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的巡守都被摄魂术所制,一动也不动,反而为辰星的出逃大开方便之门。
辰星等人一路很顺畅地出了王宫,跟辰驷等星组众人汇合在雁停馆外。
“辰驷你去寻辆马车,我姐姐行动不便,你找到后,不必再回此处,径直出朝央门与我汇合,我们会在城外等你。”
辰星没料到出宫竟然如此容易,但他并未因此掉以轻心,反而越发觉得此事透着诡异。
“是!”辰驷领命而去。
“星儿,我不走,夫君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十四岁便没了父亲,十八岁母亲又疯了,他一直想要的只是有个家,我嫁给他之前,他一直活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中,他已经受够权利之争了,决然不会为了争那人皇之位,而抛弃我的,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可是他至亲啊。”
辰月已在出宫的路上听了辰星的所见所闻,却并不相信落稷会将她交到魔族手上。
“他或许不会,可我却不能冒险,此事牵扯太大,容不得半点疏忽。
何况,游说他的是他的父亲,他们是否父子情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初北卫公亲上穹隆山提亲,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们,保住自己的王位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的心中是否有姐姐,或许你不相信,当年他来我穹隆山迎亲时,我虽年幼,但踢打他不单单是因为舍不得姐姐,是因为我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对姐姐的情意。
他或许情深义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现在,我必须这么做,哪怕将来是我错了,要杀要剐,单凭他一句话,我提头向他赔罪便是。”
辰星神色坚决,右手牵着落离,左手拖着辰月,向着朝央门走去。
辰月身不由己,被他强拖着走,腕上的那只手犹如铁铸,她竟挣不脱分毫。
“师父,你们一路上都在说些什么呀?你们声音太小了,徒儿没听清。”落离眼睛眨呀眨地抬头看着辰星。
“没什么,到了城外我便教你练剑。”辰星道。
“为何练剑要去城外?”落离疑惑道。
“因为此剑威力绝伦,不可在城中施展。”辰星道。
“哇!那太好啦!可徒儿没剑......”落离一听练剑,便忘了其他,随即想到师父答应送给他的剑还没给呢,于是可怜巴巴地道。
“剑在星骐背上的包袱里。”辰星道。
“徒儿知道星骐!就是那匹身上有白点的马儿!”
辰星未答话。
身后被人牵着的星骐却响亮地打了个响鼻。
“哇!师父,你听到了吗?牠答应了,叫牠名字牠答应了,牠好聪明啊!”落离惊喜道。
“星骐!”见辰星不再理他,落离便跟马儿说起了话。
“呋嗤!”星骐应道。
“哈哈哈!星骐!”
“呋嗤!”
“星骐骐骐骐骐骐......”
“呋嗤嗤嗤嗤嗤嗤......”
一人一马,聊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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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随着一声惊呼,落稷霍然起身,双手不住在周身上下不住摸索,在感觉到了体表的温度及隐隐的心跳后,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挣脱出了无尽的梦魇。
他缓缓转动脖子,打量着四周,头脑昏昏沉沉,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酒窖昏暗的灯火竟显得刺眼,他有些目眩。
“你醒了。”
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听在落稷耳中却仿佛恶魔的低语,他从血泊中陡然炸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过猛的发力,让严重失血的他眼前黑蒙,脚下虚浮,险些跌坐在地。
但他不敢摔倒,他怕倒下了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意志力强撑起了他身躯。
黑矒还未褪去,目不能视中,落稷凭借着隐约的记忆,踉跄着倚向了酒坛,双臂勉力撑起了自己,这一番挣扎,已榨干了他的余力。
他费力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空气被吸入口鼻,灌入干涩的喉管,涌上一阵又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
“你信不过修罗血的威力,即便我夸上一万句,也不如让你切身感受一次。”
落父抛开了刀,向着落稷摊了摊手,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落稷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一片金星浮现后,终于分辨出了落父的身影。
“你不妨查探一下自己的伤势。”落父道。
落稷双手抚过周身被刀砍过的地方,却未摸到任何伤口,也未觉任何疼痛,若非残袍染血,衣襟褴褛,方才的一幕直如自己的臆想。
他惊愕地抬头看向了父亲。
“修罗血若与自身血肉契合到深处,别说是区区外伤,哪怕断肢重续,甚至生死人肉白骨也并非难事。”落父语气平淡,似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听在落稷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若是能得到足够的修罗血,假以时日,他便能打造出一支令八荒闻风丧胆的军队,他们不惧伤痛,悍不畏死。
自古以来,打仗打的便是钱粮与人力,此刻仅凭修罗血,军士们便可避免轻伤重伤所带来的损耗,成为周而复始,源源不绝的战略资源,那节省下来的医药耗材,便是一笔巨款,可为戍北减去一大笔开支,从而将钱财投入到装备、马匹、粮草、招募等其他地方上去,单这一项,便可让落稷心驰神往,内心顿时火热了起来。
但他终究是个疑心甚重的人。
对方开出的条件,越是难以拒绝,便意味着其中越是隐藏着凶险的陷阱。
眼见落稷迟疑不决,落父却并未再劝。
因为他听到有人来了,不是他的耳朵有多么的聪敏,实在是那人的嗓门太尖了。
“哎哟,辰少主的尿在这儿呐!辰少主的屎去哪儿啦?!人呢?这儿的人呢?一个个儿的不是动也不动就是跑的没个影儿,真就一个都指望不上呗!
辰少主......辰个屁啊辰少主,那小王八蛋这是骗咱家呐?!哪儿来的屎啊?!叫谁吃啦?!
哎哟!这酒窖也没个人看着,门儿还给开着呐!哪个王八蛋又在里头偷酒喝呐!”
伴着脚步声的接近,那絮絮叨叨的尖锐嗓音显得越发刺耳,一个风姿婉约聘聘袅袅娜娜的肥胖身影出现在了酒窖之中。
落稷缓缓回过头来,目呲欲裂,面色狰狞。
老太监这时也看见了北卫公,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了一跤。
“哎哟!公爷!您怎么在这儿呐!老奴失言,老奴失言!不知在这儿喝酒的竟然是您。”
老太监看见落稷面前开封的酒坛子,不想自己口中偷酒喝的王八蛋居然是他,赶忙手脚麻利地抽了自己几个虽然响亮但却不疼的嘴巴子。
虽然诧异这北卫公放着大殿中好好的酒不去喝,竟然猫这儿偷嘴,可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去问的。
“你刚才说谁?”
北卫公的声音烦躁中透着迫切。
“哎哟公爷,老奴方才那是失言,看酒窖门口也没个人儿,门儿又开着,以为有嘴馋的军士偷偷下来......”
老太监以为北卫公要责罚于他,赶忙又抽起了嘴巴,这次却不敢再装模作样,打得那是一个又疼又响,几巴掌下来,脸已肿的老高。
“够了!我不是问你这个!”
北卫公心烦意乱,粗暴地喝断了他。
“啊?!”
老太监迷茫了。
“你刚才嘴里屎啊尿啊的,说的是什么?辰星来过?”
北卫公强忍不耐,喝问道。
“啊?啊!啊!是是是!公爷放心,没屎没屎,辰少主跟老奴扯谎逗弄老奴呢,就一泡尿在墙上呢!”
老太监赶忙解释,生怕北卫公误会辰星把屎拉外边了,再给自己罪加一等。
北卫公瞳孔一窒,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不知道辰星听到了多少,只知道这件事若传将出去,无论引起多大的动荡都不为过,届时这戍北将成为漩涡中心,落家将不复存在,自己怎样都好,可落离,他实在于心不忍。
“我说过,这是命中注定,我们落家,是逃不过的。”
落父的声音悠悠传来。
“嗯?!老......老公爷?!您......您不是死了么?!怎么......”
老太监发现了落稷身后的落父,惊呼道。
“稷儿,我还说过,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存在,辰星是第三个,这碎嘴子是第四个,外边马上便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无需我多言了罢。”
落父神色轻松,似乎目的已然达成。
“我该怎么做?”
落稷失魂落魄地问道。
“趁消息还未扩散,堵住所有知情者的嘴。”落父道
“若堵不上呢?”落稷问。
“那便先发制人。”落父答。
“如何先发制人?”落稷脑中嗡嗡直响,已无法思考。
“穹隆山辰氏勾结魔族,以省亲之名,北上通敌。”落父道。
“穹隆山距北荒万里之遥,没人会信的。”落稷道。
“你有凭证。”落父道。
“我哪来的凭证?”落稷问。
“这便是凭证。”落父道。
落父不知何时捡起了刀,手起刀落,老太监未及反应,便再也没法再聒噪了。
落稷眉头只是微微一蹙,便即展开,道:“一个死了的太监,如何做的了凭证?”
“他与这四个守备撞见了辰星私会魔族密使,被辰星杀了。”
落父耸了耸肩,道:“你赶到以后,抓到了魔族密使,辰星趁你不备偷袭于你,你负伤之后无力追击。”
“我捉到了密使?”落稷问。
“明晚,魔族密使会在此处等你,他会为你作证,辰星与他密谋借助魔族兵力,帮穹隆山做上北境之王。”落父道。
落父说完,将刀递还落稷,便欲转身离去。
“父亲。”落稷从背后叫住了他。
落父定下了脚步,却并不回头。
落稷垂首盯着手中的刀,声音中透着疲惫:“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么?”
“家庭,温情,这些对你来说不过是不切实际的虚幻,也不是你现在应该去考虑的。
我说过,我落家逃不过命运的束缚,我落家更不应该偏居一隅,你难道想让子子孙孙都做个山野诸侯,被南方那些脑满肠肥的达官显贵视为忠犬,拿后辈的命去换他们的平安喜乐?
往日的一切都会回来的,只是不会是在此地,而是在本应属于我落家的踞央皇城。”
落父话说完,身影隐没在了酒窖拐角的阶梯上。
落父的话中,有太多的疑点,单是落家祖训中提及的不借外力,强大自身这一点,便说不通,穹隆山被他视为外力,可修罗血又何尝不是。
只是落稷此刻的脑子很乱,他无法从那么多话中理出头绪,他只知道,原本很爱母亲的父亲,这次回来竟一句都没过问。
也许,父亲只是被十年的煎熬给改变了,落稷这样想着。
他现在只是个被阴差阳错的命运提线操控的傀儡,身不由己的跳进了风暴的中心。
多想无益,落稷摇了摇头,试图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一点。
他挥刀砍在了自己的腿上,血流如注,随后拖着伤腿,拾级而上,来到了酒窖外面,高声呼喊:“来人啊!辰氏勾结魔族意图不轨!”
落父走后便恢复如常的巡守听闻他的呼喊蜂拥而至,关切询问。
“孤不打紧!”
落稷急切下令:“传孤指令,守住城门,搜索城内,务必将辰星等人拦下,活捉辰月,其他人,死活不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