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清明，上坟烧纸。
这是鬼喜欢出来溜达的特殊日子。
午时时分，北庭都护东面古城小镇的大山上，有位面色略黄的青年，手里提着一坛酒，还有一只布袋子，袋子里装着烧纸。
走在小城外山间的小路上，青年看了看手里的布袋子。
闻着布袋子里卤肉发出的酱香，青年的嘴里不由得嘟囔道：“鬼也喜欢吃卤肉，小爷才不相信这个鬼道理！”
说话间，青年的身后发出了声音，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身后并没有看到人，他轻轻又松了一口气。
青年姓叶，名天楚，在北庭都护府中寻了侍卫的小差事。
说是个侍卫，其实也就是替府里的公子小姐们跑跑腿。
大将军出门的时候，他只能提着手里的佩刀，木桩似的跟在后面溜达上一圈。
人家坐在院子里面吃肉喝酒的时候，他还的站在旁边，瞪大个眼珠子，防止天上的鸟儿飞过拉出一泡屎。
他有时真想让飞过的的乌鸦留下来，可惜像这样的地方，乌鸦都不喜欢留下。
辛苦熬了几年，可惜没有人在乎他。
刚刚跟府里的人混个脸熟，结果世道又变了。
天朝的天子到底现在姓杨还是姓李？他也只是听大将军训话的时候才知道。
然而这些根本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府中的大将军已经换了好几拨，只要能发了军饷，有空喝喝酒，他倒也不去在乎现在的天下归谁所有。
叶天楚看了看远处的山，山上堆满了积雪，白雪覆盖的青松、桦树跟大山融为一体，自有天山的风光特色。
古城小镇位于天山脚下，河流水由天然泉水补给，眼前的山谷南北走向，谷内夏日浅草平铺，青松高耸，流水淙淙，空气倒也是清新凉爽。
山谷尽头，有两峰夹峙的悬崖峭壁，一挂飞瀑奔泻而下，高约十余米，银光闪烁，寒气逼人，蔚为壮观。
两侧有雪山做屏，绿草铺地，松林之中，自有做篱幽静清的木制小屋，此处是大将军们所垂青的避暑胜地。
每年的夏日大将军们都会来到这里住上几日，步青云倒也熟悉。
今天叶天楚要去的地方，距离这里不是很远，在大山深处的一棵老榆树下，树下只有一个坟堆，旁边有间小小的木屋，这里曾经也算是他师父老道士住的地方。
在这平常人都不喜欢来到地方，肯定鬼都不喜欢来。
可老道士非要死了埋在这个地方，仿佛天生就想做一个孤魂野鬼。
老道士的话，活着的时候叶天楚总是应付几句，可死的时候，还是听了一会，将他埋葬在了老榆树下。
说是他的师傅，其实也不是，在叶天楚十四岁的时候，老道士到街道的酒坊里打酒，遇到叶天楚的父亲。
好客的父亲相信命，请老道士来到了家中。
老道士提着个打酒葫芦，看到叶天楚硬说有着师徒的缘分，熬不过父亲，就拜师磕了几个头。
以后他每个月都会来到师傅的住处，学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用的法术。
师傅最大的本领就是能在空中画出一个门，走进去人瞬间便能消失。
这些都是江湖中的障眼法，叶天楚鼻子一‘哼’，从不喜欢理会。
老道士的武功倒是很高，叶天楚很是喜欢，断断续续几年，法术学的不怎么样，可他的武功倒是有了进步。
老道士喜欢喝酒，喝多的时候总喜欢唠叨。
山上无聊的日子总在老道士的唠叨声中度过，师傅总是说他的前世是天上的神仙，来到人间也是一场劫数。
“神你个毛线！”叶天楚心里嘟囔过好多次，神仙也有你这个怂样子的？
他自然不相信。
屋檐下，挂着一条条冰柱，冷风从早已开裂的木缝吹进了屋子，冷的就像是刀，在这种鬼都不喜欢的天气，谁也无法忍住在这里耽误半个时辰。
叶天楚将烧酒和布袋子放到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衫，轻轻叹了一口气。
使劲搓了搓手，他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
山上刮着风，风将打开的木门又关了起来。
放下腰间的佩刀，眼睛瞧了瞧木屋里。
破旧的木屋只有一张木板子搭成的大床，大床上什么也没有，倒是墙角立着一把可以扫地的大扫把。
提起大扫把，叶天楚走出了破木屋子的门。
清明扫扫坟墓前的积雪和大榆树的落叶，也算是给死去的师傅一个祭奠。
可走出木屋子，叶天楚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在坟堆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一位少女。
身穿白色的衣裙，披着白色的披风，手里提着一把剑。
她的眼睛直直看着坟堆前的墓碑，此刻墓碑上已变得很干净，赫然入目‘风尘子之墓’五个大字。
姑娘听到发出的声音，蓦然转过了头。
“妖？”姑娘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美丽的面容让叶天楚看呆了，眼前的少女仿佛就不是人间的尤物，简直就如传说中的月宫仙子。
古城中也有很多的漂亮姑娘，尤其带着刀的侍卫朋友们，发饷的日子都会去青楼，那里漂亮的姑娘很多。
走在街上路过，总有几个喜欢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挑逗着自己，可叶天楚从来不喜欢去看。
若是天下的姑娘还有比自己家隔壁的萍儿好看，他绝对不会相信。
翠儿当然是个姑娘，跟他一起长大。
但是眼前出现的白衣姑娘，美的竟然让他无法找出一点可以形容的词句，他木然摇了摇头。
“仙？”姑娘又是一个字。
叶天楚倒也见过世面，端详了很久，让自己冷静了许多说道：“不是！”
姑娘的清唇微微一动，抿着嘴道：“拿着个扫把，难道是西方来的巫士？”
叶天楚微笑道：“也不是。”
姑娘的眉头向上一挑，满脸带着疑惑道：“不是妖也不是仙，来这里做什么？”
叶天楚瞧着美丽的姑娘，心里忍不住上了气，嘴角翘起道：“清明来扫墓，非得就是个妖怪或者神仙？”
姑娘没有在理会他，转身看着墓碑，喃喃自语道：“风尘子？你倒是在人间躲了几十年哦！”
原来来到的姑娘竟然认识死去的师傅，叶天楚皱了皱眉头。
看着姑娘的年龄倒也不是太大，难道她是师傅的家人？
一点都不像，因为姑娘说出了‘人间’两个字，难道她不是人?叶天楚心里还是打了个冷战。
清明上坟居然遇到了鬼？
死死盯着姑娘的背影，他看了看地上。
听师傅说白天出来的鬼没有影子，可他看到了一个俏丽的影子倒映在坟堆前的雪地上。
姑娘肯定不是鬼！按照跟师傅学下的皮毛法术，叶天楚将两根手指放到了胸前。
可要命的驱鬼咒语，现在却再也想不起来。
姑娘又转过了头，微笑道：“清明扫墓，人间的忌日，看来你是他的徒弟？”
急忙收起手指，叶天楚点了点头。
姑娘的身子微微一动，已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说道：“既然是他的徒弟，肯定拿着他的镜子，现在给我。”
叶天楚忍不住一愣，这镜子师傅常说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虽然是一面看似古老的铜镜，可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死去的师傅把它当作一件宝贝，活着时候喜欢藏在怀里，从不许叶天楚碰它。
既然是师傅的宝贝，叶天楚倒也不稀罕，师傅埋葬的时候，直接埋在了他的坟头。
然而此刻，突然出现的姑娘竟然出口就说了出来，让他不敢再出声。
姑娘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一些难看，看着不出声的叶天楚道：“本姑娘可寻了它五百年，你可晓得?”
五百年！老妖怪！
叶天楚的眼睛瞪直了！这个姑娘不是清明跑出来的女鬼谁会相信？
可谁又见过如此年轻的鬼？叶天楚的眉头一皱道：“别拿妖怪来吓我，我也不是让别人吓大的。”
姑娘一怔，仿佛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胆量，抿着个嘴笑着道：“只要你把臭道士的镜子给了我，我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叶天楚摇了摇头，不屑一声地回道：“你们都会一些障眼法，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姑娘大笑了起来，笑着道：“我本来就不是鬼，我说什么鬼话？”
“那你是什么？”叶天楚将手中的扫把举起，走到了坟堆旁，又说道：“好好的一个漂亮大姑娘，跑来装鬼扮妖，也不怕小爷捉拿你回将军府？”
打扫着地上的积雪，身后突然没有了声音，叶天楚停下扫动的扫把，回头瞧了一眼。
姑娘还是站在雪地上，并没有离开，而是认真地看着他，看到回头的叶天楚，姑娘笑着道：“我真是个妖！你不信？”
“你若是个妖，小爷就是神！”立住扫把，叶天楚对着姑娘吐了吐舌头。
可他看到姑娘也吐出了舌头，而且舌头从嘴里吐出来的很长，就像是一条大蛇的舌头。
舌头在姑娘的脖子上绕了一圈。
靠！果然是个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