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乔琳娜奇怪地问一直上下打量自己的欧凯迪，“有什么问题吗？”
欧凯迪狐疑地说：“我才应该问你怎么了。苏总那天带你去哪里了？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开始化妆了虽然技巧生硬妆容拙劣？你为什么经常一脸莫名其妙捡到钱的笑容？你为什么看起来似乎变瘦了一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苏总宣布停发你的工资，其实是因为你对公司的贡献而重新调整薪资？”
乔琳娜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心里简直不要太爽！她脖子上的双层叠戴珍珠项链随之摇动，身体虽然还比较壮硕，但在深V领小黑裙的包裹下，肉肉被巧妙地藏住了，整个人看上去精致知性许多。
自从她像一头发霉的熊灰头土脸地闯到公司，又被苏总拎出去之后，第二天一瘸一拐地来上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变了很多，话不多说，做事高效，稍微有点时间也在埋头书本和设计稿，颇得苏总几分风骨。
最诡异的是一下班就冲出去了，好像外面有个185cm大帅比在等着似的，隔天满面春风地来上班，脖子、胳膊、腿上露出的淤青红肿，则让大家无比八卦地确信，真的有个185cm大帅比每天等着她。
事实上，真的有一个185cm大帅比每天等着她，她一下班就跑走，倒不是跑到人家怀里去，而是跑去——挨揍。没错，她每天去的，正是苏立带她去过的雕塑搏击俱乐部，斥巨资定了最帅教练的课，因为没什么运动基础，目前基本上还是只能挨揍的水平。汗流浃背两小时之后，冲澡按摩，这太让人上瘾了。
效果是显著的，自从离开学校就没有再运动过的身体，迅速被激活燃烧，全身浮肿消退，腰围缩水，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那天从俱乐部的按摩房出来，虽然身体疼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但内心却轻盈充沛。苏立并没有就此放过她，而是带着她拐进了购物中心。换在以前，那些奢侈品店，打死她也不会去的——从小与美不沾边，内心卑怯啊，那些小号的衣服、精致的高跟鞋，她都穿不上，逛珠宝店也是为了工作，每次如同村妇趴在柜台上，研究人家的款式设计、颜色搭配、材料选取，频频被柜姐鄙视甚至出言不逊。
苏立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带着她飞速浏览一排排服装，偶尔挑出几样来在她身上比划，只要她稍有异议，苏立目光一斜，仿佛在问你有意见？不敢不敢，想起她凌厉的腿脚攻势，乔琳娜乖乖地形同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说实话，这些服装鞋子，乔琳娜内心是很抗拒的，平时为了方便舒服以及掩饰身材上的缺陷，总是宽袍大袖的衣服，因为不够高，鞋子一定要带跟，作为年轻人，觉得黑白灰是属于中老年朋友的色系，平时基本不会考虑。
苏立给她选了同一个品牌、同一个系列的两条系带裹身裙子，一黑一灰，黑的长到腿肚，灰的及踝，下巴指指试衣间，乔琳娜不情不愿地拎着裙子去试。在她看来，这裙子款式平平无奇，颜色沉闷，材质摸起来还好，可是，三千大洋一条裙子，简直是抢劫吧！
她穿好了走出来，苏立审视了几眼，在她屁股、腰、肩背上拍了一下，她应声提臀收腹抬头挺胸。裙子柔软有筋骨，穿上身服帖又有型，大V领显得脖子长，深色遮肉显瘦，同色系的四厘米酒瓶跟羊皮鞋，柔软踏实地裹住两脚，增高又稳当。
乔琳娜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高级的一面。苏立说：“刷卡走人。”八面玲珑的导购小姐微笑着上来，从乔琳娜颤抖的手中接过卡片。
苏立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她：“你回头去公司仓库，找两条卖不掉的项链来搭配，长款叠戴珍珠，绿碧玺锁骨链。”乔琳娜大喜过望：“好的好的，谢谢老板。”苏立冷声说：“要付钱，内部员工六折。”哼，还以为要大发慈悲给员工发福利呢，乔琳娜在她看不见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回去把你柜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清空，有空学着画点化妆。”作为珠宝行业的新锐，苏立接触的多是精致的人，实在忍不下去乔琳娜地板之下的审美了，日常对外宣传、接待应酬，简直没有办法带她出去。
乔琳娜嘀嘀咕咕算了一下今天的支出，肉痛地蹙眉长叹，苏立哼了一声：“每个月开你那么高工资，舍不得花，留着一起火化？”乔琳娜又翻白眼，平日都是冷静理智不多说一个字的人，全部的毒舌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是多大仇多大怨？
苏立又把乔琳娜带到一家小小的美发院，对迎上来的两位西装型男点点头，其中一位显然是她的御用，平时出席发布会等重大活动，会直接到公司服务，打声招呼就坐到椅子里，对另外一位西装男说：“给她修个形，披肩长度。”得令之后，型男就解开乔琳娜扎在脑后的长发打量了起来。
喂喂喂，不需要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吗？？
这里的Tony们完全不一样，没有乱七八糟的发色、稀奇古怪的发型、废话连天的推销套路、令人讨厌的口音，他们很安静，很温和，干干净净地笑着，认真倾听你的想法，莫名的就给你一种安心感和信任感。
乔琳娜刚想制止，她留了多年长发，习惯了，突然要剪掉，有点舍不得，但转念一想，要改变就来个彻底的，自己改不了，就交给苏立折腾吧，反正，事实已经证明，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没得挑，对她的了解胜过她自己。随着长发一寸一寸飘落，柔顺的黑发垂在肩膀，发梢稍微电了一下，温婉的内扣弧线包住两颌，脸顿时小了一圈，乔琳娜很满意。
苏立却吩咐：“染个茶色。”Tony的助手动手调色的时候，她又加一句：“加点绿。”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点绿？乔琳娜怒目而视，我这还不够绿吗，还要染一头绿毛昭告天下？苏立清冷的眸子令她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快染之后清洗干净，吹干，稍微压一层护发精油，一头茶栗色中短发在灯光下透着一点幽幽的绿意，镜子里的人容光焕发，如同换头，乔琳娜目瞪口呆，她知道自己底子不好人又懒，皮肤一直不算白，没想到苏立指导的调色，居然蜜汁显白。
出了美发院，苏立带着乔琳娜转入另一座楼，到了一家环境雅致的餐厅：“请你一顿。”
呼呼，终于可以填肚子了！难得老板肯破财，乔琳娜一把薅过点餐本，却被苏立把爪子打回去了，翻着点餐本低声吩咐了几句，乔琳娜嘀咕：“啧啧，请客都不敢让客人自己点餐……”
眼巴巴地看着食物被送上来，却不免大失所望，盘子里一堆草，几根面，一份不到巴掌大的煎鱼，淋了几滴调料，饮品就是白开水，她在心里狂骂小气鬼，但还是拿起了刀叉。一顿风卷残云之后，从盘子里抬头，对面的盘子里还剩一多半食物，苏立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嚼着黄瓜条。
她摸着依然空空如也的肚皮，自言自语说根本没吃饱，招手叫服务员。苏立却没有给她乱点一气的机会，吩咐服务员上一份蒸虾、一份小芦笋、一颗白水煮蛋牛油果沙拉。这一回勉强填个七分饱，苏立面前却还剩着一些鱼肉，面更是一口没动。
体力消耗那么大，却吃这么少，难怪她永远一副瘦精精、冷清清的样子。乔琳娜纳闷地问：“你每天就吃这么点？怎么有那么大力气揍人的？”她摸摸被揍的地方，虽然舒缓精油按摩让她好受多了，但依然很疼，下手是真狠啊！
苏立淡淡地说：“对外界要有取舍，才能保持清醒。”乔琳娜说：“可是会饿啊。”“习惯而已。你真的需要那么多东西来填充自己吗？”
乔琳娜呆呆地看着苏立，她的世界，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触摸到过，只是盲目单纯地崇拜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却懂那么多、几乎无所不能的女孩，听她永远冷静理智、有时甚至是刻薄尖锐的话，她所思考的事情，可能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情感上。
苏立曾经说过，乔琳娜是碧玺。
碧玺也叫做电气石，意思是颜色混杂的宝石，是彩色宝石里比较普遍常见、容易加工、价格低廉的宝石。碧玺的矿床通常位于伟晶岩层和冲积矿床。全球最富生产力的矿床，除了斯里兰卡和马拉加西共和国以外，就是彩色宝石王国巴西。
碧玺胜在色彩。爱彩色宝石的人，如果没有把玩过碧玺，一定算不得真正的色彩迷。从化学组成上讲，碧玺是一种复杂的硅酸盐类矿物，可能含有镁、钠、锂、铬、铜、钾等元素中的一种或者几种。在不同的碧玺宝石内，元素比例不同，颜色也就不一样。
碧玺按照颜色可以划分为蓝色碧玺、绿色碧玺、多色碧玺或西瓜碧玺、红色碧玺。红色是碧玺以紫红色和玫瑰红色最佳，但自然界以棕褐、褐红、深红色等产出的较多，色调变化较大。碧玺颜色丰富多彩，几乎涵盖了整个色谱，同一粒碧玺当中可能呈现变幻万千的色彩。
碧玺被国际宝石协会定为十月份的生辰石，寓意为像初秋一般爽洁灵性，有祛灾辟邪的功效，能够促进代谢、安静心神，激发创意，带来无限灵感及专一的行动力，中国古代就有玉玺印章、碧玺贡品、碧玺朝珠等制品，清朝的慈禧更是因拥有数不胜数的碧玺珠宝，是中国历史上地地道道的碧玺迷，在日本、台湾、香港等地也风靡已久，是时尚圈老少咸宜的宠物。
这样优秀的碧玺，价格却一直平易近人。对于各个色系的碧玺来说，净度越高、重量越大，价格越高，碧玺纯净度、切工、价格等方面都有一些通用标准，碧玺内部杂质较多，采用灌胶处理之后，通透度和结实度都会有很大改善，天然度不够和过多的人为调整，也是碧玺被诟病之处。虽然现代社会关注和喜爱碧玺的人越来越多，价格有所上涨，但总体说来也是平易近人。
稍微对照，乔琳娜就气馁地认同了这种精准类比，作为一个职员和一个女人，自己的大致特点确实和碧玺一样：可以胜任很多角色，但是质朴无华、很难上大台面。
朴实就是不美丽，不显眼，气质不过尔尔。她接受这个认定，也完全按照普通人的生活去安排自己，工作、加班、偶尔为未来的出路迷茫，或为虚无缥缈的爱情伤神，不假思索地用可得的外卖食材填满肠胃，用常见的事情填满心神。
你真的需要那么多东西来填充自己吗？这个问题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乔琳娜累得浑身像是灌了铅，但她没有反对苏立顺江滨大道走走的提议。下午的风带着一丝咸腥，衣服都被风吹得往后去，人像是要迎风起飞，莫名的有一种慵懒愉快。
苏立很久没有这样放松，此时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起面庞，接受阳光和海风的亲吻，乔琳娜却没有那么轻松惬意，拎着包和购物袋，因为全身酸痛而姿势怪异地跟在一边。
“那个，你身上的伤疤……”汗蒸按摩的时候，乔琳娜无意中看到苏立左边腰侧巴掌大的一片疤痕，看着怪渗人的，虽然她知道如此试探老板隐私，属实疯狂，但好奇让她不怕死地开了口。
苏立说：“车祸。十六七岁的时候搞的。”
乔琳娜点点头，她记得那家和妈妈去过一次的“苏妆”珠宝店，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小仙女一样的苏立，后来她从报纸上得知，那家店遭了火灾，苏立父母双亡，而他们的女儿在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想来就是那时候的事了。
“对不起。”那一定是很深的伤痛，苏立现在的气质与少女时候迥然不同，也许也是因为遭遇了这样的人生剧痛——灾难对人的塑造，从来都冷峻深刻。苏立无所谓地耸耸肩。
乔琳娜问：“你是专门学的搏击？是因为追求者太多防不胜防，学点功夫揍他们？”她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苏立简单地回答：“保命。”乔琳娜吃惊地问：“不至于吧？”
苏立看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没回国之前，在非洲各个矿床找货，有时候雇不起保镖，自己独自去交易，甚至要随身带武器。”乔琳娜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都经历了些啥啊？？
到了乔琳娜的公寓楼下，苏立正色道：“乔琳娜，可能感情很重要，但不应是全部，你自己专业和内心的成长才是。人生也会遇到很多打击磨难，你得学会站起来、强大起来。”
乔琳娜惭愧地低着头：“我知道了。”苏立那么忙，她是公司的核心、首脑，却可以停下所有工作陪她浪费一下午做了这么多事，如果自己再不开窍，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苏立拍拍她的肩，戴上墨镜：“我说过你像碧玺，如果你多读点宝石知识的书，而不只是埋头画图，就会知道，碧玺是古代皇族贡品，是慈禧太后的心头好，色彩缤纷而充满能量，它有一个美誉——落入人间的彩虹。”
乔琳娜内心震动，目送苏立大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