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成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的当口,吉倩的铁拳却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拉住。吉倩挣了几下,却丝毫没有挣动。吉倩瞪着一双牛眼吼道,“杨矛子,你给老子放手。”
救下曹成的正是杨再兴。
面对狂怒的吉倩,杨再兴只是揪着吉倩不放,一边沉声说道,“吉兄弟,曹成嘴巴虽不干净,但罪不至死。给杨某一个薄面。”
此时久久不语的宗泽终于发话了。他把手中大印嘭地一声拍在桌案上,怒声喝道,“都给老夫住手。此乃中军大帐,不是江湖男儿血溅五尺之所。吉倩,曹成,再不停手,就别怪老夫将你们斩首示众。”
吉倩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曹成,用拳头晃了一晃,然后退到了岳飞的身旁。杨再兴苦笑一下,也退到了宗泽身边。
宗泽行事向来果决。如今张谦已经被吓破了狗胆,站在大帐一旁,一声都不敢出。所以宗泽也不再装聋作哑。岳飞分马甚合宗泽之意。
惟一让宗泽有点不爽的是,岳飞竟然给张用分了一千匹战马。宗泽本来甚为欣赏张用,能舍弃清风岭的基业前往汴梁勤王,证明张用也是好汉。但他没想到张用一到汴梁,反而迅速和曹成打成了一片。更要命的是,张用此人行事甚为圆滑,他不但和曹成交往,也和王善戚方来往甚密。
如今曹成张用既然抱成了一团,岳飞就不应该分给张用战马。这样只会让张用扩大自己的势力。不过宗泽也知道张用前几日和沙古质交战时也极为勇敢。若论战功,确实应该分得战马。
如今二万匹战马,一万匹归了护民军,一万匹归了宗泽嫡系。李成感念宗泽不杀之恩,杨再兴则是感念宗泽知遇之恩,至于赵世兴李旺二人更不用说,他们都是宗泽最信任的义军将领。所以岳飞表面上没有分给宗泽战马,像陈淬一匹就没有分到。但那只是因为陈淬麾下已有五千骑军。而以陈淬的本领,指挥五千骑军已经到了极限。
太监张谦却不知道李成和杨再兴已成宗泽嫡系,所以他一边低头顺目,一边竖着耳朵倾听岳飞说话。看到陈淬没分到一匹战马,太监心中暗道,看来岳飞这厮已经和宗泽闹翻了,竟然宁愿把战马分给这些草寇,也不分给宗泽的亲将。好好好,这样最好。咱家回到扬州,见了圣上也有话说。
张谦虽然知道李成和杨再兴和宗泽走得甚近,但却漫不在意。此人虽然是个太监,却和赵宋皇室抱着同样的思想,他认为,所有的草寇都是见利忘义的贼子,绝对不会知恩图报的。
而宗泽接下来的表现更让张谦坚定了自己的推测。
宗泽冲岳飞说道,“鹏举,吉倩在军帐之中大打出手,论罪当斩。本帅念吉倩打仗勇猛。暂且饶他一命。不过本帅对你分马一事甚为不满。你们护民军虽然功勋卓著,但独占一万匹战马,未免过分。”
岳飞知道宗泽心意,当即更是寸步不让地说,“有功者赏。有大功者重赏。不正是宗帅治军方略吗?岳飞正是按照宗帅的治军方略来分马的。我们护民军分得一万匹战马,绝不算多。”
宗泽皱着眉头,似乎极为头疼。“可是还有那么多将领没分到战马,对他们不太公平。”
“既然有功者赏,无功者当然应该受罚了。”岳飞说到这里,特意用眼睛扫了一眼曹成等人。“如果无功者也要分得战马,反而是对有功的将士不公平了。张钦使,你说是吗?”
张谦没想到岳飞忽然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他正想说不是,却看见吉倩把大手捏得嘎嘣作响,顿时感到脖子发紧。当即苦笑道,“岳将军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有理啊。”
宗泽早就等着张谦这句话,既然张谦说出来了,宗泽当即顺势说道,“既然天使大人也赞成如此分马,宗某自然无话可说。”
曹成看宗泽和岳飞一唱一和地忽悠张谦,不由气炸心头。他下定决心,不让宗泽和岳飞好过。所以再次起身说道,“战马末将就不要了。可是还有三万投降的汉儿军,难道岳将军也要独吞吗?”
岳飞冷笑道,“既是我护民军和李成将军共同受降,当然由我和李成将军处置那三万汉儿军。曹成,你此战寸功未立,还是闭上嘴巴,少出来丢人显眼了。”
曹成却已经认定岳飞不会在大帐之中杀人。再说有杨再兴在,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有危险。所以曹成打定主意和岳飞死磕了。他同样冷笑道,“三万汉儿军虽是降军,却都是出身辽地渤海的健儿。金人把他们当作仆从军使,其实这些汉儿军都是上好骑军,个个骑得劣马,挽得强弓。岳将军,你打得真是好主意啊。”
张谦的耳朵腾地一下竖了起来。他本来也没把三万汉儿降军放在眼里。听曹成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这三万汉儿军可不是金兵四处强征的壮丁,而是跟着金兵打了几年仗的汉军老兵。
如果让岳飞整编好这三万降军,护民军的势力岂不更是不可一世。不行,咱家拼着一死,也要再说上几句话。
张谦清了清公鸭嗓,尖声说道,“宗帅,岳将军,汉儿军本是些乌合之众,何必因为这些乌合之众,伤了众位将军的和气。依咱有看来,不如把三万汉儿军打散了,一并分给各位将军,来个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岳飞依然寸步不让地说道,“不管你们如何分,我至少要一万汉儿军。”
李成同样大声说道,“汉儿军是我俘虏的,我也要一万汉儿军。”
最后众将又在大帐中争了半个时辰,总算把三万汉儿军的归宿也确定下来。岳飞分一万汉儿军。李成分八千汉儿军。剩下的一万二千名汉军则被曹成张用赵世兴李旺十几个义军将领瓜分一空。
该抢的也抢了,该分的也分了。岳飞知道自己也到了和宗泽分手的时刻。如今洛阳汴梁附近已经没有了金兵,但黄河北岸的滑州孟州开德府却正和数十万金兵苦战。自己可不能只顾河南,却遗忘了黄河北岸的中原父老。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宗泽颇受赵构猜忌。如果自己再和宗泽合兵一处,只会让那个孱头皇帝更加畏惧。既然如此,何不就在偃师城分兵,宗泽去洛阳,我自渡河北上呢?
想到这里,岳飞趁着帐中将领齐集,走上一步,大声说道,“宗帅,如今黄河南岸已无金兵,但河北西路尚在宗翰大军的铁蹄之下。岳飞愿领一将令,渡河北上,和宗翰大军决一死战。”
“这个,”宗泽有点犹豫了。岳飞纵然勇贯三军,护民军纵然以一挡十,但如今的黄河北岸可是有数十万金军,绝对不是区区一个沙古质可以比拟的。如果护民军在黄河北岸有个什么闪失,中原抗金局势绝对会一落千丈。
宗泽犹豫,却不代表太监张谦会犹豫。他一听岳飞自告奋勇渡河北上,当即尖声叫道,“岳将军不愧是国之栋梁啊。自领一军,渡河北上,就算狄武襄再世,恐怕也不及岳将军之神勇。宗大人,既然岳将军自请北上,你还不快传下将令!”
张谦之所以如此积极,却是为了借宗翰之手灭了护民军。就算灭不了,在宗翰数十万金军的打击之下,护民军绝对会元气大伤。所以他在喊宗泽下令的时候,几乎是声色俱厉。
宗泽叹了一口气。渡河北上可是宗泽早就制定的战略之一。但如今他的首要任务,或者说朝廷给他的首要任务,是让他守住西京洛阳,守住历代赵宋皇室的陵寝。岳飞说得有理,如今黄河北岸的宋军正在苦战。毕竟在数十万金兵的打击之下,就算有坚城在手,也不好守住。
滑州的两位统制官刘衍张协已经送来了几次求援信,说完颜拔离速攻城甚急,金兵屡次攻上城头,都被宋军奋力击退。但城中宋军损失甚大。请宗帅速发援兵等等。
滑州乃河北西路之中枢,滑州不失,宗翰就不敢大举南下。所以宗泽沉思了一下,决定同意岳飞的请战要求。
宗泽沉声说道,“鹏举既有为国出力之心。本帅岂会擅加阻拦。从即日起,鹏举可让护民军步兵师,骑兵师作好北上准备,三日之后,老夫在黄河边亲自为护民军饯行。”
岳飞说道,“多谢宗帅。”
宗泽又把目光转到了跃跃欲试的杨再兴身上。自从和金兵一场大战,杨再兴身上的热血被全部点燃了。他知道如果停在黄河南岸,短时间内绝对无仗可打了。所以他想和岳飞一起北上。但他捉摸不透宗泽的想法,所以没敢出列请战。
宗泽似笑非笑地说道,“杨再兴,你若渡河北上,可敢与金兵正面对战?”
杨再兴厉声说道,“再兴若得渡河,必生擒宗翰献与宗帅!”
“再兴果然一身都是胆!”宗泽哈哈大笑,忽然脸色一沉,“杨再兴听令!”
“末将在!”
“我命你率一万军兵,和岳飞共同渡河。渡河之后,你速速前往滑州,前去解刘衍张协两位统制之围。你可有信心?”
“就是面对宗翰,末将也敢杀他个七进七出。区区一个完颜拔离速,也敢攻我滑州。末将必提他人头回见宗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