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禅第一次感受到尘世间的真情,这是在端阳山上生活了十五年从未有过的。记得下山那天,方丈又教给了自己一个大道理:“小禅子,下山可不像在寺里面,有方丈保护你,有师兄师弟照顾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在山下如果遇见不平事,能帮便帮,莫要忘记了,我们是修佛的。多做善事能干嘛?多多益善总是不会错的。”
悟禅走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袈裟昨天晚上送给那位可怜的独臂老人了,自己是一个和尚,是念佛修佛的,没有袈裟怎么像话?但这次下山,方丈就只给自己准备了两件袈裟以便换洗。一件赠人了,如今仅剩的一件可不能受损,不然就真的只能光着身子了。
“小气鬼方丈,袈裟又不用多少银子。大不了下次回寺,给您老人家带点用更好布匹制成的回去补偿给您老人家不就行了。”悟禅嘟着嘴,向往的说道。是啊,他想家啦。可是自己的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卦象说了,我此次南行,会一波三折。也不知道没有衣服穿算不算作是其中的一折。”悟禅想着想着,便红了眼睛。
由整个地图上面来看,由嘉澍王朝都城湘安出发,一路向南有几个地方是避不开的。一个便是现在悟禅即将走完的得台角,一个便是悟禅即将经历的曼横沙漠,最后一个便是港里根森林。据当地人口中可以得知,这曼横沙漠已经脱离了女帝慕容晓霜的控制,单独发展。要知道,曼横沙漠可是已经进入了南望帝国的版图范围,现如今却分裂出去,女帝难免会采取铁腕手段去镇压,可是为何直到现在也没能收复?归根到底还是,这沙漠里面的黄沙会从中阻挠。黄沙会是一个江湖势力,它背后牵连甚广,哪怕是慕容女帝也惧它三分,所以一直都没能将其收复。
这也能够看出庙堂实力与江湖势力并未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要知道,江湖武夫修行,一些实力高深的虽能断江、摧城、开天,但终究会有力竭的时候。江湖武夫实力再强,一样敌不过数十万的精兵。按常理而言,庙堂实力应当不惧江湖势力才是,但这黄沙会不一样,它的背后是嘉澍太子公冶衡,是极北那些超级宗门。看来啊,极北江湖也伸手干预了庙堂之间的对峙,只是让慕容女帝最为头疼的是嘉澍皇室跟他们有所牵连,到时一旦两国开战,中间又有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干扰,那么这场战争孰强孰弱?
两国之争最为致命的一个问题无非是有没有一个擅长阴谋阳谋,懂得御兵的军师。一个样样精通的军师足以弥补绝对实力上的差距,这也是南望帝国这边最为薄弱的一个关键点。现如今两国战事将近,战机刻不容缓,慕容女帝直接颁布一道诏令:只要觉得自己能力出众且能收服军心的都可直面圣上,一旦胜任,嘉奖自当随便提。这道诏令如今颁布也有七日了,却无一人敢去尝试,哪怕嘉奖丰厚诱人。
这边悟禅已经走出得台角,在一家客栈歇脚,准备接着往曼横沙漠方向走去。这家客栈名气很大,叫作:福来客栈。这么一家有名的客栈开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不值得去深思?事实上,悟禅想错了,福来客栈开在这便只是为了捞取油水方便罢了,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不过说来也有趣,一家客栈竟经营的与酒肆一样,并没有客栈该有的样子。
这家福来客栈没有住房,不能在这里住宿,只供行人歇脚饮水吃饭而已。不过与酒肆不同的是这里还多了说书先生与一些流浪琴师。琴师弹琴,先生说书,倒也算有趣。
悟禅走进客栈挑了一个靠窗少人注意的位置,要了一壶茶水,就这么单调的坐着,听着先生说书。
“上回说道,那曼横沙漠黄沙会的会长樊拓一掌便将那漫天黄沙给撕裂开来,已是稳稳的七品宗师境。这回我来说道说道,那黄沙会其余人的实力。除去会长樊拓修为最为高深,那能坐上第二的自当是副会长樊阜。这樊阜虽不敌樊拓,但实力一样不容小觑。记得他在替新月商会押镖途中遇到一伙训练有素的黑衣马匪抢劫,新月商会这边只有他与五名扈从会武功,而马匪那边足足三十来号人,个个手持刀刃,来势汹汹。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说到这,先生故意停了下来,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小口茶水。
先生看到一些客官已是有些按捺不住便开口接着说:“结果啊,这个黄沙会的第二把交椅一刀便砍死了十二人,那场面惊心动魄的,吓得其余的黑衣马匪一窝蜂的全跑了。不出意外,樊阜应该是八品修为,只比那樊拓弱上一线。”
先生说完这樊阜便又说了黄沙会中的其余人,不过悟禅没有心思听下去了,结了一壶茶水的账便匆匆南行。身上的那一点银子自然是挑逗小禅子那心善的千金小姐雅婵姑娘给的。
在曼横沙漠中,黄沙会便是一条蛟龙,无事不知,可以说只要你一只脚踏进了沙漠中,黄沙会那边便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不是会组织人马前来阻挠,就要看你身上穿的、有没有带丫鬟等能够象征自身富贵的特征。他们可无论修为高低,背后的关系有多硬,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樊拓竟有七品宗师境。下山时圣一前辈便告诉我,天下武夫修行共分十二品,十二至七又算先天蓄意境与后天炼体境。七品之上才算自身的武功真正的登堂入室。由此可见那七品宗师境算是一道分水岭,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真是令人头疼。”悟禅看着眼前的一众骑着马,佩着短刀,身后有一杆“黄”字大旗,他也不惧,自顾自地喃喃着。
悟禅没有反抗,任由那黄沙会的扈从将自己带到大本营中,他这是要当真正的猎人?
“一年多以前,我便参悟了佛门所有的佛法,那时便已经是七品之境了。也不知道后来又将道门所有的道法全部烂熟于心,我又是什么境界?都怪前辈,说也不说完,就将我踹下了山。”
这天过后,那福来客栈的说书先生便一直在说着同一件事情:“那曼横沙漠中的‘黄’字大旗倒了。据说那作恶多端的会长樊拓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后来又被人拿刀割去了脑袋。”
先生停了下来,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那破陶瓷小碗里面的一两银子,这可足足够自己买好多个大鸡腿。先生想到自己的孙女可以吃鸡腿,他便满足的笑了。
“看你说的好,赏给你的。后来呢?接着说。”一名公子站了起来,说道。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他身穿了件彩虹色扁金线裰衣,腰间系着暗灰涡纹带,留着鬓发如云的发丝,手中还拿着一把墨绿玉扇。
有了打赏,先生便更加卖力了,喝了一口茶水,大声说:“后来,我们的女帝陛下听到这消息,赶忙命人骑着千里马,百里加急的赶到了黄沙会。那场面,真是血腥残忍,可惜的是那大侠早已不见踪影。不过啊,他们在樊拓的尸体下面找到了一件烂袈裟。”
“女帝陛下也是铁腕手段,不到半日便将曼横沙漠收复,并命赵礼大将军派兵亲自坐镇。”
......
“我就说嘛,小僧一看就不是那种富贵人家,为何出动副会长亲自将我带回去。敢情是你看小僧长得白白净净的,想要小僧当你的‘压寨夫人’。没有想到你堂堂七品大宗师竟然有断袖之癖。再者说了,你将小僧身上唯一的一件袈裟毁坏了,小僧不杀你杀谁?”悟禅光着膀子,手里提着一个人头。杀了这樊拓当然不解气,悟禅还拿着他的头颅一路走一路说。
这天的南望帝国都城邬望城街道上,一个光着上身,光着头的和尚,手里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直言要见女帝陛下。
后来人便亲自见到身份尊贵的慕容女帝亲自出宫,来到那和尚前面,只问他:“人,你杀的?”
光着上身的和尚也没否认,反而说:“小僧手里早已沾血,戒律早破,女帝陛下不用感到奇怪。”
慕容晓霜没有露面,而是隔着由九匹踏雪胭脂马拉着的琉璃马车,问道:“你要见吾,吾亲自前来,你,要做什么?”
邬望城最大的一条主干交通道,所有人都听见那名拎着头颅的和尚平静地说:“小僧要下一盘棋,以万物苍生为棋子,就谋这疆域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