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望明回到座位,何致晖好奇地问:“哥,你腰上别的什么东西?”
何望明从皮带上摘出一个7CM×4CM的小黑匣,放在何致晖眼下:“这叫BB机,一响就知道有人呼你。”
何望明指着BB机上面的数字:“这是对方呼你的电话,你按这个数字打过去就行了。”
何致晖眼睛瞪得像牛一样,他惊叹这劳什子的神奇,他注视何望明的BB机,想:若是自己也有一台就发达了。
这种新奇冲淡了他对宿舍的不满。
开春的下午,支部书记何德贵对夏泊舟说:“明天上午我有事,团委开会支部派你去参加。”
夏泊舟点头:“好。”
何德贵见夏泊舟答应,他再吩咐:“你是团支部副书记,年终总结你来写。”何德贵看她的反应 。
“没问题!”夏泊舟漫不经心地回答。
春寒料峭,夏泊舟穿淡紫淡蓝的花棉袄罩,黑色笔直的涤纶裤,黑色的皮鞋,她微卷的中长发后面扎着淡紫色的丝带。
她走进会议室,看里面坐满了人,她便在门边落座。
夏泊舟跟旁边的人耳语:“讲话的那个是谁?怎么没见过的?”
旁人道:“他是新来的团委副书记杨临风。”
夏泊舟看台上那人鼻子高高地耸立,眼睛大得几乎要霸占他整个瘦白的面孔,话语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夏泊舟无心听上面说什么,她摆弄着手里的总结报告。
杨临风对着台下说:“请各个支部递交总结上来。”说完他关掉了麦克风。
会场骚动起来。
“最后补充一句,今晚总工会的舞会希望大家积极参加!”杨临风大声说道。
夏泊舟最后才把总结交上去。
会议结束,会场播放歌曲《泉水叮咚响》。杨临风走到夏泊舟跟前,把票放到夏泊舟手上,眼睛直视夏泊舟:“这是你们支部的舞票。”
夏泊舟接过。
“你的字漂亮!”杨临风的视线没有离开夏泊舟。
夏泊舟惊愕,她怔住了,没有人那么直接地表扬过她。杨临风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摄入瞳孔。
“多谢!”说完夏泊舟转身离去,杨临风让她留步,并吩咐:“希望你积极参加舞会,回单位教授给其他青年同志。”夏泊舟点头。
走出会场,杨临风就在夏泊舟脑海消失。
夜晚,总工会的舞会大厅镭射灯时红时绿,夏泊舟坐在长椅上当观众。忽然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夏泊舟扒开一看是黄挽霞,俩人大笑。
黄挽霞圆脸豆豉眼,一脸的喜相。她是五金交电公司的团支部书记,和夏泊舟一起下乡做知青。
黄挽霞笑得不见了眼睛,她扒住夏泊舟的肩膀说:“你伫在这里做年画呀,来!我牵你跳。”说完把夏泊舟拉进《青年友谊圆舞曲》。五光十色的灯光斑驳地射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
夏泊舟忽然觉得背后有锋芒,她扭头:杨临风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
夏泊舟不自然地拉起黄挽霞:“我们好久不见面了,聊聊天吧。”她俩慢慢地退出了舞圈,找个角落坐下。
黄挽霞大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知青农场的黎耕沙。”音乐声盖住了她的声音。
夏泊舟注视着黄挽霞点头说:“记得。”
黄挽霞对着夏泊舟的耳朵接着说:“他有个妹妹你知道吗?”
夏泊舟摇头:“不知道。”
“她妹是深圳电子厂的港商,丘金釜现在给她打工。” 黄挽霞大声说道。
丘金釜是黄挽霞的男朋友,一起下的乡。
一九七六年八月的早晨,四五十个十五六七岁的小知青坐上两三辆解放牌大卡车,来到青竹湾橘林农场。
这段珠江上游的干道叫青竹湾:江水浩浩,两岸碧竹依依,水流清澈见底。
大河的西岸是一个小圩镇,镇上有卫生院有小学;东岸是块方圆三里的坪地,这块坪地就是青竹湾橘林农场。
初夏,小白橘花镶嵌在翠绿的橘林之中,风吹过来芬芳醉人。深秋,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让人喜悦垂涎。
农场三四百号人:一百多客家人,船民两百来人;场领导都客家人。
劳动的第一天,夏泊舟傍晚回到宿舍,她端起墨绿色的军用水壶“咕噜咕噜”仰起脖子喝了一通。一百斤重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脑袋被太阳晒得胀痛,她倒在床上四脚朝天不愿弹动……
早晨睁开眼睛,她望着刺眼的阳光,等待着她的又是一天的辛苦,她不由得寒颤起来,眼巴巴地盼着太阳快点下山。
过了一个月,夏泊舟尽量地适应着繁重的劳动,她也渴望工作进度能跟上其他同学。刘藜挑了两担,她一担还没完成。
刘藜见了她打趣:“夏泊舟,你走得这么慢,蚂蚁都会被你踩死。”
夏泊舟喘着粗气,抬起苍白的脸戏谑道:“谁有你那么的雄,老虎尾巴都拔得断!”
听见的人大笑。
夜晚,月光明晃晃地射进窗棂,透过通铺蚊帐印在刘藜和夏泊舟脸上,夏泊舟卷起蚊账对着左边临窗的刘藜。
刘藜脸色红润,大胆率真。她托起头“贵妃躺”着,凹凸丰满的身段侧起。她扑闪着会说话的大眼睛,剑眉一扬一抑,嘴巴一张一翕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在讲《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小说人物谈恋爱的搞笑桥段。
夏泊舟崇拜地听着,不时地深浅着酒涡……
刘藜侧头问:“夏泊舟你敢不敢拍拖?”
夏泊舟笑道:“你就是给个冬瓜我做胆,我也不敢。”
睡在夏泊舟右边的顾小文听了,嗤嗤发笑。
没过俩月,刘藜趁着天黑偷偷溜了出去,她与梁天鸿“晒月光”去了。
月色溶溶,刘藜和梁天鸿漫步在竹林荫翳弯弯的土堤上,他们俯视月亮反射在河面,银光闪闪,心中泛起圈圈涟漪。
一天劳作后的夜晚是那么的美好,月光投射在他们美丽的身后,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熄灯了,刘藜才蹑手蹑脚地回来。
柯生华突然在蚊帐里气呼呼地:“你不知道你这样会吵醒大家吗?!”
刘藜反诘:“你自己睡不着别‘屙屎不出赖地硬’!”
夏泊舟把手伸出蚊帐,扯了扯刘藜的衬衫下摆,示意她不要作声。
梁天鸿看杂书多,嘴巴油、会吹水,一会儿土语、俚语,一会儿各坊间段子,每次把一大堆女生笑成人浪,去哪都有一帮女生跟着听他讲故事。
放假回家翻七八道山,女生蜂拥着他,边走边听他吹《杜十娘》的跌宕起伏。
梁天鸿又高又瘦,人们给他绰号“竹篙精”。
丘金釜躺在上铺,他一身的腱子肉像要把床架压垮,他探出蚊帐就着昏暗的灯光,伸出毛茸茸的手不断地翻看手抄本《少女之心》。
丘金釜那长满了青春痘的国字脸涨红着。梁天鸿用他名字的谐音,喊他“搊金裤”。
“搊金裤,你看什么那么入迷!” 竹篙精伸手打了他一下。
“没看什么。”说完搊金裤全身缩回厚厚的蚊帐里。
这本12开、淡黄色胶皮封面的手抄本,两千来字,小学生一样的圆珠笔字体。里面没有情节,没有文采,只有性描写,把搊金裤看得脸热心跳、欲火烧身。
他在床上烙烙饼似的,似睡非睡,不一会就像贾宝玉躺在秦可卿床上做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