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龙山的议事厅里,姚政把清风岭的近况一一道来。原来张用自从接受了宗泽的招安,就想着把大军撤到汴梁。但二头领马方一直不同意放弃清风岭。马方认为,清风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白白放弃了太可惜了。
马方在清风岭虽然只是二当家,但手下人马不少于张用。为了劝马方一同前往汴梁,张用一次次推迟大军前往汴梁的时间。但是半月前宗帅派人传令,让张用务必在一月之内到达汴梁。张用也明白寒冬将至,金狗大军即将大举,再不渡河,也许就会被金兵阻隔在太行山了。
但在清风岭的议事大堂上,马方突然和张用翻脸了。马方直接挑明了,他不会去汴梁为昏庸的朝廷卖命。他要给手下的一万多弟兄找条荣华之路。
张用外号张莽荡,本就不是好惹的性格。见马方撕破脸皮,就想在议事堂把马方拿下。可是马方的亲兵突然跳出一个极为厉害的披发头陀,三拳二脚就把张用击退。
马方当即趁势领军反下清风岭。去投九纹龙史斌去了。清风岭的人马被马方拉去了一半。前日忽然有三千精锐贼兵围住清风岭,口口声声让张用下山投降。张用和一丈青下山来战,却被击败。贼兵的头目却正是那个披发头陀。
张用见势不妙,紧守山寨不出。却用一根数百丈长的绳子从清风岭的绝壁上把姚政放了出来,来搬救兵。张用本想让姚政去大名府找河北招讨使张所求援。但姚政却想到了自家外甥。
姚政暗自测算了一下,感觉岳飞此时应该到了二龙山。结果真让姚政猜对了。姚政有点急切地说,“鹏举,清风岭的形势很不妙。如果你认为可以救援,那就速派援兵去救。如果不去,我现在就下山,去大名府找招讨使张所借兵。”
岳飞尚未说话,吉倩就老大不高兴地说道,“张莽荡是条猛汉,其妻一丈青更是厉害。再加上上万义军,竟然打不过对方三千人。张莽荡怎么搞得?也太不济事了吧。”
姚政苦笑道,“马方领走了上万人马。如今我们清风岭虽然尚余近二万人马,但老弱妇孺占了大半,真正能战者,不过七千寨丁。可是那披发头陀的三千贼军行止皆有章法,一看就是精锐士卒。哪里是我们乌合之众可以对付的。”
岳飞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舅舅,你可知道那披发头陀是何来历?”
姚政道,“听此人说话,以及他手下士卒的叫骂声,好象北地汉儿。”
牛皋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岳帅,看来这头陀是辽狗余孽了。我们也派出三千人,灭了他个混球。这些辽狗最为可恨。欺负了我们百年,如今亡国了,竟然还敢到我大宋境内来撒野。我们灭了这股辽狗再撤军。”
辽国在亡国之前,就已尽显亡国之象。燕云十六州连年遭灾,百姓活不下去,纷纷揭杆而起,自称怨军。辽国一半镇压,一半拉拢,总算把怨军改造成了汉儿军,以郭药师为都管,号为常胜军。辽灭之时,郭药师率常胜军降宋。后来金攻大宋,郭药师又率军降金,成了灭宋的急先锋。所以常胜军最为宋人切齿。
面对牛皋的请战,岳飞没有立即回应。因为他感觉如果这三千贼军是常胜军的话,那就有点太蹊跷了。郭药师降金,虽然地位尊崇,其实早就失去了对常胜军的控制权。如今的常胜军乃是金人的精锐仆从军。如果常胜军到了清风岭,说明金兵主力离太行山也不远了。
但如果不是常胜军的话,那就要来考虑三千贼军来自何处了。岳飞可不像牛皋,以为宋国的敌人只有辽国金国夏国。比这三个国家更可怕的是那个不遗余力挑动中原自相残杀的九尾狐。不知道师兄周义查到九尾狐的老巢没?
但是,不管三千贼军来自何处,张用的清风岭是一定要救的。作为自己同门学艺的师弟,且又怀忠义之心,抗金之志,不救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姚政见岳飞迟迟不说话,以为借兵无望,正要起身告辞,却见岳飞断然说道,“不管是常胜军余孽,还是其他的妖魔鬼怪,想削弱宗帅的抗金力量,都得死。牛皋吉倩花如玉,点上三千精锐,咱们往清风岭走一遭。董先冉青,你们二人守好二龙山,随时准备迁往应天府。”
姚政大喜道,“鹏举既去,我清风岭无忧了。”
从清风岭到二龙山,不过百余里路。姚政来时用了二天时间。他一个人行走,武功好,脚程快,又可抄小道。如今三千精兵往清风岭去,可就不能如姚政那般行路了。大队行军,必须要走相对宽阔的山道,相对平缓的山坡。险道绝地,皆不可轻易涉入。所以,三千护民军从二龙山走到清风岭,竟然用了五天时间。
在这五天时间里,一向纵横叱咤的张莽荡和一丈青过得提心吊胆。那披发头陀极擅用兵,用区区三千士兵,连夺清风岭设在山下的三个犄角小寨。逼降了山下的二千义军。然后用这二千义军为前导,仰攻清风岭。岭上义军一时大意,竟被披发头陀率军攻到营寨之前。幸亏紧急关头,张用和一丈青全都披甲上阵,亲自在寨门上指挥迎战,滚木擂石,床弩强弓,硬生生把强悍的贼军砸下了山。
但披发头陀却在撤退时,指着寨门上的张用和一丈青说道,“张莽荡,一丈青,你们不识时务,也不明天时,竟然想去帮助昏庸到极点的朝廷,难道你们忘了家人怎么死的吗?如果今天投降,佛爷会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佛爷攻破你们的寨子后,定会把你们夫妻全都钉在岭口的大树上。”
回到山下的营寨里,狂妄到极点的披发头陀却一改面目,慈眉善目地走到中军帐中,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说道,“麟公子,山寨义军气势已沮,明日定可一举拿下。”
麟公子身穿书生服,面目清秀,手拿折扇,一举一动,都显示着良好的修养。光看他这幅气度,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但披发头陀却对他极为尊敬。
“李佛爷辛苦了。兵法上说,十则围之。如今李将军能以三千人马围攻敌方万余人马,可谓名将了。不愧为我父手下第一大将。”
麟公子的一句赞扬让披发头陀眉飞色舞。连忙拱身说道“在麟公子面前,李横安敢称佛爷!没有麟公子的慧眼推荐,我李横不过仍是个独行江湖的花和尚罢了。”
麟公子笑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昨日的花和尚,今日的李佛爷,明日就是纵横中原席卷天下的盖世名将了。”
李横同样笑道,“今日的麟公子,明日的盖代英主。在麟公子面前,我永远是那个浪荡江湖的花和尚。”
李横和麟公子相识不过三年,却已深知这麟公子的厉害。看他外表,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但真动起手来,连李横都不是麟公子的对手。当然,光是一身武艺,自然引不得李横佩服。李横更佩服的是麟公子的先见之明,雄心壮志。三年之前,金兵尚未渡河南下,麟公子就已断定宋必亡于大金之手。在那个时候,麟公子就开始招兵买马,积蓄实力。麟公子对李横言道,金国蛮夷,能亡宋却不能亡我中原。乱世鼎革,正是英雄豪杰奋起之时。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也。
麟公子不但说服了李横,并且也说服了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非常隐秘地为逐鹿中原做准备。二年来,他们具有了一定的实力。
在攻打清风岭之前,麟公子早已收服了太行山上几十个山寨。攻打清风岭,不过是为了测试李横三千亲军的战力。结果一试之下,麟公子极为满意。几天的战斗,不过伤亡了二百余人,却杀掉了至少一千义军。
但除了测试战力之外,麟公子自然还有别的打算。他之所以想消灭张用,是因为张用拒绝了他的招揽。张用一门心思要去汴梁投靠宗泽。但麟公子却只想让宗泽早点死。大宋将官中,麟公子惟一害怕的就是宗泽。这个虽然年迈却依然铁骨铮铮的臣子,用瘦弱的脊梁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宋江山。只要宗泽不死,麟公子就不敢让他的父亲扯旗造反。
在麟公子的规划里,京东路,河北路,淮南路都将是自家的地盘。河北路民风强悍,河北路民风强悍,光是一个太行山就有数十万草寇。这些虽是乌合之众,但经过训练,都是上好的兵源。京东路则是经济发达,密州乃天下六大市舶司之一。济南乃天下重镇。更重要的是,京东路人口众多,光是一个京东西路就有上千万人口。再加上淮南路的险要地势,得了这三路,可得中原,可得天下。
不过,最近三个月来,应天府闪电般地崛起了一个护民军,一个被中原百姓视为战神的岳飞。平乱民,定乱军,很快在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站稳了脚跟。这让自视天下之雄的麟公子很不爽。麟公子也往应天府派了不少间谍。应天府极为重视商人。而天下的商人也把应天府视为经商宝地。因为应天府税收明确,绝对没有乱收税的现象。短短数月,应天府的商业已经和靖康之前的汴梁有的一比。数千商人在应天府来来往往。再加上各地不愿逃往江南的富户纷纷往应天府转移家产,应天府现在可以说不缺钱,也不缺粮。麟公子不止一次地后悔没让父亲选择在应天府做知府。
可是麟公子却不想想,就凭他那个贪婪成性的老爹,能让手下的官吏清白吗?没有清白的官吏,简明的税收,能吸引天下商人趋之若鹜吗?
麟公子已经打算好了,灭了清风岭,就再往二龙山走一趟。二龙山的二个寨主对朝廷没好感,完全可以争取到自家阵营里。那二人虽然鲁莽,却都有大将之才,正是我家起事急需之人。
麟公子的如意算盘在心里打得啪啪作响,却没想到此时的二龙山已经易了主,而他想要收服的大将牛皋正朝清风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