么,案头一片杂乱无章,方心如直觉他心情不是很好,一时间有些退缩。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你怎么了?”顾云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见他已经收拾好了桌案,正瞧着发呆的自己,方心如赶紧寻着座位坐下来,紧张之下随便找了个话题:“我们……我们总是来叨扰你,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方心如刚说出这句话,就恨得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挖坑给自己么。万一顾云说是,那她再来岂不就更让他厌烦了?虽然……他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毕竟他看上去那么温和体贴。

小心翼翼地,方心如抬眼瞧顾云的表情,见他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擦拭眼镜,似乎并未在意她刚刚说出的话,方心如松了口气。

或许她的声音太小了,他根本就没听到?

也好也好。

正当方心如这样庆幸的时候,顾云的声音淡淡地飘进她的耳朵:“若是不来的话,家父那边你们也很难交代吧。”

方心如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跳出来就只剩方如了啊喂(什么鬼)。

他的语气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原来他已经猜到这是肃大人的安排了。方心如不知为何小小地松了口气。

咦,她为什么要松口气?

莫非,她潜意识地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中意他?

那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呢。方心如忽然觉得自己整颗心都乱了。

是了。这么多年,未来的种种她与母亲都设想过了,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她对顾云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或许这在大人们看来根本无所谓,也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但是……

“对了,你手里拿着的那个袋子,是什么?”顾云略一探身。

方心如暗骂自己今天怎么总是发呆,她赶忙起身走到顾云桌前,小心地把纸袋放在桌上:“这是我自己烤的饼干,一直以来总劳烦贵府准备茶点,这是一点心意。”

“既然是为了感谢茶点,那应该给厨娘送去啊。”轻笑。

哎?方心如有些傻眼,她听错了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表情僵硬地抬眼,却见顾云面色依旧,他耸耸肩,眉宇间照旧是一片温和:“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啊。果然是她想多了,他那么温柔体贴的人,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见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扯开纸袋上的丝绳,方心如心里又是一阵打鼓。糖是不是放多了?或许再加点奶会更好?

拈出一块来看了看,放进口中,顾云轻点着头将饼干咽下,眼神中竟透出一丝她看不懂的惆怅:“果然不像……”

“嗯?什么?”

“不,没什么,很好吃。”顾云眯着眼笑,将饼干放在一边,转而提起了另外的话题。

但方心如却注意到,他再也没有碰过那袋饼干。

果然是不合他的口味吗。

说是不像呢,不像谁做的?

单独去了三四次,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方心如一直没有机会,也不好意思提起两人的婚事。她当然不知道这件事顾云始终被蒙在鼓里。只是相处的次数一多起来,方心如便觉得,与顾云这般细心体贴的男子成婚,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她是喜欢他的了?她暂且这么想着。

距订婚礼越近,这魔界之中的热闹便越盛一分,到了订婚礼当天,整个魔界气氛的火爆与热闹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

天空之中铺开了半透明的地毯,方心如乘坐的马车到时候便会打从这上面驶过。这地毯横跨魔界大陆,若不是灵驹的速度飞快,怕是一天都跑不完这么长的距离。

坐上马车之前,方母紧攥着方心如的手,不停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生怕方心如出上一点差错。末了她拍拍方心如的手背,安抚一句道:“我说了这么多,还平白让你紧张了,妈妈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这些东西自己肯定心里有数。”

“嗯,没事的妈妈。”方心如笑着摇头,她知道母亲现在心里一定比她还紧张,念叨念叨还能让她稍微放下心来。

“你和爸爸什么时候过去?”方心如提裙上车之前忽然想起这件事,连忙问道。

“放心,你肃伯伯会接我们过去的,到时候就能见到了。”方母催促着方心如,“快去吧。别忘了,等马车行到半程的时候,顾大人就会骑着马跟在马车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人家大人呢?”方心如有些赌气地鼓鼓脸。

方母点了点她的鼻子,数落道:“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明白自己的身份啊。好了快上去吧。”

方心如坐上了马车,她知道今天光是在马车上都要耗达小半天之久,所以马车里什么东西都是备好的。只是她没想到这备的这么齐全。

马车车厢内比外表看上去要大许多,座位下还有灵力凝结成的火源,将整个车厢烤暖。正中央的小茶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果酒,甚至还有补妆的镜子,化妆品等等。方心如不由得感叹一句想得太周到了。

起初马车开起来的时候方心如还有些小紧张,但温暖的空气总是会让人放松下来的。尽管外面看来马车行驶的飞快,但车内连一丝震荡的感觉都没有。恍惚间方心如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从凌晨三点钟开始,魔界大陆上就没有还在睡梦中的人了。大家都涌到街道上,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连续三天所有商铺、店家的食物全部免费供应,人们只要安心享乐就够了。

嘁嘁喳喳的人群三五成堆地张望着天空,盼着马车行驶过的时候不会眨眼错过。笑语欢声之中互相说着的都是赞美祝福的话语。

“哎呀,真是郎才女貌啊。”

“可不是吗,前阵子我见着那方家姑娘一次,哎呦呦,人家那模样,人家那气质,真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咱们少主。”

“人家可是从小就奔着这目标努力的,当然比不了啦。”

“你怎么说话呢,啧啧,是不是嫉妒了?”

“唉,我还真嫉妒,你说这好事怎么就没摊上我呢。听说咱们少主他人可好了,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待人总是一副笑模样,好像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

“咱就没这命。可惜了啊,我这如花似玉的容颜~”

“噗。就你还如花似玉?去掉那个似玉,如花还差不多。”

人群之中,有个不起眼的身影。她就那么定定地站着,身旁的侍女看着都心疼:“小姐……”

“她应该会幸福吧。”文清眯眯眼睛,笑着问身旁的侍女。

侍女不知该作何回答,所幸文清也不是想得个什么答案,她再次抬起头,恰好看到马车从远处驶来。车尾带着三色流光,跟随着马车的奔驰渲染了整个天际。

而临近了头顶的位置,马车竟渐渐慢了下来,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在了半透明的地毯上,他的身旁还立了一匹俊马。

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大家指着天空中那道身影互相兴奋地叫嚷:“那就是咱少主吧!”

文清的心一紧,她眯起眼睛细看那道身影,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变了很多啊。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酒楼顶楼被一伙人包场了。

小二悻悻地端着茶盘从顶层下来,一边走还一边小声骂骂咧咧地:“一群穷鬼,连点小费也不给,光顾着看热闹。哼,祝你们什么都看不清!”

顶层上。

“少主真和别的女人结婚啦?”半夏瞪大着眼睛趴在窗台上死命往上看,挤得旁边长风直翻白眼,“你往那边去点!”

“哎不是。”半夏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他呆呆地问长风,“那少夫人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长风咬牙切齿地看他。

“少主怎么就答应了呢……”

“这次要不是为了把咱们从那个该死的地方救出来……”长风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只能深深地叹口气。

刚刚从混沌之地回魔界,他们这些亲卫队和顾云就被肃强行分开,顾云被剥夺力量关在魔堡里软禁,他们则被丢到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关押。肃还这样训斥他们,说他们对顾云的监管不够,让他在外丢了心,罪本该死,但念这么些年作战有功,功过相抵,将他们关押起来。

虽说他们也不贪图那点功劳,但他们非常担心顾云的情况。这不,今天他们才被放出来,就听说少主要和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的女人订婚了。多方打听求人才得知,这是放他们出来的条件。而且必须是订婚礼当天才能放了他们,以防有变。

长风简直哭笑不得,这是对待儿子还是对待阶级敌人啊?至于这样吗?

除了担心,更多的其实是愧疚。

长风凝视着顾云翻身上马的利落身影,又目睹了马车渐行渐远,终究长叹一口气:“或许少主有他自己的打算也说不定。”

半夏也收起那副咋咋呼呼的状态,认真地点点头:“但愿吧。”

一时间汉子们都沉默了。

马车渐渐放缓速度的时候,方心如就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稍带紧张地攥紧手帕,听见翻身上马的衣料摩擦声,和马的嘶鸣声,她知道顾云现在就在窗外,她只消一掀窗帘就能看见他。手指动了动,但终究是忍住了。

他没出声,她也没说话。

方心如有点坐立不安。他是在等她先说话?还是说有规定不能路上聊天?好像没有吧。

纠结了半天,方心如忽然瞟见了桌上的点心,一下子有了念头,她稍微清了清嗓子:“咳,那个,还得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会场,马车里有点心,我从窗子递几块给你吧?”

半天没有他的回音,方心如有点小尴尬。他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那个……”

“不用了。”

方心如浑身一颤,好冷!他的语气好冷淡!

这是怎么了。她前几个月每每见到他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从不会被人激怒,也不会朝人发火,任何时候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从来没有过说重话的时候啊……难道是她太敏感了?

“嗯,那好吧。”方心如的语气有点低落,她强笑的两声,“你饿的时候跟我说就行了,马车里什么都有。”

他似乎是被逗笑了,方心如只觉得这笑声透来的是彻骨的寒冷。

“你早就知道这事了?”

“什么?”方心如一头雾水。

顾云却不再说话。

方心如只得闷闷地低头,不再触霉头。一面温习着一会的流程,一面安慰自己他可能是被哪个下人惹到了,这怒气肯定不是对她的。

又过了三个多小时,马车终于到了会场前的广场上。

这广场长宽二十米,与地毯相连,上面有个不高的台子,台子上方站着一名主持司仪。而广场的另一侧就是宴请来宾的会场了。

马车停下来时方心如咽了咽口水,静静等待着车门被顾云打开。

过了半晌,啪地一声,车门开启,方心如小心地看向车外的顾云,见他表情并未有任何异样,依旧是她熟悉的微笑。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底更加没有感情了。

照流程,现在应该是顾云伸出手,而她搭在他的手上下车,这一切都是万众瞩目的,大家都看着。方心如紧张地盯着顾云,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不过没等方心如纠结多久,顾云便朝她伸出了手,方心如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他也是知道流程的。

方心如伸出纤弱白皙的手,正要搭在顾云的手心里,却猛地搭了个空。方心如一愣,刚刚,就在她的手马上要触到顾云的手心时,他的手下移了几厘米!方心如忽地手脚冰凉,她怔怔地看着顾云毫无破绽的微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想让她碰到他?

“怎么了,大家都看着呢。”顾云嘴角的笑意加深,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彻骨的冰冷。

这是在提醒她要做样子给大家看?

方心如咽咽口水,她一手扶着车框,一手装作搭在顾云的手心里,以一种不是很雅观的姿势下了马车。

离他们最近的人就是几十米外的司仪,而就连司仪都看不清的细节动作,远在地面上的其他人又怎会看清?只要有个大概样子就够了。

实际上只有她和顾云才知道,两人的手之间始终差了那么几厘米,根本就没有碰到。而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她不信任顾云,偏还要扶着车框一样。

一种难言的委屈涌上方心如心头。

她知道,这一路一直走到高台上都应该是顾云托着她的手走过,但那也只是应该罢了。托手照例完全是做样子,路上方心如胳膊举酸了,不小心向下落了几厘米,正当她以为要碰到顾云时,他竟然也下移了同样的距离。

……所以就算是为了照顾一下她的自尊心,他都不肯勉强一下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方心如只得拼命安慰自己,他说不定只是有重度洁癖而已。越这么安慰自己,她就越想哭。

本以为他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应该是特别讨厌,原来一切就只是她自己感觉良好。

走到高台之上,一左一右站在司仪两侧。

这不是结婚礼,只不过是个订婚礼,照魔界的习俗,司仪说完场面话之后,只要交换戒指就算完成了。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司仪在夸完天气夸风景,夸完风景夸心情之后,本应干脆利落地令二人交换戒指,谁知道竟蹦出这么一段话:“……咳咳,那么现在就是最为重要的环节了——交换戒指!不过,年幼的小朋友们或许不知,这王室的订婚戒可与我们平常的大有不同!至于什么不同,就让我们来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吧。”

司仪略有些幽默的语气让众人都好奇起来,什么什么,订婚戒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时,顾云轻轻瞟了司仪一眼,司仪瞬间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他说错什么了?这都是照肃大人的话做的啊!

“的确有所不同。”顾云充满磁性的声音一传来,街道上便响起一片迷妹的尖叫声,他也不制止,只是微笑着介绍,“我王室后代,给未来妻子的订婚戒,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仅此一枚,只要戴上了,便必定是我们王室的儿媳妇了。”

从顾云嘴里听到“儿媳妇”这三个字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而一路奔波好不容易赶到典礼现场的半夏却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他抱着长风的腰就差哭出来了:“怎么办啊哥,他们戒指都要换了啊!咱们赶紧上去抢人吧!”

长风死死皱着眉头:“别慌别慌!说不定……说不定少主他……”

说不定少主他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说着他自己都不信了,少主怎么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啊,这是他自己一辈子的事啊,他就不能稍微紧张一点吗?只要他现在一句话,他们妥妥的上去抢亲啊!

少主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纪吗喂!

“咳咳,好,那么现在就请二位交换订婚戒指。”司仪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完这句话,然后表示再也不想给王室主持婚礼了,太特么折寿了!一个眼神能让他少活三千年啊。

方心如和顾云的面前各出现了一枚闪烁着白光的戒指,顾云面前的那枚则更为古朴典雅,样式是缠绕着的深绿色藤蔓,中间是一朵不大的红玫瑰,优雅极了。两人同时握住戒指,按流程,方心如先为顾云戴上戒指。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尽量不碰到顾云的皮肤,甚至最后一段距离是她用自己修炼不多的灵力推进去的。

而当她抬起手,望着顾云修长好看的戒指拿着那枚戒指靠近,她头皮就有些发麻了。

戴上了它,她就板上钉钉是他的人了。

他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给她戴上这枚戒指?为什么不甩袖子离开?为什么还要答应这场婚事?

方心如很快就对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因为当那枚戒指被推进她的中指时,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特么是一枚灵力凝结成的戒指!

她强压住内心深处的震惊,脑海里只能蹦出来两个字。

荒唐!

纵然他是魔界少主,他有何等胆量竟然在万众瞩目之下,在自己的订婚礼上公然造假!?

方心如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顾云,顾云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她。

在外人看来,方心如现在正惊喜地望着顾云,而顾云同样以含情脉脉的眼神回望。

哦!多么甜蜜的一对小夫妻啊!

“……亲一个!亲一个!”

台下不知从哪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渐渐地连成一片,最后变成整个魔界大陆都在响彻这样的声音。那些嗓子哭喊哑了的姑娘们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三个字,天知道她们是花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而高台之上的方心如和顾云对这一切就如同没听到一样。

方心如现在是什么心情?无奈,失落,愤怒,颓丧,悲哀,委屈,或许都有。

这枚假戒指做的真是太逼真了。连气息都复制了过来!怕是就算肃大人亲自站在她面前,一时间都发觉不了这是假戒指。而又有谁会把戒指从她手上摘下来仔细研究呢?若不是这戒指就这么接触着她的皮肤,她都不知道这是伪造的。

真的恐怕已经被他放起来了。这个男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她订婚!

“看什么呢。”顾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看一个胆大包天的混蛋。”方心如也传音回去。她发誓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骂人。

而他居然还笑了。

“还没进家门呢就学会撒上娇了?”

腾地一下,方心如心里一股火气上涌,还没等她当众撕破脸皮,顾云便伸出手,虚环上她的肩膀,手心出微微覆上一层灵力,手心一震,她便被灵力推着向前走了。

“还得去应付一下那边。”

被强制推着走向会场,方心如欲哭无泪。

等着灰尘散去,围观群众们这才发现,刚刚冲上天空准备交战的那些人都被嵌在地里好几米深,上百人啊,活活砸出了一个大坑,伤亡惨重自不必说,估计这还是安陵泽最后收了力的结果,不然这些人哪还会有活口?

广场正中的大坑里血肉模糊,断臂残肢到处都是,血腥味呛得人直犯恶心,零星有那么几个血厚防高的还能跄踉着站起来,不过估计是没有爬上来的力气了。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们才冷汗淋淋地发现,自己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啊,虐到死不要太轻松啊。

夏纪敬畏地望着半空中悬浮着的安陵泽,心里颇有些复杂。

上百个白级、绿级加在一起的攻击,只要是个蓝级就有信心能够突破重围,但是哪个蓝级敢说自己能只动动手指就能秒杀全部?

嘛,毕竟人家安陵泽是黑级。

当初的城主大选,想必也是一条荆棘血路,这些抗议大军里的人大多都是近百年才到鬼城的,没听说过当年大选的事迹也是正常。不过没人会同情他们,自己没认清自己所处的环境,贸然地送上小命,又能怪谁?

安陵泽漠然地看着脚下一片狼藉,衣摆都不曾抖动一下,他淡淡开口:“还有谁要说法?”

一片寂静。

“哼,愚蠢。”刘岚瞥了一眼死的死伤的伤的抗议大军,眼里只有不屑没有同情。

夏纪略微无语,嘛,她也只有在吐槽别人的时候才会有点明显的表情了。

阿水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想躲到夏纪身后,不过还是强挺下来了,这让夏纪很是诧异。

喔,阿水有长进啊。这小丫头自从上次鬼节开始就变化很大,不仅开始努力修炼,而且还学着独当一面了。摸了摸阿水的头,夏纪的眼底泛着浅浅的温柔。

“到了荒野区,一次兽潮死的人是这的成千上万倍。”刘岚说着,她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夏纪,“你且观察观察这些围观的人的表情,看看有什么不同。”

嗯?

夏纪偏过头,眼神明快犀利地扫过一张张脸,半分钟后,她闭了闭眼睛,整理了一下刚刚所见的。

她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你是想让我看广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红石小楼么?”夏纪闭着眼,嘴角微微翘起。

“不愧是你。”刘岚眼里有明显的赞赏,“发现了什么。”

夏纪缓缓睁开眼,应着阿水惊讶的目光,开口描述道:“不光是表情不对,服装也很有讲究。应该分别属四个家族?若按照小楼顶层屋檐上的图案来划分,恰好是,北玄武,南朱雀,左青龙,右白虎。我曾听过这四个家族的传言,说他们各据鬼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广纳贤士,底蕴深厚,号召力极强,而且各有一神兽镇守家族,非常强大。”

在此顿了顿,夏纪直迎着刘岚的目光:“你是青龙家族主系那支的御史?”

“你怎么知道的?”刘岚扬了扬眉毛。

“你记不记得有天你喝多了非让我去竞技场找你?”

“……”

刘岚长得本就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明明有像娃娃似的可爱小脸,却总是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不过现在这严肃倒是有些强装着的意味了。因为喝醉所以害羞了?夏纪微微一笑,想起前阵子她醉酒时晕头转向的小样,越发觉得这丫头反差萌了。

她终究没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破这家伙的意图。

呵呵,怕是他也算准了这点吧。

那天她被很多人恭喜祝福了,也得到了许多赞美和恭维,甚至是“早生贵子”的话语,惹得她险些笑出声来。

晚上一回家,她就将假戒指脱下来锁在了盒子里。对父母就说要妥善保管,以防遗失。

她知道,自己没有当着众人戳穿这件事,那就成了他的帮凶,她就不得不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没错,这就是她要帮他遮掩的理由,才不是因为她打从心底也想帮他呢,才不是……呵呵……

方心如听到自己哭出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毫无形象毫无尊严。

他那么恶劣,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为什么,她就是不甘心,就是不想放弃呢?

那天晚上,方家小姐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宿。方家从上到下都非常理解。很正常嘛,要出嫁的女孩都哭上一场的。

之后许久,魔堡那方没有消息,而方家也不敢自己妄动。

定好的婚期是在一年之后,其实也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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