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一个武始伯,能有多大的一个府邸,按理说巧云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回来。巧舒已经伺候我吃完了茶,我在院子里赏了好久的花,巧云才两手空空神情沮丧的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问。
“梁管家找了半天没找到库房钥匙。”巧云耷拉个脑袋轻言轻语的说。
“然后呢?”我继续追问。
“然后我刚要走时,二夫人的子檀去了,梁管家那个势利眼居然一下子找到了钥匙。”
“再然后呢?”我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很不悦。
“子檀说也要那块红色雪绸。说二夫人要给二小姐做件夏天的小袄,说那料子夏天穿凉快。子檀要把整匹布都取走,我自然不干,就和她发生了口角。二夫人见子檀许久没归,又派了子烟来寻她,我一看她们有两个人,我又争辩不过,梁管家又向着她们,我就回来了。”巧云闷闷的说道。
听巧云说完,我这火蹭一下就窜起来了,欺负人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老娘是谁。也不想想老娘这辈子穿越来是干嘛来的,我一个21世纪的未来人又是侯府嫡女。会让我的丫头受这种气?一方面气愤管家势利眼一方面又气氛巧云太软弱。
巧云口中的二夫人是我爹八年前纳的妾,是个鲜卑女子,原本姓拔列兰氏,后来改姓为粱,汉名叫粱晴。自打孝文帝为了加速汉化主动与汉人通婚后,鲜卑贵族均娶了汉人女子,汉族官员也争相娶鲜卑女子,一方面是加速了民族融合,一方面是因为政治需要。
粱晴是个庶出长女,不然也不会给我爹做妾。在这个时代,等级制度根深蒂固,一般的嫡出女子都是做正妻。粱晴虽说是庶出的长女,但好歹是个大家闺秀,也能识文断字,但由于孝文帝推行汉化不久,这个粱晴勉强能把汉语说好,达不到吟诗作画的地步。粱晴也不常穿汉服,她穿鲜卑服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异域风情。论长相嘛,这个粱晴,虽不如我娘长得端庄大气,但也温婉可人,自有一番风韵。
男人嘛,既想要白玫瑰又想要红玫瑰,所以我爹对粱晴肯定是多少有些感情。而我爹对我娘呢,我娘是她的正妻,并且年轻时姿色上乘又知书达理,又为他诞下嫡女,按理说应该感情很深。
其实,这十三年来,我一直都把功夫用在怎么学艺上,真没怎么注意家事,我也没仔细分析过家里的形势。我对待下人态度一向平和,因为我知道每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都不容易。自打在这个时代出生,我重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人生准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这个“我”包含我自己和我亲近的人。
这个粱晴,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位置,试图挑战我嫡女的权威,还有那个狗奴才梁管家,看不清楚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老娘今天就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巧云、巧舒,速度给我梳妆。”平时我在自己的院子里穿的比较随意,出了这个门自然要梳洗打扮,穿符合自己礼制的衣服。
“是,小姐。”
“小姐您要穿哪件?”巧舒问道。
“把我粉紫色大袖衫和鹅黄褶裙拿来。”
“小姐,穿这么庄重,咱们去哪?”巧云问道。
“去收拾贱人。”巧舒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一边笑着一边跑到内室取衣服。
“哪个贱人啊?”巧云一脸疑惑追问。
“哎呀,去找二夫人,你在墨迹点,那匹红色雪绸一会被裁完了。”眨眼间巧舒已经捧着那套衣物来到了前室。巧舒是个手脚麻利,头脑灵活,嘴甜讨喜的小丫头,深得我心。
巧云如梦初醒,赶紧和巧舒一起帮我换上褶裙,系好腰身,又穿上大袖衫,“小姐,那您带什么发饰啊?”巧云又问我。
巧云为人老实忠厚,但论起机灵劲和心眼,确实不如巧舒。
“带牡丹花钿、两凤钗和那对蝴蝶步摇吧!”巧舒从妆奁里拿出发钗边往我头发上插边说话。
“你怎么都不等小姐发话,就给小姐佩戴。”发丝弄乱了还得重新梳。
“不用重新梳头,小姐穿这件粉紫袍子肯定要佩戴这个比较名贵的发钗,小姐对不对?”巧舒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笑着点点头。
“那怎么不带凤凰步摇?那不是更名贵?”巧云嘟囔着嘴说道。
“我们是去打架的呀,我的巧云姐姐。带不合礼制的凤凰钗,那不明显等别人揭短嘛!”巧舒小嘴一撇嫌弃的看了眼巧云。
“巧云,把前几日那匹杏黄落水缎拿来。”
“小姐,又拿它做什么?”还没等我说话,巧舒就接过话来。
“快去拿吧,小姐还得省点力气和别人过话呢,哪有时间跟你在这费口舌。”
你这小蹄子,等小姐不在我撕烂你的讨嫌嘴。巧云瞪了巧舒一眼就去内室去取布。
收拾完毕,我们就向听雨轩走去,为了壮大声势,我又叫了两个小厮。虽然我准备打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仗,但壮大声势还是很有必要的。
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四载,但我与二夫人并无过多交往,对彼此的性情也并不了解。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二夫人比我年长几岁,老牛都爱吃嫩草,我生母皇甫馨,已年近30,自然比不了这个20出头的嫩草。
到了听雨轩后,首先我礼节不能少,虽然我是嫡女,但论起辈分粱晴确实是我长辈,自然不能少了向庶母行礼的礼数。
“听说二娘今日要给小妹做件夏日小袄,我去年得了匹落水缎子,做成小袄穿在身上着实凉快,特地给二娘送了过来!”
“此等小事,何必劳烦大小姐亲自跑上一趟。子檀,快去伺候茶水。”也不知粱晴是年岁尚轻不知我的真正来意,还是个礼数周到难对付的。
“此等并非小事,爹爹就我和月茹两个孩子,我做长姐的也得有个长姐的样子。为了不辜负爹爹期望,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学艺,所以甚少和二娘走动。再言,二娘也是我的长辈,我理应多来看望看望。”
粱晴眼神温和的看着我,我也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我这位庶母。我抿了口茶,又笑着说道:“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不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二夫人听没听懂我话中的意思,我着重强调学艺是为了强调我爹对我的重视,不知她能否领会?
巧云、巧舒见我礼数周到、说话也客客气气,在我身侧用帕子捅了捅我,像是在提醒我别忘了今天是来打架似的。
“什么事?真儿尽管讲。”粱晴对我说话也很客气,我也一时没摸透她的心思。
“我今日所来为的是二娘手中的那匹红色雪绸,我想用这匹落水缎换您那匹雪绸,不知您意下如何?”听到我刚才所言,粱晴略微变了脸色,但很快又和善的说道:
“真儿,当真如此中意那匹雪绸?”
“二娘,并未我中意,只是我需要拿它去做一套骑马服。”
“库房里布料多的是,为何大小姐非要那匹红色雪绸?”粱晴身畔的子檀抢白道。
“大胆奴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粱晴呵斥了子檀一句。
“无妨,我自不会跟一个奴婢一般见识。”说着我瞟了巧舒一眼。这个聪明的丫头马上领会我的意图,对粱晴揖了揖,言道:
“回禀二夫人,大魏以黑为尊,以紫为贵,其次红、黄。出门在外穿紫未免过于招摇,穿黄又降低了武始伯府的身价。库房里着实没有其他布料可选。让小姐去幽原跑马场学习骑射是老爷下的命令......”巧舒没有继续说下去。
粱晴的侍女被我的侍女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了避免气氛过于尴尬,我也轻轻的呵斥了一句巧舒:“就你知道的多。”
“二娘,如果您着实想用这布给二妹做件小袄,等我裁剪完在命人送回剩余可好?”
“我才不要捡你的剩。你虽为嫡女,我娘也是鲜卑贵族,我虽为庶出,可爹爹更疼爱娘亲和我,你以为只有你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等我长大后,爹会为我筹谋的更好。”月茹从内室跑了出来,我真的无法想象这番话时从一个七岁孩童的口中说出。
“茹儿,休要胡说。”粱晴训斥道。
“娘,我没胡说。我长大就是要.....”
“住嘴。”还没月茹说完,粱晴就喝斥住了她。
然后依旧一脸温和的对我说:“茹儿口无遮拦,真儿不要见怪。我们茹儿原本就是是庶女,穿红本确实不合礼制,是下人们无知,才把这雪绸取来。”接着又说道:“子烟,去把那匹红色雪绸取来让大小姐带走。”
从听雨轩出来,巧云巧舒就一脸得意的炫耀的说:
“还是我们小姐厉害,一出来就把雪绸抢回来了。”
巧舒接着说:“没想到二夫人这么好说话,没有难为咱们,可是二小姐越来越嚣张跋扈了,都知道老爷重视我们大小姐,她还以为她能攀得上更高的高枝头。”
巧舒虽聪明,但毕竟年龄尚浅,又未经世事,没能看出粱晴心中不悦。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我整日呆在风林阁安分守己,原来早已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了,月茹一个几岁的孩子说出了这番话,还不是受了她母亲的熏陶。
我笑而不语,巧云似乎看出我笑的别有含义。试探的问了一句:“二夫人生气了?”
“就你眼睛贼,你几时看见她生气了?我怎么没看见。”巧舒叽叽喳喳的乱说一通。
又说道:“不过没打架就把雪绸抢回来倒是真的。”
我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问道:“粱晴是谁?”
“二夫人是姥爷偏房,小姐的庶母呀!”
粱晴虽没比我年长几岁,但辈分上毕竟是庶母,让她难堪一则显示我没有教养;二则她乃鲜卑贵族,政治上讲不利于民族团结;三则我也不想她把事闹到爹那里,免得他处理完朝中之事还为家事烦心。达到我们此行目的即可。
“能用平和的手段达到目的不比那些激烈的手段更好吗?有句俗语说过: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回你们懂了吗?”
“嗯,懂了,小姐你好厉害。”巧舒拍手叫道。
“我们走。”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她们一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