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空中抓了好几下,仍是抓空。
刘和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呈现出一种脱力状态。这是流血过多的症状,产生了休克。随着手臂不再摆动,刘和彻底瘫软在马背上。
“小兄弟...”
看到刘和不再动弹,李存孝双眼通红,恨不得徒手活撕了李存信,奈何无论他如何愤怒,也不能从阵中挣脱。
“四哥!”
此时包扎好大腿的的康君立,驱马来到阵前,对着李存信喊了一句。看到李存信微微点了点头,康君立再度目露凶光的看向李存孝。
轻敌大意被刘和挫败,康君立心中气极。现在看到刘和死去,怒火未消。因为是被长槊砸断了腿,康君立也就把怒火转移到了李存孝的身上。
此时没有了干扰,康君立得到授意,也懒得再跟李存孝废话。忍着疼痛,弯弓搭箭对准了阵中的李存孝。
李存孝垂首怅然,沉默不语。原本被自己的兄弟坑害围杀就已经足够让他心如死灰了,不承想,最后关头碰到了一个比兄弟还兄弟的人搭救。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拖累得刘和一并丧命,李存孝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苦。
缓缓闭上双眼迎接死亡,在脑海里闪过匆匆一生的片段,同时铭刻刘和的面庞,李存孝也要把此时此地发生的一切都记住。
“来生...我会找到你的。”
咻!
羽箭破空,飞行了好一会儿,却被一下打落。李存孝耳力极强,听声辨位就已经明白羽箭的方向正是李存信那头。难道是康君立射偏了?转头对李存信放了冷箭?这两个人闹内讧了?
李存孝睁开眼看去,事实并非他心中所想,反倒是有些惊讶,因为他看到了,状若死去的刘和,居然活了!
没错,刘和的确又“活了”。因为刘和在休克昏迷的前一秒,借着瘫软在马背的动作,偷偷自怀里掏出了还元丹吞服。刚才的短暂假死状态不过是为了等待药效发挥。
还元丹的药效起效,会在刘和的周身激荡出一阵波动。康君立明显是感受到了这股诡异的波动,顺着李存信错愕惊异的目光看去,他也是惊愕不已。
随着药效发挥了作用,刘和犹如重生了一般,不仅变得生龙活虎的,浑身更是满溢着膨胀无比的力量。康君立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怪事变故?在惊惧交加之下,将原本要射杀李存孝的羽箭转而射向了刘和。
可此时刘和状态怎可与之前相比?只见他单手提起长槊,对着虚空长槊一挥,精准无比的就将射来的羽箭打落在地。这一幕可把康君立和李存信彻底怔住了,就连一向自负武勇的李存孝都是心生赞叹。
“有些古怪。”
看到刘和这番异常,李存信有些莫名的忌惮。但他也不是吓大的,当即挥动长枪朝刘和攻去。但是这次任凭他怎么左突右刺,虚晃带投,拿出了看家本领,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再伤刘和分毫。
片刻之后,李存信愈加心惊。这还是刚刚那个被他近乎打残的刘和么?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且感觉对方似乎都未用全力,只当是在戏耍自己一般。
李存信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当下怒气攻心,手上的十分力道又加大了两分,长枪的攻势更加严密凌厉。纵然如此,还是不能占得一丝上风。
反观刘和,依旧单手握槊,任凭李存信发狂似的冲击。刘和自己则是不慌不忙的将长槊来回格挡,就是角度再刁钻的招式,刘和也能简单化解,动作干脆利落,气息不曾有过一丝紊乱。
看到李存信逐渐急躁,手中的长枪偏显杂乱,攻击的势头也是有所减弱之时。刘和忽地震开李存信的长枪,单手抬起长槊,照着李存信的头顶就是一记狂砸。
咔嚓!
兵器相交,巨大无匹的气力之下,李存信用来格挡的长枪应声而断。他的长枪本就不是金属枪身,只是用的一种韧性极强的牛筋木所制的枪杆。正因如此,此前会因为李存信的大力猛砸而产生枪尖折弯,刺伤了刘和。
可就算是这样韧性极强的木材,也扛不住长槊携刘和之威的一记狂砸,只略微阻挡了一下下降的重力,便是断成两截。长槊去势不减,狠狠地砸在了李存信的右边肩头,随即又是一声脆响。
李存信垂下手臂,再无力抬起。面目因剧痛变得狰狞扭曲,硬是没有失声大叫。刘和这一下,起码也是粉碎性骨折。李存信只好丢掉手中断枪,用左手按住长槊,试图阻止刘和挣动,再次砸下。
刘和还之以冷笑,这一幕如此相似。在不久前不正是李存信对待刘和的样子么?现在只是换作刘和砸断了他的手臂,不过刘和没空观赏他痛苦的表情和垂死的挣扎。
没有理会李存信的反抗,刘和很是轻松的就抽回了长槊,然后缓缓抬起,再次放在了李存信的头顶。李存信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看着悬于头上的长槊,嘴唇止不住的打颤。
“住手!放过我四哥,我就把李存孝放了。如若不然,玉石俱焚!”
就在刘和想要痛下杀手之时,阵前的康君立自知不敌,也不敢上前对抗。只能再次搭弓对准李存孝,对着刘和大喊道。
“下马。”
刘和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李存信说道。形势比人强,李存信也是惜命之人。忍着无比剧痛,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下马。
“走。”
刘和将长槊搭在了李存信没有受伤的肩头。长槊前端的尖凿正好抵住了李存信的喉咙,命令李存信牵着马向着兵阵走去。
李存信扶着重伤的右臂,背负着长槊的重量,一步一步向着兵阵走来。兵阵的士卒见到主将被如此挟持,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所到之处,自觉闪出一条道路。
来到阵中,一众盾牌手相继撤开。没有了对角围困,本就伤痕累累的李存孝,也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坐在地。刘和没有催促,任由李存孝稍作休息。挟持着李存信,该紧张的可不是他和李存孝两个人。
一侧的康君立手里攥着羽箭,不知不觉的沁满了汗水。也许是被打出了阴影,又或是被刘和的状态彻底吓蒙了,此时面对刘和,切实感受到自刘和身上传来的,一股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上马吧。”
一刻钟后,看到李存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也怕迟则生变,刘和对着李存孝伸出手臂,将他拉上绝影马背。看到昏迷一旁的拓跋毅,刘和便是让康君立派人将他放在了李存信的马上。
“你们都别动,让他送我们一段。”
上马后的李存孝还是很虚弱,负伤这么长时间没有诊治,他也出现了休克症状。担心一会赶路会颠落,刘和解开腰间衣带,将自己与李存孝梱缚起来。
“不行!要是你言而无信,逃离之际痛下杀手,那我四哥岂不枉死?”
康君立当即反驳,并且加大了开弓的力度,准备随时放箭。这次捕杀李存孝事成则已,现今事败,放走了也就放走了。绝不可能再让李存信有失,当然不是他们兄弟情深,而是面对败露的事实,自己一个人孤掌难鸣,若是被责罚也是百口莫辩。
李存信作为义父李克用最宠爱的义子,如今事败,有他顶着,自己就算要受罚,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言而无信?我可和你们不一样。”刘和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没得选,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着,刘和加重了力道,李存信的脖子立时被长槊尖凿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水渗出。
“住手!”康君立见状大惊失色,不得不放下手中弓箭,“希望你不会食言。”康君立妥协了,咬牙切齿的说道。
刘和冷笑,抖动了一下长槊,驱使着李存信在前面带路。在远离了康君立等一众部将一里地后,刘和回首向后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康君立带人靠近追来。
“你有什么话,需要对他说的么?”
刘和感受了一下自己背上的李存孝的气息,轻声问道。好一会儿,李存孝方才悠悠醒转,看了一眼被刘和扣押在马前的李存信。
“四...四哥,回去以后,烦请替我转告义父,就说...就说存孝无用,擅自行动...殒命在这滴水岩了吧...”
李存孝说着,目光向着远处的一处悬崖,满眼的木然。李存信听完,此时的肩头虽然被砸断,显得左右不对称,却也难掩一阵抽泣引发的抖动。
刘和这才收回长槊,李存信没了长槊压身,便是瘫坐在地,神色显得很是落寞。刘和不再理会,拍了拍绝影马头,只听一声嘶鸣,尘土扬起,径直飞奔而去。
看着李存孝远去的背影,李存信像是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是呆怔的看着,像是致以目送,又像是企盼些什么。等到康君立率众而来,看到李存信在这副有所悔恨的表情,心中也是了然了一些。
不过顾及现状,康君立只好安排士卒担起李存信,自己也翻身上马踏上了返回的路程。不过临行之际,康君立还是派遣亲信将领,半路分兵朝着刘和追袭而去。
一路飞扬,远眺而去,依稀能够看到洛阳城的影子。同时也能看到,自洛阳城方向奔行而来的一支人马,伴着尘土,马不停蹄的朝着刘和他所在的位置而来。
就在此时,绝影似有预兆,跃入一旁的土堆坎下。待绝影落稳,刘和便是应声坠下马来。连同着正在昏睡的李存孝也是一个不备,一齐坠落在地。
“小兄弟...”
李存孝硌到伤口,瞬间疼醒。不由有些郁闷的想要询问,却是没有感觉到身前刘和的回应。挤出力气将两人之间的束缚解开,再看向刘和,却是发现他早已昏迷过去许久。
李存孝不禁动容。刘和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结,像是无血可流一样,显得干干巴巴的。两人都是身负重伤,刘和还带着他一路奔行。但是李存孝不知道的是,刘和之前表现出来的神勇,是服用了还元丹所致,现在药效过去,刘和的伤势实际上比他还要严重几分。
看到刘和惨白如纸的脸色,李存孝将手指放在了刘和脖颈上,探到还有微弱的脉搏后,李存孝的脸色才算有所缓和。
细细想来,换作是他,也强不了多少的。想着尽快上马回城,不然他们两个都有性命之危。却是听到不远处又有动静,担心之下,只得藏着好些,伺机而动。
那支人马急行而过,没有察觉到土坎下的刘和与李存孝,行色匆匆赶路的样子,没有过多的耽搁。等着他们走远,李存孝这才费力的将刘和横放在马背上,而后自己也是翻身上马。
绝影啃食着一旁的野草,感应到了身上的负重,低声嘶鸣了一阵,才又接着朝着洛阳城奔去。
一到城门口,李存孝便是发愁起来。毕竟他是番邦之人,没有通关文书,是万不可能进城的。刘和又是昏迷状态,加上两人浑身是血,伤痕累累,要是被城门卫扣留,得不到妥善的医治,后果不言自明。
“公子!”
就在李存孝看着刘和气息渐弱,有意纵马冲进城门的时候,一道焦急的声音从城门口传来,而后随行的十几人一同冲到绝影马前。
“公子!公子!”
来人正是陈涛,还有一众护卫小队。在得知刘和马出北城的时候,众人就已经在连忙跟出了,也不断派人追寻,奈何不如绝影神速,只能选择在此恭候。此时见到刘和与李存孝重伤而来,无比焦急。
“速速将公子迎回,同时到城里、宫中寻来医官!”
看了李存孝一眼,陈涛也顾不上上前盘查来历了。只能急忙安排护卫去请医官,为二人诊治。说罢,众人开道,快步牵马回到迁高院。
将刘和与李存孝安置停当,护卫请来的医官也是及时来到。足有六七名之多,三名内廷御医,闻听是刘和受创,小皇帝亲自下诏派来的,剩下的也都是洛阳城中颇有名气的医者郎中。
加上护卫,一堆人齐齐围在刘和的房前庭院中,七嘴八舌的不停说着。陈涛此刻心烦意乱,这才距离上次遇刺过去几天?刘和又负伤了,这次更为严重。陈涛愧疚难当,见到医官愁眉苦脸的交流诊治之法,众护卫虽都是面带忧色,但也跟着长吁短叹,陈涛心头不由火起。
“我家公子身份高贵,奉诏入京,若是今日有所闪失,不等陛下下令,我当即将尔等斩杀!”
陈涛将腰间的环首刀拔出,架在其中一名医官的脖颈处,对着其他医官怒声喝道。
“其余人,加强警戒,不得再有半点疏漏!”
听到陈涛的命令,众护卫终于停止了交头接耳,连忙各自整备宿卫庭院而去。那些个医官们哪里禁得住这种场面?如躲开恶鬼一般的,纷纷绕开陈涛,全挤进刘和的房间里。
短暂的诊断交流后,这群医官这才七手八脚的对着床榻之上的刘和、李存孝展开医治、缝合、包扎等等,忙完外伤的处理,又是一齐奔向厨房,拿着各自的祖传秘方为二人熬制大补药汤...
待到一切忙碌过后,一名宫中御医为刘和二人再度确认脉象,这才神情镇定的走到陈涛面前告知病情稳定。陈涛记下了每个医官的医嘱,这才让开身后的房门,放他们出去。那群医官走出迁高院,如同重获新生般的如释重负,各自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