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身影消失,暮颜君打开手里的锦盒,取出里面的宣纸,展开:
吾妹,二十三载,我从未想过你尚在人间,直到现在还犹记听到你夭折时的心痛,还犹记着,知晓你是公主身时,我高兴的数日难眠,脑中不停幻想,在你出世后,我要扶你学步,教你绘字,待你长大成人,为你寻得归宿,让你一生无忧。
可总无奈,这般幻想,却每年只能对着你的空坟相诉。
我知道父王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他的不对皆因天下太平而起,望你务在恨他,我离后替我照顾好蜜儿,她是我最后的牵挂,暮天。
暮自晚霞迎向月,天与地间相隔愁。
颜把酒欢谈风声,君往何来何处去?
暮天,颜君……
哥哥,你放心吧,你的牵挂我会让她去陪你的,这就去陪你。
“你想要做什么?”
太子殿。
看着来人退去左右的宫人,李蜜不由的警惕起来。
“要做什么?除了要克你,你说本宫还能做什么?”暮颜君扬手挥袖,殿门应声而闭。
殿内,只留她与李蜜两人,面面相对。
这么近距离的照面,李蜜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可却一时想不起来,当下也不适合让她细想什么。
“哥哥说,你是他这世上最后的牵挂,现在我就送你去见他。”暮颜君伸展右手,五指弯屈,步步向她走去。
“你……你别过来,我可是太子妃,也是你的嫂子。”看着这般,李蜜早已失去早间对着她怒语相向的气势。
呵,暮颜君冷声一笑,“嫂子?区区贱婢也枉想做本宫的嫂子?”
话落,挥动长袖,向她的脸庞袭去。
啊,一声阵呼传过,一张人皮面具被甩至地上。
李蜜整个人瘫软下去,看着被甩到不远处,不属于她的脸,她知道,她怕的事终于是来了。
此刻,再看看她的脸,那样平平无奇的五官,不是李蜜以前随嫁而来的贴身侍女李月,还能是谁。
“你……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李月手脚并用的起身,想要跑去殿外,却被暮颜君一个挥手,推倒在地。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咚咚咚,额头碰触冰冷地面的声音,声声在大殿中分外响亮。
暮颜君眼中带笑,饶有兴趣的看着给自己磕头的人。
李月停止举动,低头看向腹部,“我有喜脉了,求求你,让我把他生下来,为你们韩家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暮颜君并为这样的话感到动容,反而是冷哼道:“即是哥哥的血脉,你不觉得留着到地下给他当见面礼更合适吗?”
“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他可是你哥哥的骨血,你的亲侄子啊。”李月大惊,抬头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再亲也抵不过你们一家团聚。”暮颜君不想再多言废话,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颈。
李月惊恐的睁大双眼,随又闭上,也罢,暮天死了自己也没了依靠,不如伴他而去,只希望地下相会时,他不要怪自己才好。
“公主不可。”
暮颜君手上发力,正要送人归西之时,司空言天推门而进。
“司空大人怎得去而复返?又怎这般闯入后殿?”暮颜君收回手,退回原来的位置。
司空言天轻甩衣摆,单膝跪地,“公主,臣请命,饶太子妃一命。”
“司空言天,你瞎了不成?哪只眼看她是太子妃?”暮颜君指着地上那张人皮面具。
“回公主,臣不瞎,臣知道她不是太子妃,但满朝文武却不知,”
“那又如何?”
“韩王、皇后、太子相继离去,朝纲上下早已震动,若此时太子妃再有何差池,岂不做实了她口中的克星?”
暮颜君摆摆手,意识他起身,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想保她,你可知她已有了身孕?”
司空言天起身,轻声回道:“臣知道,正因如此臣才保她。”
“哦?何由?”
“臣可以让天猫转化为人,其人形必是出自帝王家骨血。”
天猫?
听到这两个字,暮颜君的心猛的一阵刺痛。
她虽然记起了以前的种种,可对与天猫,却始终不知其真身。
“化为人形?难道它是?”
司空言天默语,点头。
暮颜君看此,痛苦的闭上双眼。
果然啊。
这三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过,那守护她多年的猫,会不会就是她那苦命的孩儿。
可却又不敢想,毕竟她的孩子是真正的龙生凤子,却变成了猫,让她这做母亲的怎敢相信。
呵呵,天神啊天神,此仇,此恨,我该怎么向你去讨?又该不该找你去讨?
司空言天见她久久不语,便开口道:“公主,太子妃是去是留,您下令吧。”
暮颜君听后,转过身看着李月,扬声道:“传令下去,太子妃因太子离去,伤心过度,以导神志不清,需在宫中静养,没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话完,与司空言天一前一后走出宫殿,两侧宫人随后把门关上。
“不,不要,我要去送暮天,让我去送送暮天。”李月连滚带爬的跑到门下,拍打着门板。
却无奈,她的呼声再大,也始终飘不出这座已把她囚困起来的宫殿。
三天后,三副灵柩被抬出太元殿,随后,暮颜君和司空言天一身雪白寿衣,一同走出殿内。
这些时日,司空言天虽然在朝堂上露过面,却从未与暮颜君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御道两侧的官员见此,心中都不禁有些疑惑。
无论是举行神秘中的血葬,还是普通的皇家葬礼,能站在君王身侧的不是皇室中人,就是皇亲贵胄,这两点,显然司空言天一样未占。
且司空言天无端的返回韩都,本就让他们不解,眼下这般,更是让人摸不清头绪。
暮颜君自然知晓他们想什么,可她不管这些,看看时辰,放声道:“来人,取匕首来。”
“是,公主。”宫人应声,双手捧着一把精美的短刃,走上玉阶。
暮颜君抬起右手,弯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
司空言天接过短刃,交到她的手中。
“暮兄,这血葬从古至今,无人举行过,这要真出什么意外,我都岂不是无了继承之人?”
看着君主真要以血送葬,台下众臣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我等这三天来,一直上书请求公主取消血葬,可都被视而不见,眼下时辰已到,你说这又有何用?”
被称为暮兄之人,正是暮皇后的哥哥,当朝国舅——暮正。
台上,暮颜君拿着短刃,举过头顶,开口道:“韩都第十四代传人暮颜君,在此对天求告,求三尺神明临凡人间,度我父王、母后、皇兄一程。”
话落,向自己手腕上一颗嫣红的朱砂痣划去。
那是血剑的所在,她的血在解封血剑的时候已流尽,只有划破手腕上的朱砂,才能流出鲜血。
“出发。”一旁的侍从,看着鲜血流下,高呼一声。
大军向宫外缓缓前行。
暮颜君走下玉阶,任由鲜血滴滴流出。
一滴,两滴,三滴……
时间一点点过去,路程一段段步过,转眼已到了城外的荒郊之地。
队伍中的众臣,包括在前领路的士兵,都时不时的抬头望天,空中的烈日扔是当头高照。
再看看队伍中间,与众人一同步行的君王,双眼镇定自若,面容波澜不惊,脚下步履稳健,似是完全不担心,若今日天不变风云,她便很有可能命丧与此。
“若血剑的血流尽,你说我会不会死?”看着鲜血一滴滴从自己手腕流下,暮颜君对着司空言天淡淡一笑。
“公主多虑了,神刃百滴血,必引天地之骤变,微臣会第一时间为公主止血的。”说着,司空言天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细布。
“那就有劳爱卿了。”暮颜君抬起手,看着一滴鲜血流出,轻齿道:“第一百滴。”
话完,鲜血落地,一记响雷在空中炸起。
“这晴空当头的怎么好好打起雷来?”
“莫不是真有神明临凡?”
大军停下步伐,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只见,空中晴朗一片,毫无风雨之色。
“公主之诚心已感动上苍,微臣为公主止血。”司空言天亦停下脚步,拿着细布为暮颜君包扎伤口。
众人看此,脸上大有失望之色。
难道这传说已久,无人敢举行的血葬,就是这么的一雷而过?所谓的神明临凡,也是这般的平平无奇吗?
正想着,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天雷滚起。
众人再次抬头,见刚还是晴明万里的半空,眼下已是黑云压顶。
更让人为之惊叹的是,其他地方都是无动声色,只有他们头上,滚滚天雷不断。
九重天上。
有两位神君正在谈笑风声,忽听到一声惊雷响起。
其中一位开口道:“这雷怎么打到天上来了?莫不是人间有什么大事发生?”
另一个道:“待我散去云烟,一看便知。”
说着,挥动衣袖,皑皑白雾随之吹散。
界下,韩都方向,宽阔的官道上,成百上千的士兵、官员身穿寿衣,整整齐齐的向前缓行。
而他们中间,有一人的周身被红光所笼罩。
从天上至地间看去,那团红光正是一把坚韧的利剑。
“那……那是上古神刃?”其中的一位神君惊道。
“不错,千年时光已过,凤王重生,神刃归主,看来天下是到了大统之时了。”另一位神君,看着其他三都的方位,眼中露着欣慰的目光。
“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此话怎解?”
“韩德章命中是寿终正寝,他的儿子也是寿满天年之命,可眼下你看,他们却双双离去,我想,定是那凤王难忘千年前仇怨,故意逆天为之。”
“若如你这般所说,那我们要不要前去捉拿与她?”
“此言怕说大了,她虽未得正位,但也是定下的万兽之主,尊位在你我之上,且她又是天界门徒,岂是你我能动得了的。”
“那我们去天界山,让天神他老人家出面解决。”说着,神君就要向天界山飞去,却被另一个神君拦下,“不必去了,她有上古神刃在手,怕就是天神也要忌惮三分啊。”
“那如此说,我们就由着她在界下胡来?千年前那场恩怨,可是牵扯着四都的君王,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吧?”
“哎,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吧。”话落,扬起衣衫,大步离去。
“天变风云,公主感动上苍,真乃是我都之明君也。”
队伍中,不知是谁下跪高呼,其余众人看此,也纷纷跪地,高声呼道:神佑我都,公主天命所归。
暮颜君朱唇轻扬,抚摸着手腕,走到一高头大马旁,跨上马背,才开口道:“众卿都起身吧,眼下送父王母后和皇兄为重。”
三天后,暮颜君依祖训正式登基为帝之日。
“奴婢给陛下更衣。”
她一身寝衣走出内殿,在外守候的宫人,手棒着龙袍皇冠立马走进来。
“这是什么?”暮颜君轻扫一眼她们手中犹如黄金般亮灿灿的龙袍,和那展现至高无上身份的九旒冕。
“回陛下,这是龙袍和旒冕。”
“龙袍旒冕?你们说,不着龙袍,不带旒冕朕还是不是皇帝?”
宫人们皆不知她这新帝为何这么一问,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暮颜君也没有为难她们,站起身,把双手背在身后,“去看看司空大人来了没有。”
“是。”宫人们刚转身,就见司空言天已站立在门外。
“参见陛下。”司空言天手托着一件红色衣袍,袍上还放着一个雕刻着一只为红色凤凰的发冠。
“龙凤袍,凤凰冠,朕,等的就是他们,宽衣吧。”暮颜君展开双臂,宫人们见此,正要上前宽衣,却被司空言天赶前一步,亲自解下她腰间的玉带,褪去那身男装红袍,为她穿上自己拿来的这世上仅一无二的龙凤袍和凤凰冠。
穿衣完毕,暮颜君看着盘于右肩上的红色娇龙和立于左肩上的红色艳凤,眼中甚是满意。
龙凤袍,她又一次可以穿上这件世间独一无二的龙凤袍了,只是?她叹息,不知为她亲自针织龙凤袍的人,她何时才能见到?
“皇上驾到。”
议政殿,司空言天携着暮颜君的手一步步向玉阶上的宝座走去,然后退到殿下,随文武百官齐齐叩首,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暮颜君穿过地上的群臣看着殿外的宫人侍卫,再透过宫墙听着宫外的呼声。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看到全天下人对她的臣服。
韩都,一零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持续了三年的战争终在太子韩暮天和公主暮颜君亲手建立的血谷下击退。
九月一日,韩王下旨,立公主暮颜君为韩都下任君主。
同天,江湖余孽闯宫刺杀,韩王驾崩。
同天,皇后暮氏因伤心欲绝,悬梁而去。
九月六日,太子韩暮天无故死于龙都边界。
九月九日,公主暮颜君依皇昭正式继位,改号为凤王,韩都城至此被改为凤都城。
九月十日,凤王登基第二天,下令与龙都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