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然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阿虎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劳乏,疲惫不堪。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昏黄,竟然已经是黄昏了,没有想到竟睡了这么久。再看床上,老爹呼吸悠长平稳,已经不是早晨奄奄一息的样子了,这三彩灵芝过然灵验,阿虎暗自庆幸。
阿虎起身点上了灯,活动了一下手脚,想起梦中田毓遭受危险,不由心中惴惴。正烦躁不安,房门吱的一声开了,但见田毓提了一只篓子进来,阿虎忙过去接下篓子,道:“这些粗活儿你不要动手,唤我去做就好了。”
田毓目光下垂,低下头轻声道:“也不重,我拿得动。钟伯他好些了么?”
阿虎道:“好多了,看样子是没有事了。”
田毓点了点头,又问:“晚上的药用了没有?”
阿虎哎哟一声道:“还没有呢?刚睡醒,还没有来的及。”想到自己梦中胡思乱想,不由的暗自好笑。
田毓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当即去引火熬药,阿虎则去给老爹上外敷的药。待涂完药汁,一回头,田毓正捧了药碗过来,灯光恍惚下,只见田毓仪态婀娜,莲步盈盈,神态却是小心翼翼,专注谨慎。刹那间竟展现出一种夺人魂魄的美,阿虎瞧的入神,一时竟然呆了。
田毓明眸流转,看了看阿虎,粉脸晕红,倩然一笑,那笑容却颇有些复杂。她轻轻的把碗放在桌子上,便让阿虎小心扶起老爹,一口一口的给他喂下汤药。屋内寂寂,却又温情脉脉,莫大的幸福感涌在阿虎胸中,想说点什么,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顿好老爹,二人坐了下来。田毓忽然悠悠叹了口气,道:“阿虎哥,这次哥哥除了你的奴籍,你以后就不是奴隶了。不知道你以后有甚麽打算?”
阿虎愣了片刻,道:“打算甚麽,你放心罢,我便是脱了奴籍,也不会离开伯爵府,我在这里长大,一辈子也不会离开的。”
“不、不!”田毓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脱了奴籍,便是自立门户了,难道没有想过到外面闯荡一番?”
阿虎想了想,皱眉道:“我若走了,我爹怎么办?再说,我出去做甚麽啊?”
田毓紧紧的盯着他,幽幽说道:“阿虎哥,如果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西岭镇,你、你肯不肯陪我?“
阿虎大为惊讶,只觉得田毓今天说话颇为奇异,便问道:“这里是你的家,你为甚么要离开这里啊?”
田毓眼睛一红,忽然流下泪来。阿虎登时手忙脚乱,站起来道:“阿毓,你别哭啊,好,我陪你,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小时候一直叫田毓是阿毓,长大后明白尊卑有别,便改口叫毓小姐。现在一时情急,儿时的称呼又脱口而出。
田毓摇了摇头,轻轻泣道:“阿虎哥,我好害怕。”
阿虎伸过手去,轻轻的握了田毓的手,道:“怕甚麽?到底出了甚麽事?”
田毓拭去了泪水,刚要说话,忽然传来敲门声,有人问道:“毓小姐在么?天已经晚了,爵爷让你快些回去。”却是丫鬟小兰的声音。
田毓忙应了一声,看了阿虎一眼,抽回手来擦了擦脸,便起身往外走去。阿虎起身相送,出了门,果然是小兰提了灯笼候在门口。田毓向阿虎点了点头,便径直去了。阿虎站在门口,眼看着她主仆二人,伴着一盏孤灯,在黑漆漆的长街缓缓离去,心头不由一阵失落。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料叹息声刚落,身后又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唬的他豁然转身。
只见门边墙角转出一个人来,却是左丘伯田艺。阿虎忙躬身施礼,道:“爵爷这么晚怎么到这里来了?”田艺却不回答他,但目光烁烁的看着他,只看的阿虎莫名其妙,心头打鼓。田艺却又转身进了屋里。
阿虎跟着进了屋,田艺正盯着床上躺着的老爹,一言不发。阿虎心中疑惑:今天他们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大异于往日。嗫嚅问道:“爵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阿虎不明所以的样子,田艺暗暗叹息。只听他说道:“阿虎,你自小与阿毓一起长大,阿毓对你的情意,你不会不知吧?”
阿虎脸上一红,低头道:“爵爷,我不过是一个奴隶,怎么敢有非分之想呢。”
田艺点点头,道:“你的确是配不上阿毓,可惜阿毓竟然瞧上了你,这是你的福气。”顿了顿又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又怕阿毓不开心,还是告诉你罢。哎!这样做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望你以后好好对待阿毓,若是伯爵府败落了,你也别让她受上一丁点伤害。”
阿虎听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故,不由得心中发慌。只听田艺道:“你道那海枫为何又把三彩灵芝让给你了?”
阿虎摇了摇头,他心中也奇怪呢。
田艺道:“今天上午打完飞棒,你前头跑了,后面阿毓便跟那海枫求情,要他把三彩灵芝借与你。海枫起初不肯,待阿毓再三的恳求,他才答应。却要阿毓立下了一个字据,要阿毓在一个月之内再找一株三彩灵芝还他,如果逾期还不上,就要阿毓以身抵帐,嫁给海枫。”
听到这里,阿虎不由失声道:“万万不能啊!”
田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老钟,道:“不能?若是不能你爹又怎麽办?哼!我早就看出那海枫对阿毓有意思,当时还想:海家官大势大,阿毓跟了他到也甚好,就没有阻止阿毓跟他立约。可回头看看阿毓难受的样子,我就知道,阿毓喜欢的只有你,如若跟了海枫,她一定不快活,再三考虑,还是跟你说了罢。希望你能在一月之内找到三彩灵芝,不然,就让阿毓嫁给海家吧。”
阿虎霍然而起,大声道:“我一定把三彩灵芝取回来,决不让阿毓受了委屈。”
田艺道:“先别说大话,你当三彩灵芝是野葱么?漫山都有。你爹手段这么高明,尚且冒了生命危险,才找了这么一棵。你若冒冒失失上山,只怕是枉送了性命。阿毓为甚么不肯告诉你?不就是怕你上山采灵芝,危险麽?”
阿虎顿时醒悟过来,暗道:“对啊,不能莽撞。我丢了性命不打紧,阿毓可怎麽办?”
只听田艺沉声道:“白天我仔细想了,若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漫山去找一棵三彩灵芝,无疑于大海捞针。思来想去,还是要去你爹去的地方—仙姑顶,既然已经在那里发现了一棵三彩灵芝,说不得还有第二棵。”阿虎听了连连点头。
田艺继续说道:“但是那里又太过危险,你爹便给毒龙咬了,你若是去,也要冒极大的风险,说不得是性命难保。你敢去吗?”说罢他目光炯炯,盯着阿虎。
阿虎热血上涌,大声道:“怎么不敢?我明日便去。”
田艺眼中露出嘉许之意,点头道:“好,不愧为你爹的儿子。不过光有胆子还不成,还得动脑子。你本领不如你爹,就更加要好好谋划。我一向少上山,也不知道山上的状况,出不了什么主意。你好好睡一觉,待明日早上,我唤了文先生和松宝一起来你家,大伙儿好好商量商量。”阿虎点头称是。
田艺说完之后去仔细查看了老钟的病情,见平静无事便告辞走了。阿虎送走了田艺,回头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波澜起伏,想起自小与阿毓一起玩耍,那时候年龄小,也不分尊卑,就渐渐滋生了男女之情。到长大了,晓得了尊卑之别,知道自己身为奴仆,不能跟主人有感情的。其实自己便不是奴隶,也是匹配不上阿毓。阿毓温柔聪慧,自己有算什么呢?傻小子一个。老爹便多次旁敲侧击,再三告诫,勿要乱了规矩王法。奈何情根一种,连绵无穷,哪里是说断就断的,这次田毓为自己做了如此牺牲,自己该怎么办呢?
阿虎越想心中越乱,以至于睡意全无。最后干脆不睡了,起来收拾弓箭,打磨砍刀,筹备上山用的一应家什。
清晨,当田艺领了文先生和松宝来的时候,阿虎已将一干工具收拾妥当,只在凌晨时分眯了一小觉。
文先生先给老钟检查了病情,说已经没有大碍,再有一两日便能醒过来了。阿虎一听没有了后顾之忧,更加意志坚定。当下田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问松宝和文先生的意思。
松宝听了面有忧色,想了片刻,沉声道:“小爵爷,我看还是不要让阿虎去了,他还是个孩子,我上山便够了。我去过一次,熟悉情况,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出岔子。”他与文先生等人是看田艺长大的,一直称他小爵爷,多年习惯也没有改。
田艺大摇其头,道:“不成,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闪失。不但阿虎要去,我还要再挑两个人,你们一起上山去,彼此相互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