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黑色宾利缓缓地驶入萧家老宅。萧家老宅坐北朝南,红棕色外墙搭配浅白色栅栏,挑高的门厅下是一个气派的弧形拱门。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栅栏内的精心修葺过的青绿色草坪与门厅外的六角形观景凸窗,窗户透亮,细节之处尽显屋内主人个性的严谨。
温清婉刚同萧衡下车,老宅内便走出一位眉阔额广,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萧家家主萧誉海。他身着一身中式阔版休闲装,步履稳健的向门口走来。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管家,老人走在前方,边走边说“阿衡,婉婉回来了。”
“爷爷,陈伯”
“爷爷好,陈伯好”
萧衡与温清婉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衡少,少夫人,老爷等你们很久了。”管家谦卑有礼的问候道
“好了,不用客套,快进屋吧。”萧誉海带着两人走向主厅,主厅内色调与屋外相似,浅红棕色的楠木家具尽显中式雅致。造型独特的八仙桌上早已备好丰盛的菜肴,萧誉海与两个小辈先后落座,三人共进午餐。
萧誉海让管家拿出准备好的清酒,趁着管家倒酒之际,语重心长的开口“阿衡,这次冀北那边的忙也帮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公司了。”
“爷爷,我明白。”萧衡接过酒杯回应道
萧誉海见气氛融洽,便又开始老生常谈,“阿衡啊,爷爷老了,你和婉婉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好让我这个老古董也有人陪啊。”
萧衡自是司空见惯了自家老辈的这一套,饮完酒杯里的清酒,酒精上头,说话也带了几分痞气“我倒是想,不过,只靠我也不够。”说罢,将剔去鱼骨的鲜美鲈鱼肉,放在温清婉空着的素晖色瓷碟上。
不过,温良乖巧的温清婉可学不来他这一套,坐在椅子上的她,倒是切身体会到困窘两字的真实意义。正准备开口时,身侧的萧衡又接着补充道“主要是最近太忙,等公司事情稳定了也不迟。”
座椅上的温清婉如释重负,刚从尴尬局面中被挽救的她,着实有一种乘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感。
现在她是真的能体会到萧衡惊人的应变能力了。正如东方权谋论中所描绘的高明谋士那样,一两句话就能将事情简化处理,事态的大小全在他执掌之中。
萧老爷子倒也是深明大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着坐在对面的温清婉开口“婉婉啊,多吃点,女孩子太瘦了也不好,想吃什么都可以到爷爷这边来,让张妈给你做。还有啊,要是这个混小子欺负你,你尽管到爷爷这边来,爷爷给你做主。”
温清婉自知萧誉海心疼晚辈,乖巧的回应“谢谢爷爷,萧...阿衡...他对我挺好的,没欺负过我。”听及此,萧誉海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接着添酒用饭。
午饭结束后,萧誉海让温清婉在楼下看电视,将萧衡叫上二楼书房。萧衡上楼后,萧誉海看着他斟酌着开口“阿衡,既然已经结婚了,该收收心了,你这个年纪,也该独立承担起自己的家庭了。”祖孙两人交谈了很久,等到萧衡走出书房时,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
萧衡走下楼时,温清婉正在观察萧家老宅正厅古董架上悬挂着的一幅水墨雪景图。
画中描绘的正是云南丽江的玉龙雪山,与西方色彩绚丽的油彩画风格迥异。中式的笔墨丹青更具特色,寥寥几笔墨线勾勒出山峦的起伏嶙峋,其余的大部分留白,营造出皑皑白雪的空灵,既体现出抽象具体的意境,又显示出中国山水气魄之广。
“是不是在想,吴冠中先生的春雪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萧衡淡淡的开口
冷不丁被猜中心事的温清婉,略带震惊的转过头,内心忍不住腹诽,这人怎么走路都没什么声响“你,什么时候下楼的。”
萧衡走进她,倒是不急于回应她的问题,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是你太专注了,刚才在想什么?”
“你已经猜到了。”温清婉小声嘟囔,以示不满。
萧衡轻笑了一下,接着凑近她的耳朵回应“爷爷喜欢吴老先生的画,我奶奶是江苏人,吴老先生的画总是有几分水乡诗意。”
“是这样啊。”温清婉有些理解的点了点头。
“好了,该走了,公司下午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萧衡松开她,理了理领带。
“你喝酒了,要不我开车。还有我还没有去和爷爷告别。”温清婉忍不住提醒。
“不用,小梁开车送我们,爷爷有些累了,去休息了。”说罢便牵起温清婉的手,向外走去。
临近下午,温清婉和萧衡并排坐在宾利后座。萧衡回国的事务繁多,刚上车便带上耳机,用笔记本和助理进行视频会议。
黑色的宾利平稳的行驶在高速路上,温清婉看着车外的风景,心口忽然一沉,糟糕!自己的晕车药好像落在老宅里了。但是路程已经走出一半,再掉头也不大可能。
她看了看身侧专心致志地萧衡,内心祈祷能够早点到达终点。傍晚时分,正是下班高峰期,高速路上的车辆逐渐因堵塞的车流而被迫减速。
温清婉侧倚在车窗边,却依旧难以克制有些晕眩和反胃的感受。宾利驶出绕城高速,即便司机技术高超,车辆性能也极佳,但车辆经过出口的减速带,免不了有些颠簸。温清婉的的反应更剧烈了一些,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体内叫嚣着不适应。她用手紧紧的抓住了车旁侧的把手,按开了车窗键。
坐在一旁的萧衡刚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此时更确认了他的猜测。他对助理简单的说了几句,便草草地结束了会议。并对着司机开口示意靠边停车,“怎么没有吃药?”萧衡有些焦急的问,同时从车内的置物箱里拿出提前预备的橙汁。
温清婉这个问题,在他们初识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因此车内总是准备着橙汁和薄荷糖。不过,她向来心细,基本上都会提前吃药,很少有强烈的反应。
温清婉接过橙汁,抿了几口,感觉心口的不适缓和了几分,才缓缓开口“晕车药,好像忘在爷爷家了。”
萧衡自然明白她的性格,看似温顺,内心却又无比固执,遇到事情总是习惯于不给别人添麻烦。他一时间有些无奈,不知道是对她的愧疚多一些,还是对自己的懊恼更多一些,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清楚的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别人,可以被麻烦也可以被依赖。
萧衡看她苍白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才继续吩咐司机开车,将目的地却由公司改为家里。
温清婉有些疑惑的开口“不去公司了吗?”
车内气压有点低沉,萧衡不紧不慢的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清婉,以后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隐瞒。”
心疼是真心疼,教训也真该教训,萧衡并不认为这种不为别人添麻烦的温吞性格是件好事。他的原则里更需要坦诚公布,尤其是家人和爱人,信任远比善意的隐瞒更为必要。
温清婉抿了抿唇,她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小传统的中式教育也养成了她内向甚至有些消极的个性,她自认为自己的事情,不应该求助于人。给别人带来不便,对她而言,是一种羞耻的事情。
她虽然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并不算幸运,父母自她年幼时逝世,以至于无人教会她如何去爱,更无人教会她如何做好一个妻子,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陌生。
萧衡搂住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深知她过于敏感的个性,怕无意中伤她,又补充道“不用想太多,公司事务他们给我汇报的差不多了,我也要给他们休息的时间。还难受吗?”
温清婉听及此,也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鼻子有些酸涩,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两人迈入家门的时候,天色微暗。温清婉刚准备进入厨房,萧衡就走上前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对她说“好了,去客厅休息吧,我去做饭。”
温清婉应声接受,她确实很少能见识到这位萧先生的手艺,不免有些好奇。她坐在沙发山,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上几条简讯。
一条是来自导师的信息,询问她画展的事情。另一条是陌生讯息,她点开消息:
——清婉,我回国了,你最近还好吗,我们有时间可以见一面吗?
18点05分,来自:沈俞
沈学长?正当温清婉准备打个电话过去时,萧衡从餐厅走了出来,只见他将简单的四菜一汤摆上餐桌,开口“清婉,准备洗手吃饭了。”
温清婉看着向来深沉内敛颇具冷色调的他,亲自下厨的模样反倒是生出几分平易近人的暖色。一时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许就是幸福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