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要去住的院子要走上一段路,这青灯点点,说不出的寂静。
忽然想到君沽之言,正想着要跟余请讨论一番,于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余请。
余请听了却是冷笑不止。
慕逢和像是打了冷水,抖索一下。
晋玧忙问:“你这是何意思?”
余请一脸欠揍的模样:“你们信谁呀?”
三人不住摇头。
诚恳地目光盯着智慧的少女。
余请叹气道:“我谁也不信。”
慕逢和蹙眉:“苏焕若是真的,杀错了不好,君老爷子说得是真的,那岂不是更不好。他们的言辞似乎有些对不上。”
余请道:“他有个弟弟是没错,君老爷子也说了上一任城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有可能是苏焕。但苏焕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百里洲的儿子呢,说不定有情有理还能博得一些人的同情呢。”
慕逢和叹道:“他也不知道我们早已知晓他有个弟弟的事实了,况且若水石还在他那边。”
说到若水石,余请忽然想起一个念头:“你在他身上有发现若水石么?”
慕逢和摇头:“没有。”
房间里没有,身上也没有,那会在哪?
余请只觉身子一颤,若水石也许.......!
几人同声异口道:“在他弟弟那!”
只见余请撒腿就跑,越吟云也不说话,直接跟上。
晋玧忙问:“去哪?”
“君沽的房内!”
苏焕被关押,那么他那个弟弟一定在君沽的房间内出现......
慕逢和的语气变得急促,前方还有一件复杂棘手的事要处理。
城主是单独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却无法聚拢此刻灯光的温暖。
余请首先到达,瞥见君老爷子的内室外躺着几个捉妖师。
他们面目狰狞,脖子上还有几处红痕。
刚才他们还合力对付入魔后的苏焕,简直游刃有余。
现如今,却也抵不过对方的凶险。
余请身子一冷,直到越吟云三人来了,才伸手开门。
屋内也有光,也有人。
但地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是一个紫衣女子,说是女子,可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个男人。
细长白皙的手还握着一块蓝色宝石。
不用猜便知这是上古之石若水石。
躺下的人不是谁,而是君老爷子,此刻脸色苍白,似乎中毒而亡。
“你.......”余请寒声。她万万没想到苏焕的弟弟居然是君老爷子的孙女——君采媛!
不仅是她怔愣,就连赶来的越吟云、晋玧、慕逢和三人也睁大眼不住发出惊叹的声音。
“你为何这么做?”越吟云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娇媚少女突然的变成一个少年,但也不甚奇怪,她往回想着,洗澡换衣从来不用人服侍,明明发育完好,可胸前并无隆起,那脖子间隐隐若现的喉结,以及带有粗的声音。
还好尚在十五六岁,并无很快发现端倪,若往后发展,定能一清二楚。
难怪他们会如此着急。
而余请却想着苏焕为何压低实力,直接被捉妖师所捆缚,难不成是为了让弟弟有机可乘?
君采媛冷笑,她想起之前与君沽的对话。
君采媛见看望爷爷,说到最后便露出真面目。
君沽一见,身子不住颤抖。
“哥哥也太莽撞了。”君采媛一笑,像是少女中的娇羞,可声音却很自然像是少年之音,虽然有些柔和,可确确真真是个男子之声!
君采媛不是女的,而是个男人!
君采媛叹气笑着,望向君沽,神色从刚开始的不舍逐渐变成恨意,冷笑道:“我蛰伏多年,只为要报父母之仇,如今总该要结束了。”
“采媛?”身为爷爷的君沽不知道孙女是为男儿身,是啊,他当然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君沽膝下无子,更无孙女,而君采媛近十岁的时候便是他捡来的,见他穿着女装,还以为是个女孩,于是收养与他,但这个孩子从来不让任何人服侍他洗澡,原以为常年在外乞讨,对人没有信任,毫无安全感,也就放任。
没想到,原来如此呢。
君沽一声惨笑,“你们是百里洲的孩子?”
君采媛点头:“正是!”
君沽又是惨笑:“百里洲的孩子,百里如忠,百里秀苏!”
君采媛看着疼惜自己多年的爷爷,心下凄凉无比,喊道:“没错,没错!是你杀了我们的爹爹!”
“我对不起你们!”君沽眼角逐渐湿润,声音不住颤抖。
“你心痛了是吗?”君采媛看着他流出黑色的血,一点一点滴在珍贵的毯子上,随后倒了下去。
他将不值钱的眼泪擦掉,心像是装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他虽养育我多年,但杀父之仇没齿难忘。”君采媛看着若水石,怔怔发愣。
“君沽表面和蔼无害,可他当年的事又有谁知道呢,那些百姓们只知百里洲残暴,君沽仁爱,可表面的未必是真,内心的未必是假。”
话音刚落,余请几人不由大惊失色。
苏焕这时仰天大笑,一声笑,海枯石烂!
他从一旁大屏中从容走来,“弟弟,我们的仇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哥哥。”君采媛一笑,没有浓妆加持,他的样子愈来愈英气了,可眼神中看着哥哥,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君沽他窥视城主之位多年,父亲什么也没做,甚至还与他交好,可他偏偏下令一些普通百姓们造谣其名,待到捕捉侯来泊水城,更要大闹一番。可怜的父亲什么也没做就直接撤出职位,他还不死心,派遣杀手要杀了我们,爹爹为了保护我们,极力与他们拼命,让我们跑走。”君采媛淡淡道。
“我虽然被师父救了,改了名字,日子算是滋润,但我从未忘了弟弟,便以看演艺的喜好去寻找他,终于在岳雅城与他相遇,可未曾想他居然假扮女装只为讨君沽欢心而报仇。”苏焕眸中有泪光。愤愤道。
君采媛低下了头,想起跟哥哥相遇的那一天,他便有所心动,可知道身份,心里却是暗淡不少。
“师父养育我有恩,我不愿有损师门,于是辞去修真子弟之份,去皇宫当御兽师继续修炼。但听说君沽收下尽是法力高强的捉妖师,我有所不及,于是偷偷修炼魔气。我虽爱看戏,但更爱看萧未尘的戏,有一日这块上古之石被我发现了......”
苏焕看着弟弟手上的石头,蓦然一愣。
余请声音颤抖,“你们丧心病狂。”一个为了复仇,不惜修炼魔气,以至有走火入魔风险,一个为了报仇,不惜假扮女装,在仇人府中安心地成长几年。
君采媛看着若水石,柔柔笑着,“听说若水石有守护的功能,我这个哥哥,也喜欢护着我,哪怕一点伤也不愿让我碰。”
“老爷!”话音刚落,总管忽然急匆匆地来到,看到地上的君老爷子,顿时惊得腿软。
晋玧见他衣服破烂,脸上有泥污,心想他是不是掉在哪个坑里了。
忽然想到余请要帮自己,许是她干的,心中感到无限柔情。
“什么事?”君采媛冷眼视之。
总管听闻君采媛的男音,亦是无法站起,若不是慕逢和扶住,差点狼狈。
“我本想告诉老爷,百里城主的仇人已被解决了。”
他的话如同电闪雷鸣,让两兄弟的身子似是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君采媛眼中忽然闪出晶莹,他,他杀错人了?
总管泪声俱下,“百里洲城主被江湖中的一些痞子杀手追杀,钱财也没入到他们手中,老爷与城主交好,于是多年派人去追杀那些杀手。百里城主脾气虽然不好,但人也不差,老爷着实将他当成好朋友,哪怕当时百里城主被百姓们痛骂,他还将不好的谣言所封锁,只是说百里城主只是不想当城主而已,这才息怒了百姓们的辱骂。”
总管顿了顿,看了看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兄弟,又是哭又是笑:“老爷致力都想找到百里城主的两个孩子呢,说不想让他们在外吃苦呢。你们.......”他停了口,似乎明了。
君采媛听了他的话一动不动,好似一块木头。
苏焕却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之前见的青衣翩然早已不见踪影。
慕逢和见他魔气有所上升,莫不是占有其中心智,于是凝神注目,丝毫不敢懈怠。
“他这是怎么了?”晋玧看到君采媛嘴角溢出鲜血,不由吃惊。
“弟弟?”
苏焕抱住了他,神色尽显慌张。
“哥哥,君老爷子从未亏待与我,于是我下毒之后,自己也喝了,报他养育之恩.......”君采媛面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说着,对哥哥的目光柔情无限。
“倘若我们没有被仇恨所覆盖,也许,也许会活得很快乐吧。”君采媛虚弱笑笑,一如当初见到一身青衣的苏焕,他那会正低头跟他说:“问姑娘芳名?”他笑了,因为他看到了他最爱的哥哥。虽然他们路途中失散,一个去了青崖派,一个被收养,可心里却也惦记着。
直到那一次相遇,百里如忠和百里秀苏便知道对方还活着,笑出最豁达最轻松的笑。但笑完之后却只有无限凄凉,因为他们的心底早已被炙热的仇恨所充斥着,没有太多享乐,只愿复仇。
苏焕痛苦难挨,一声沙哑,心像是在破碎,怎么也修复不来。
“你为什么那么傻呢?”苏焕不住喊道:“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若水石还在虚弱的发光,听到苏焕呼唤,又是强烈了几分。所有人都见到了苏焕的嘶喊,可只有他怀里的人却听不到了。
“苏焕,你不要这样!”慕逢和惊道。
他隐隐发现,苏焕的魔气愈来强烈,甚至还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欲要与他融为一体。
苏焕缓缓放下君采媛的身子,眼睛蓦地发绿,魔气在周围愈来强烈。
他最终彻底入魔,变化为真正的魔兽。
一个来自修真门派的御兽师,变成一只魔兽,着实会让人惊讶。
余请三人退出屋内,站在院子中,慕逢和将总管交给修为弱的晋玧,先护着他走,叫君谢和小雅过来。
晋玧不敢怠慢,只好听命为是。
苏焕身子愈来渐大,连魔气也比刚才还要大上许多。
黑色的尖角在手臂上长出,竟粗大无比。
余请心悸,那些法术高强的捉妖师都抵不过苏焕,他们就只有三人怎么可能与之对抗。
苏焕一声巨吼,震得花枝乱颤。
抬手便要攻击,慕逢和口诀一出,流絮如万剑迸发,却也毫发无伤。
越吟云一声冷哼,心里却是不敢掂量。
忽然,一阵和风吹之,一个中年男子御着剑疾风赶来。
慕逢和见他粗布在身,剑看似普通,但法力十足。
一身清风道骨,动作流云如星。
一声惊叹:“莫非是酒中有剑秋不败前辈?”
秋不败大笑:“小子好眼力!”
他的剑忽然变成数十支,竖排在他周围旋转。
形成一个保护障。
余请既是惊讶又是惊喜,外号“酒中有剑”秋不败前辈居然在这里也能看到,当年秋不败可是与师父晋溪扬齐名的顶顶人物呢。
要说妖族的四大公子,对标的修真界的四大美君自然是“有琴君”晋溪扬,“梦华尊”洛自行,“寒霜配寒刀”百里则均,“酒中有剑”秋不败。
甚至还有人写诗为此标杆:“月下有琴酒有剑,溪旁飞扬秋色浓。梦中风华寒如霜,百里来往独自行。”
她正想着本以为走投无路,没想到高手正好赶到。
真是天助我也。
秋不败神色不变,苏焕的攻击尚未打破他的剑障,他从怀中抽出几根百晓十星针,抛给了慕逢和。慕逢和应声接住,这时,秋不败寒声道:“你得想个办法,让他钉入百晓十星针上!”
这时,余请想到屋内还有若水石,撒腿便往里跑。
不多时。余请手中便多了个蓝色宝石。
慕逢和和越吟云对视,打算将百晓十星针悬在半空。
可修为有限,无法持续下去,这时,晋玧三人才慌忙赶来。
这厢音如雷震,几乎整个泊水城都能听到巨吼,城主府也不例外。
徐君谢早已听到有所震响,晋玧还未过来,便起身而去。
而里边的客人下人们皆吓得窜头而跑,本来几百个人在城主府安然睡着,可这一声如雷,好似天要塌下,衣服也没穿好,便匆匆往外跑了。
一时寂静,便又更寂静了。
所幸,晋玧等人的帮助,百晓十星针最终悬立,发出金色光芒。
余请还拿着若水石,而秋不败正与苏焕决斗,苏焕虽然心智被魔气所覆盖,但变成魔兽的他心智尚未成熟,只知攻击,没有计谋。
余请大喊一声,苏焕似是闻到气味,立即出手进攻,他这一出手,凶狠至极,余请若是接招,定能一命集中,但她有若水石在身,饶是再厉害也无法与之对抗。
苏焕刚一抨击,余请周围出现蓝色的屏障,苏焕大吼一声,直接被屏障抛到了晋玧那边,而百晓十星针似乎面临魔气而来,愈发狠辣。
几颗长针没入苏焕身子,一破即开。
苏焕痛苦嘶喊,身子像是沙子般分散无烟。
晋玧看着这般情形,忽然产生不舍。
终于,烟散,魔兽沉没。
秋不败冷哼一声,收回百晓十星针,御剑飞开。
“前辈多跟我们聊聊呗。”晋玧见到如此厉害的高手,自然欢喜。
秋不般的声音还在整个城主府回荡悠长:“有缘自会再见!”
徐君谢盯着他的身影,好像在哪见过?
第二天,泊水城陷入一阵凄凉悲伤之气。
皆为城主叹息......
“一叶知秋,一人知心,永生十八年,永生一百年,拾起一段愁,浇酒放手喝,切勿叹相思!”萧未尘的诗头一次在街道上被人朗朗读出,这段话含义不就是放下仇恨放下忧愁,在有限的时间内跟最爱的人一起享乐人间吗。
只是,百里如忠不知道,百里苏秀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跟仇恨永远连在一身,为仇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