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盛大,来参加的宾客众多,整个婚礼由杨女士设计。
她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穿着白色的露背婚纱,裙摆拖地,缓缓向老元走去……
南柯拿着杨女士给的请柬,在婚礼现场徘徊,门口保安询问,“女士,您要进去吗?”
“我,你不用管我。”心想,以什么身份参加会让自己好受些?我是傻子,为什么要参加。毅然转身离去,与路远明擦身而过。
路远明穿着玩具熊道具服,因为太热,闭着眼偷懒,咬着牙,低头发传单,也不看过往行人,只顾把传单递出去,谁接了也不清楚。
南柯下意识接过传单,看了一眼,卖房的广告,标语很醒目,“来田园公寓,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她看向天空,眼泪流了下来,在脸上留下痕迹,喃喃私语,“我的家,我的天空,从此以后不再庇佑我了,我又一次成为孤儿。”
一年前,路远明刚到这个时代,掉进了共河里,被冲到了东城(别名‘赌城’),随地捡了别人丢弃的衣物遮羞。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没发现南柯的身影。只能独自一人在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生存。
刚开始,因为身份问题,没有用人单位肯用他,只能靠赖在收容所讨生活。东城非常热,他水土不服,再加上抵抗力差,就患上了湿疹,夜里痒得清醒,无法入睡,第二天醒来,发现又添新疤。
走投无路时,他到“一夜城”拿命赌钱。
高大威猛的保安,往中间一站,挺着胸腹,拦住他,“流浪汉不能进!”
路远明被对方的气势打压,连连后退,想挺直腰板,全身骨头发出散架的声音,像极了古建筑坍塌的最后一次坚持。转身正欲离开,身上的痒病开始发作,一时间只能疯狂抖动身体,保镖见到他的怪异举动,有些害怕,故作镇定,“老头,要死死远点!真晦气!”
路远明甩给对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年轻人,你也会变老!放尊重些!”
“臭流浪汉,不配!”保安有些心虚,骂得时候,中气不足,语气里多了几分忐忑。嘴里骂着,身体却让开一条道。
路远明走入,里面富丽堂皇,赌客却是各式各样。有权势的,周围花团锦簇,纤细腰肢和蜜语缠绵于侧,下注时,手不老实地乱摸;但大多数普通人,身影单薄,面容憔悴,肢体语言透露着倒霉的气息,抖腿的、搓手的、咳嗽的、捶胸顿足的、扇自己巴掌的、揪头发的……似乎这些多余行为要把自己的败况昭告天下。
富人无需专注,钱财来去自如;穷人全神贯注,财源滚滚留不住。
路远明问了酒保,“你好,请问在哪里可以抵押?”
酒保指了指。
“谢谢。”
沿着对方的指向找去,只看到办公室里站着一个孩子的身影。
“谁家的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对方转身,竟是成人的脸庞,圆润,眼睛里充满了杀机与不屑。
“抱歉,误会了。”
“您有何贵干?”虽怒,却依旧恭维,万一这老头来头不小呢?
“我拿命抵押,可以借多少钱?”
对方心想,原来是穷鬼,那就不客气了。
“老头,都快死了,何必那么着急呢?”揶揄的语气。
“早死早超生。”
“真是死赌鬼。你都这把年纪了,全身通红,这是有皮肤病吧,勉强值一万吧。”
“好,麻烦把钱兑成筹码,我需要马上下注。”
“好,走一下流程,签字画押。”
路远明不假思索就签完了。
对方拿着凭证,在耳边抖动,倾听纸张发出的响声,像是在欣赏生命的叹息。“好听!”
他是赌场经理,正坐在两米高的保镖肩上,观望路远明这边的赌况,嘴角上扬,拍了一掌保镖的头顶,“靠近点,好戏要上场了。”
一夜下来,路远明几乎虚脱,到头来只剩一百元。
“真墨迹,命硬!”经理吐槽。“放我下来!”
“我回去休息,给老头收尸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亲自来。”
路远明攥着这钱,不知道如何是好,赌最后一次呢,还是拿着钱离开。身上的湿疹痒得整个人都翻过来了,时时刻刻提醒他活在地狱。
“太难受了,赌个倾家荡产也好,活够了,快点解脱吧!”
绝望之际,被幸运女神眷顾一回,赢了,又赢了,又赢了……
赢了十万,让他有些飘了。再赌五万,结果输了,幸运女神是在告诫我不要贪心吗?好,是时候收手。回过神来,满是庆幸,果然十赌九输,要不是及时刹车,真的会有去无回。
保镖给经理回话,“孙经理,人走了。”
“什么?都说我要亲自动手,哪个混球不听话!”
“他赎了身,赢了五万,离开了。”
“一副穷酸命,还能赢钱,见鬼!”
他花三万买了一个假的临时身份证。立刻赶去附近的医院看病。这病反反复复折腾他半年,留下一身疤,需要各种忌口,海鲜不能吃,牛肉、羊肉等诱发物也不能。真是人越老,越折磨。
有无数次,他都想自杀,对于他而言,在这里生存下来太难了,举目无亲,一把年纪,还得重新燃起工作的斗志,真是太难了。可是,他还有一些不甘心,想找到南柯,想回到过去,甚至想找到三百年后人类绝育的原因。可是光靠他一个人,毫无希望。
他努力挣钱,一天好几份兼职,天天都被欺辱,被嫌弃,被扣工钱。每次回到收容所,整个人直接瘫在床上,梦里想着自己的过往,那个舒适的年代,那些幸福的时光,每天反问,为什么是我?居然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太可笑了。要是找到南柯就好了,她才是救世主。我只想安详晚年。
他攒够三万再次找到上次制造假证件的地方,和对方软磨硬泡,恳求对方,
“小伙子,我这是第二次买,就不能念及老顾客,收少点?”
“老头,你以为买衣服呢?还讨价还价。”
“我就是一个快死的老头,最近想去警局喝喝茶,在那里养老也不错。”
“该死!居然威胁我,信不信我找人做了你!”
“死了好啊,到时候牵扯到你,就不好了,你没必要为了我这非亲非故的老家伙赔上青春。”
“你这老不死的铁了心讹我,妈的!”
“哎,你看,是不是能少点?”
“你想少多少?”
“一半,怎么样?”
“你”瞪大眼睛,“算你狠!”
“拜托了,帮我搞的逼真点,不然被查出来,两个人的命运要改写了。”
年轻人气得踢了一脚墙,“痛死了,心疼死了!”跳来跳去,不停地甩右脚。
他买了伪造的临时身份证和车票,往南城奔赴。
一路上,火车有些颠簸,这种摇摇晃晃的感觉,把他拉到年轻时,和妻子伊蔓相遇的场景。
吊桥上,伊蔓被同事捉弄,吓得惊叫不断,死死地坐在地上,不愿挪动,正好被他撞见,看着这个少女出糗且胆小的真实模样,勾起了他的保护欲。
“需要帮助吗?”
泪眼汪汪看着他,伸出手向他求助。
他施以微笑,坚定地将她拉起。就这样,彼此牵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一起经历风雨,感受日落与诗情画意,最后走进婚姻的殿堂,及至陪着她走到生命的尽头,在他的怀抱里慢慢失去温度。
火车里,被撞了一下,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嘈杂之中,火车里挤满了人,各种味道碰撞在一起,互相融合,散发出致命的威力,令肚子翻江倒海,捂着嘴,跑厕所里狂吐。
他虚弱地扶着墙,整个背靠在上面,顿时嘴里一股子酸腐味,双手连忙接水漱口,才好受些。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找到救星了。”
火车开了一夜,凌晨三点抵达。路远明拖着一个干瘪的行李袋,步履蹒跚走出火车站,望着城市刚刚睡醒的陌生模样,顿时失了方向。
“茫茫人海,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