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睁开眼,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眼皮粘滞。
又有眼屎了!真他妈恶心,Emma最讨厌脸上有这些玩意儿。
很长时间不喝酒了,更是很长时间没喝醉过酒了,这一喝,我这把梁朝伟都电得死的眼就变伽西莫多了。
他闭上眼,举手想抠,手却没如常出现在眼前。“这一觉睡得!”他想,胳膊都麻了。
又举另一只手,同样,像没知觉一样!
不,有知觉,只是――双手都动不了了!
他扭了下身子,想翻身,没翻成!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双手上举,双腿叉开,平伸,像个“大”字,不,更像个“火”字一样被固定住了!
爽,夜路走多了终遇鬼!我这拒灵异超强的体质也终于做起这种梦来了,多看恐怖电影还真是可以刺激大脑。
“嗨!”他大喊。以往也有做噩梦的时候,比如满嘴的碎牙总也吐不干净,想上厕所拉开哪个门都脏得插不下脚去,而且自己还光着脚,等等。他总是用这种办法让自己醒来,百试不爽。
“啪。”眼前一片光明。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他不得不又闭上眼。
这办法还真管用,这会儿才算真醒了。
想想,眼镜放哪儿了?
有轻微的咝咝声,像是电流声,还有不大不小的音乐:“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什么时候了?孩子在家?
试了几次,李强觉得已能适应光线时,就又睁开眼。
眼前一片绿色,不是家中的情景!
没听说过近视还有色盲的并发症。
他们的卧房是紫色的,客厅兼书房是桔色的,卫生间是……眼前确实是绿色的,看不清,所有的影像都模模糊糊的,眼屎也还糊着没掉。
而且,以往的经验是每当醉酒醒来,先闻到的总是卧室里特有的甜腻的香味儿,那是Emma的体味加上她常用的香体露的混合味道,接着就是Emma温软的抚慰,最次也是她半梦半醒中靠过来的体温,翻身时会听到枕头里填的荞麦皮相互挤压的声音。
此时,他的鼻端飘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气,还夹杂着一种糊不拉叽的味儿,仔细再辨一下,是纸灰味儿,烧透了的纸的灰味儿,就像在脸盆里烧纸,热气把些带火星的灰片顶起来时散发到周围空气中的那种味道。
他转转头,脖子没事。脑袋底下硬梆梆的,头发碴刮得嚓拉嚓拉响,耳朵也没事。
心在往下沉,理智告诉他,他已经醒了,醒在一个像噩梦,但比噩梦更荒唐的真实里。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只有一句歌词,反复在唱。
他耸耸肩,又扭了下腰,挺挺屁股,尽最大可能摆动一下膝盖,全身都没事。
这回,他约略知道自己周围是什么了。一圈绿色的布围着他,形成一道屏风样的屏障。说约略知道,是说他在不戴眼镜的情况下,五十公分之外趴着的是人是狗是水桶一概不知。
音乐停了。
光线源自天花板上的吊灯,像是由几个白的球形的灯组成,似乎很普通的样子,不普通的是灯下吊着的那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李强睁大眼看,眯起眼瞧,最终从轮廓上确定那竟是台摄像机!
一台正在工作中的摄像机!
那轻微的咝咝声就来自它。即便有绿色围屏之外传来的“左三圈,右三圈――”,这种声音也还是清晰可闻。
除此之外,就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身子底下也铺着块绿色的布,很硬,像是直接铺在地上。他又试着动动胳膊和腿,动不了,手腕和脚腕被布带缠着,并紧紧固定在四个柱子上。伸开手,全身往上蹿,指尖离柱子还有大约二十公分的样子。
他费力地抬头向下看,吓得不由自主全身剧烈地扭动起来。身上是白色的像睡衣的一件衣服,这不是他的,他记得他是穿灰T恤、牛仔裤出门的。
更可怕,或者说更可恶的是,裤带没系,随着他的扭动,那裤子正一点点揉搓着往下褪。
汗早冒出来了,眼睛里都是,杀得生疼。眼屎更糊了。
他晃晃脑袋。
这时,灯突然灭了。
他停住,凭感觉,裤子已经褪到屁股一半了。额头的汗汇聚成流往下淌,又痒又粘,还有一股酸臭味儿,是他自己身上的。
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刚在脑中一闪而过是Emma又作弄他,也许是嫌他又喝醉了,但摄像机的辨认立马儿灭了这个念头,他家没有摄像机,这个地方也没有跟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印象对起来。
“嗨,谁耍你爷爷呢?”
灯又亮了。
“有喘气儿的吗?”他用后脑勺磕――他认为是――地板,没多大动静,倒震得他脑子里嗡嗡的,不是地板,至少接触面不是木质的,胳膊肘蹭着绿布,感觉非常滑。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就这一句,重复几遍后,停了,再等一会儿,灯又灭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扭动、挣扎耗费了李强不少体力,喊了几声不见回音后,他基本确定了一件事:他被绑了,以一种奇怪、暧昧的姿势固定在一堆绿布中,头上,不,应该说身体上方吊着一架声控摄像机,拉条垂直线看镜头应该直冲着肚脐眼儿上下,还有声控灯和音乐,只有一句歌词的《健康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范晓萱原声剪辑的。
只要一有声音,所有机关都将启动,并持续若干分钟。
脖子可以扭,但屁股绝不可再扭了,再扭就光屁股了。肚皮感觉凉嗖嗖的。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录下来。黑暗中,他看到摄像机上有个红点儿在闪,大概还没关机。如果这玩意儿够高级,在外部光源不足的情况下,说不定还能自动启动红外摄像功能。
那我可曝光个底儿掉!
“嗨。”他又喊一声,灯亮起,他开始仔细观察四周。
一片绿色,围屏是绿的,身下的布是绿的,上面的灯是白的,很刺眼的光,黑色的摄像机像只巨大的苍蝇,咝咝响着悬在那里。虽然看不清镜头,但被一只独眼怪兽虎视眈眈注视的滋味清晰、具体。
手脚也是用绿色的布带绑住的,而且缠住了掌心,包住了拇指,另四个手指只能是指尖动动而已,想转过手腕抓住系到柱子上的绳子都不可能。
用布带缠住手腕,再绑到柱子上,腕子上会尽可能少地留下捆绑痕迹!
够专业的,是个行家!
他记得看过一个案例,罪犯把受害人用柔软的布带像木乃伊一样捆在一捆棉被上,然后用浸了水的布一块块往脸上蒙,直到受害人窒息而死。过后把布带拆掉,伪造了一个酒醉俯卧被憋死的假象,因为身上没有别的痕迹,也就没有人知道受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死?往好里想,为什么不会是有人想开玩笑,又怕真的伤了自己,才用这个办法的?
渴了,宿酒过后的热燥、干渴,还有,想撒尿。
“嗨!”他扯直嗓子吼了一声。
灯应声而亮,紧接着,摄像机红灯一闪,“嗞嗞”地启动了。然后,“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到底有人没人啊?”
李强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一句与目前情景十分不搭调的话,是Emma用腻腻的鼻音哼出的:“再舔一下嘛!”
温文尔雅的Emma一进入到二人世界就成了无所不能、无所不极、无所顾及的妖野**,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她能在任何地点,利用她能找到的任何一个借口、任何事、任何一件物品,甚至是任意一个动作挑动你的感官。
她是李强手里捧着、怀里揣着、嘴里含着、头上顶着,怎么都疼不够的宝贝儿,就只她那花样百出的床上功夫已是李强欲罢不能的强力鸦片。
因此,李强心底仍残存一丝侥幸:或许这真是Emma心血来潮的又一次嬉戏?
他蹬了几下脚,试图用脚跟弄出大一点儿的动静。效果微乎其微。
“来人啊,老子要撒尿!”
刚才一动,裤子又往下褪了一些,他感觉出里面没有内裤,早就被脱了。
“我真尿了!”他大吼。
真憋不住了。他索性痛痛快快地撒了出来,很快,臊臭弥散在整个空间。
“快来人!”
“救命!”
“着火了!”
李强想尽了可能的办法,但只有一样是有效的,就是他的声音,然而这声音除了能启动房间里的声控设备外,没引来任何反应。
憋着不能排的东西排出去,李强觉得不像先前那么热燥了。
这样看,不会是有人开玩笑。
是谁想让老子见上帝不成?
谁会这样对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脚都在,只是不能动。除了脑袋里还有酒精作怪,哪儿都不疼,自己还是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老婆孩子是谁,说明意识也还清晰。
但,别的,什么都乱套了!
李强想让自己尽快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想不起怎么变成这样,那就先回忆一下之前在干什么。
之前在干什么?
不,不对,不知道“这”,又何谈“这”“之前”?正确的思路应该是想想最后记住的是什么,在哪里,以及和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