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给我让开!”金国军队中再次传来那粗犷的声音。
随即只见金国军队的队列朝两边分开,中间一位金国大将骑着高大的草原战马,神气傲然地来到厢房门前。
他就是被尊称为伍长的军官,名字叫完颜阿踏,统领500人的士卒队伍。只见他高高坐在战马,单手举起马鞭,直指着叶惊麟,粗鄙傲慢地呼道:“本座金国伍长完颜阿踏在此,叫天光那个老秃驴出来见我!”
叶惊麟眯着眼,抬头平视着完颜阿踏,轻蔑一笑,朗声道:“大师是世外高僧,几时轮到你这个小小伍长在此叫嚣?就是金国王子宗望亲自过来,也会礼重三分。就你这样子,丢的是你们大金国的脸,懂不?”
完颜阿踏一听,顿时被这个中原少年气得双目圆瞪,火冒三丈!他单手用力地挥起马鞭,真的想让身边的士卒冲进方丈室把叶惊麟斩杀,却又迟迟没有下令。
一众士卒就等着伍长的一声令下,冲入方丈室抢夺头功。然而等了半天,没听到长官的指令。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暴跳如雷的伍长,全都噤声不敢乱动。
完颜阿踏策着战马,原地烦躁地转了三四个圈,才恼怒地对身边手下说:“去禀告王子,烛燃老和尚已找到了,但他不肯出来。这老秃驴既然是王子要请的人,就请王子过来定夺。”说完,他鼻子哼了一声,怒视着叶惊麟,却再也没有其它举动。
方丈室中,叶惊麟一如之前轻蔑地平视着完颜阿踏,目光中始终没有一缕惊惧。
他心中已作最坏打算。若金军真敢硬闯,他不介意使出寒门道法,不惜耗尽精血,也要减尽眼前敌人的寿命。在他这位改命人面前,眼前这些金军并非那么可怕。
不过叶惊麟对当前的情况迅速推演了一遍,已经看得出来,那位伍长并不敢下令军队向方丈室里冲杀。
看着那位伍长气急败坏地策着马原地转着圈子的囧态,叶惊麟打了个哈欠,向那几个瑟缩在地板上的僧弥们说:“无聊。你们去,把厢房的门关上,看着那些人在外面我就犯头痛。”
那几个受伤的和尚仍在惊魂未定,这时腿还一阵发软,看着外头那队凶神恶煞的金国士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无人敢起身去关门。
叶惊麟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天光大师,叹道:“你是得道了,你这些门僧可就差远了。唉。”他无奈地站起来,抱着佛珠,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来到厢门前。
他挺胸直立,怀抱海印,对完颜阿踏说:“你们不进来,那我就关门了。等下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就下马过来敲门,然后在门外说。别再这样子吵着我们清修。冒犯了高僧,后果如何你自己考虑清楚。”说完,呼啦一下把厢门合上。仿佛就像一位家主在吩咐他的家丁一样。
瘫坐在地上的几个和尚见厢门关上了,才长吁了一口气,麻溜地站了起来。其中一僧恭敬地向叶惊麟合什道:“叶公子不愧是主持方丈的私交小友,三言两语便喝退了金国人,实在让人折服。”
其余僧众亦连忙对叶知命合什施礼道:“有赖叶公子主持,还希望公子能保存我等性命。”
叶惊麟呶呶嘴说:“行了,能做的我会尽力去做。你们坐下吧,先互相包扎一下伤口。他们暂时还不会攻进来。”
众僧感激地点点头,依言坐下。
忽然一僧说:“我们之前那样子让叶公子耻笑了。我等自知有失佛门弟子的气节,深感惭愧。”
叶惊麟正色道:“这个帝国昌盛富足已有两百余年,你们这一生中见过今日这种城破家亡之事吗?你们又曾见过这种屠城灭绝的事吗?”
众僧愕然,一时不知所对。
叶惊麟淡然道:“生在太平世,如何知道乱世之惨烈。置身于今日的人间炼狱景像,任何人都会惊惧崩溃。你们又有何惭愧的呢?”
众僧感激地看着眼前的青发少年。
小佛珠忽然松开了紧搂着叶惊麟脖子的小手,脸红红地说:“叶先生,我刚才也着相了,心中生出了害怕。但是现在我要放下心中的害怕了,我是出家人。”
众僧一听,深以为然,都低头念了一道佛号。他们想不到,小沙弥的醒悟,比他们这些师叔师兄更快。
叶惊麟摸摸脖子笑道:“哈哈,小鬼,不错。你若再不放开手,我估计会让你活活掐断气了哦。”
佛珠不知那是说笑,慌忙挣扎着身子说:“叶先生,那你快放我下地,我怕等下你闪着腰,可就没人能保护我了。”这话说的那几个师叔师兄满脸通红。
世上的人都说童言无忌,佛珠的话再明白不过,这里除了叶惊麟,要指望这几位同门?还是算了吧,他们先学会站直了再说。
叶惊麟呵呵一笑,用手指刮了一下佛珠的小鼻子,轻啐道:“出息。”就弯身将小沙弥放下地去。
佛珠落地后还是抱着叶惊麟的大腿,紧紧地偎依在他身边。咱不用你抱,但也不能离你太远不是?师父没了,你可是最让我安心的人了啊。
叶惊麟抚了抚佛珠的小光头,对众僧正色道:“方丈已经圆寂了。估计外面的金国人现在还没看清楚状况。不过,这个事实他们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众僧一听,都立刻面呈惊色。
金国人的凶残,他们逃出寺门时就看到了。满城的百姓被杀,金国人就像杀红了眼的凶兽,不分青红皂白,见了男人就砍,无分老幼,下手完全没有一丝留情。他们发现街上尸体枕藉,被迫再次逃回到报国寺中。
寺院内,也是遍布着百姓和僧侣们的尸体,让这几个饶幸一路存活的僧人早已触目惊心,肝胆俱裂。
一想到金国人仍会冲进方丈室后,这几个僧侣又陷入了死亡的恐惧之中。
叶惊麟环视众僧,说:“人固有一死,但应该死有所值,死而高义,又有何惧?可知你们能最后闯入方丈室中,便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既然这样,你们应当有所觉悟,也许此生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来守护天光大师的法身尊严、彰显佛门大道。不知各位是否这样看呢?”
几个僧众闻言,失神的目光中重新焕发了神采,纷纷从不知所措中平静了下来。
一僧施礼说:“小僧有来,得叶公子点悟,明悟了。”
随后,又一僧施礼说:“小僧有去,得叶公子点悟,亦明悟了。”
“小僧如至,大梦得醒,多谢叶公子。”
“小僧吾德,明悟了,多谢叶公子。”
“小僧吾明,明悟了,誓死保护方丈法体不受金国人之辱!吾明亦明悟了!”
“佛珠明悟了,多谢叶先生。我也要好好保护方丈爷爷的法身不受辱,留取气节耀祖庭。”小沙弥也奶声奶气地说。
“出息。”叶惊麟看着这六道视死而归的赤热目光,连忙转过身去。他看着逝去的天光大师的遗体,用极轻的声音笑道:“老朋友,对不起,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的门人都很了不起——虽然他们并没有你这么有趣,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