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特大事故
第一节? 又是事故！
“4#筒仓发生塌料事故，有两人埋入料中，请立即前往现场组织救援！公司现已启动一级应急预案，集团公司矿山救援队十分钟内赶到现场！”接到调度室的电话，徐云帆的头“嗡”的一声，感到有些眩晕。这是岩泉水泥厂今年发生的第二起事故，上起事故是由于技术人员未按照安全规程检查锅炉压力，冷却仓漏料致使两名技术员严重烧伤，现在还在京西医院救治，两名同事当时烧伤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而现在，又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而且根据黎云帆的初步判断，这起事故很有可能造成死亡。
作为设备管理部副部长，也是今天的副值班长，徐云帆来不及放下电话，大声呼叫值班长顾建国，“建国、建国，不好了，成品4#仓塌料，埋了两个人！”
顾建国和黎云帆同年进厂，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是岩泉水泥厂的老人了，两人同年大学毕业，同时进入岩泉水泥厂，两人都以不到30岁的年龄，相继提拔到设备管理部任职，顾建国是生产副科长，黎云帆是机电副科长。
岩泉水泥厂隶属于京西矿业集团，总投资50亿元，生产大型桥梁、大型水坝等使用的特种水泥，是河东省“十二五”重点大型调产企业。自从前年受全球经济危机影响，单位效益连年下滑，京西矿业集团采取了混合所有制经营方式，引进了河西省神威集团入股，虽然解决了资金链问题，但是由于河西神威集团属于民营企业，加上管理层不重视企业生产安全，所以导致事故频发。去年以来，发生了死亡事故就有3起，轻伤以上的事故更是多达10余起。今天这起事故又是由于不按操作规程作业，私自进入筒仓放料引起的一起严重生产事故。
一月的凌晨，寒风凛凛，但黎云帆和顾建国身上早已冒着冷汗，安全帽下也早已流下汗珠。两人三步并做两步地爬上筒仓，看见的一幕触目惊心！
第二节 赶往现场
高度50米、直径达30米的筒仓内，筒仓内大概还有一半的成品水泥，距离筒仓井口有十几米的距离，井口上拴着两个麻绳，麻绳的另一侧只有两颗脑袋，呼呼地喘着粗气。一个是成品车间主任徐猛，另一个是包装队长郗耀东。黎云帆顿时觉得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筒仓顶，他紧紧抓住井口护栏，才勉强站稳。而顾建国身上也早已湿透，头上的汗不住地往下滴。徐猛一个小时前还在参加公司调度会，还和他们谈笑、开着玩笑，现在已经被水泥粉末掩埋地只剩下一颗头颅，由于水泥的挤压，脸色也已憋得铁青，眼看就要呼吸不上来；而郗耀东的情况更加糟糕，呼吸非常微弱，不管两人在井口怎样大声呼喊，郗耀东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一下。
这时黎云帆早已顾不上危险，系上安全带和牵引绳，让顾建国在井口联系救援队伍，筹集救援物资，自己顺着爬梯进入筒仓，查看伤亡情况。但爬梯距离两人还有几米的距离，黎云帆无法也不能到达两人身边，因为水泥随时有二次坍塌的危险，黎云帆只能扯着嗓子喊：“猛子，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大部队在来的路上，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睡啊！”徐猛刚要回话，一口水泥呛进了鼻腔和嘴里，咳嗽声取代了回话。“不要说话，尽量稳住呼吸。耀东咋样了？”徐猛微微摇了摇头，眼泪流了出来，在沾染水泥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
公司一级应急预案启动后，京西矿山救护队和京西消防支队的救援人员迅速前往岩泉水泥厂，不到二十分钟，呼啸着救援警笛的队伍赶往厂区，正在往成品车间赶来。“兄弟，坚持住，你听，救援队来了，一定要坚持住啊！”“兄弟，救救我。”徐猛用尽力气说出了五个字，气息是那样微弱，甚至连逼近嘴边的水泥都没有激起尘埃，但黎云帆又是听的那样真切，就像徐猛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灌入他的耳朵。
第三节 紧急救援
京西矿山救护队和京西消防支队迅速到达井口，了解事故情况。“水泥的流动性强，尤其是这种特种水泥，粒度更细、安息角更小，比流沙更可怕。”“咱们要在鞋上捆上木板，增大接触面积，否则连救援人员自己也要被‘吃掉’。”黎云帆向救援人员介绍道。“还要在腰上系上安全带和牵引绳，两个人在筒仓顶部看护，保证救援人员安全。还有就是筒仓内现在空气稀薄，要赶紧把医用氧气送到受伤人员口中，现在已经呼吸不上来了。”顾建国提高声调喊道。
不一会儿，警戒线已经拉好，救援措施也已经做好，准备进入筒仓救援。这时，公司总经理张启明和集团公司总经理裴平安到达了现场。黎云帆看见张启明就两眼冒火，心里也是不住地咒骂着。张启明是河西神威集团派驻岩泉水泥厂的总经理，自从他到任后，重产量轻安全，导致事故频发。在黎云帆的心里，张启明就是丧门星。裴平安是京西矿业集团的总经理，二把手，主导了岩泉水泥厂和河西神威集团的合作，在黎云帆看来，裴平安就是个搅屎棍，主导这次合作就是为了一己私利，简直是混账不如！裴平安还要强调救援安全，“主要有三个必须，......”可笑的是后面竟然有秘书，拿着笔记本记录领导的重要指示！“他妈的，人命关天的事，还有时间在这里摆谱！”这次黎云帆直接骂了出来，但骂声也仅限于自己能听见。
消防队都看不下去了，“领导，我们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咱们节约时间，赶紧救人吧！”消防队长说道。这时，裴平安才止住长篇大论，但还喋喋不休道：“集团公司高度重视，务必抢救成功，务必给职工家属一个完整的家庭......”。已经没人听他说了些什么，裴平安的声音也淹没在了抢救的部署声中，只有那位秘书跟在后面，还在记录着什么......
第四节 救援失败
两只救援队进入筒仓，由于空气稀薄，消防队员纷纷赶到呼吸困难，只能听从黎云帆和顾建国的建议，派两名队员进入筒仓，将医用氧气缓缓拧开阀门，释放氧气。然后又在徐猛和郗耀东的脸庞各放上了一罐医用氧气，并轻轻地打开了阀门。
虽然消防队员脚上都捆着木板，但水泥还是一直把队友们往下拽，只能更换更大的木板来分散压强。“下一步怎么救援？”消防队长问张启明。张启明自顾自地紧抽了一口烟，“嗯......，我认为......”，没等张启明说完，“找个空油桶，割掉两端，把人套到里面，再进行挖掘抢救。以前我们用兴许这种方法成功救出过一个人。”黎云帆抢先说道。“对，一边挖，一边把油桶往下伸，隔离开人与水泥，慢慢地把人往出拉，能行。”顾建国补充。“好，那咱们马上实施。”黎云帆立刻安排检修车间工人制作套筒，消防队员也做好了最后攻坚的准备。
不一会儿，套筒已制作好，黎云帆和顾建国随着两名消防队员一同进入筒仓，按照预定方案开始了挖掘。一点点、一点点，看到了肩膀、看到了胸部、看到了腰部，希望越来越大，两人的生命之光逐渐点亮，但是突然间“轰”地一声，意外出现了！
由于挖掘破坏了水泥的安息角，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出现了二次坍塌，筒仓内救援的四人瞬间被水泥淹没，徐猛和郗耀东更是不见了踪影！
筒仓顶部的救援人员发疯似的拉牵引绳，好在四人脚上都捆绑着木板，才没有陷地太深，但汗水混杂着水泥，已经将他们的身体包裹，有些粉尘进入了呼吸道，呛得剧烈咳嗽。当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再去寻找徐猛和郗耀东，两人早已被滚滚粉尘吞没。
黎云帆和顾建国发疯似的用手刨水泥，根本听不到筒仓顶要求撤回的命令，两名消防员战士强行抱住两人，才将他们拉回筒仓顶。
第五节 两条人命
回到筒仓顶的二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裴平安指责两人，为什么不提前想好备用方案，造成了二次塌方。黎云帆愤怒地说道：“裴总，这套方案使用过，也成功救出过人，今天是由于连日来雨雪天气造成湿度过大，形成了结块，咱们抢救时根本看不出来。再说当时你们谁都出不了营救方案，只能采取这种方法试一试！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你给我说一个更合理的方案来！”裴平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问道：“那你说下一步怎么办？”“你是救援总指挥，你定吧！”“还是用你们的方案抢救吧，但是你们两人从现在开始停职，并且不能参与事故救援。”裴平安讪讪的说。而顾建国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话。
风中两人身上的水泥逐渐硬化，变成了一层硬壳，看上去就像两尊雕塑。
又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挖掘救援，终于找到掩埋在水泥中的徐猛和郗耀东，但找到的只是尸体。这是由于对周围环境的不熟悉加上没有正确的引导，造成长时间的缺氧，两人最终窒息死亡。
在尸体吊出筒仓的那一刻，黎云帆和顾建国同时流出了眼泪，他们同时觉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但他们又觉得自己还活着，因为他们记得那天是2011年1月9日。
第六节 纪委调查
事故救援结束后，因为吸入了太多的水泥粉尘，黎云帆和顾建国也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住院期间，集团公司领导慰问了两人，表扬了黎云帆在事故救援中的突出表现，虽然没有救援成功，但还是恢复了机电副科长的职务；而顾建国作为生产副科长，这起事故他负有管理责任，等待组织处理，但不管好与坏，他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和徐猛和郗耀东相比，这又算什么呢？
两人出院后，没有直接回家，一辆专车直接将二人转到中共京西市委党校，因为在那里，市委纪检委联合市检察院和集团纪检委，成立了“1·9”特大事故调查组，二人也被列为调查对象。
“你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什么时候到达的事故现场？采取了什么抢救措施？抢救方案有什么科学依据？”同样的话同时问询二人，二人的回答也完全一致，最终他们在各自的笔录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不同的是，黎云帆在看到血红的指纹是，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恶心，禁不住想吐。
在抢救方案是否合理的问题上，调查组专门聘请了三位水泥生产行业的专家进行评判，三位专家得出的结论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黎云帆和顾建国制定的抢救方案是最佳抢救方案。
徐猛和郗耀东死亡的主要原因，结论是两人违章操作，安监监督不到位，生产科管理欠缺导致，但事故的直接责任还在徐猛和郗耀东两个已经死亡的人身上。
对于张启明和裴平安，由于集团纪检委的介入，没有开展深入的调查，只是免掉了集团安监处长的职务。河西省神威集团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撤换了张启明总经理的职务，宣布新任总经理将不日到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