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高空之上,午后的阳光正为炽烈。
一架飞机在云端里风驰电掣,好像一只展翅翱翔的巨鸟,向着前方全速进发。
朝窗外望去,层层叠叠的云朵如棉絮般铺在脚下。大地苍茫而辽阔,无数山川河流仿佛变成了微缩沙盘,飞掠而过。
贺云峰把脑袋从窗户旁收回,靠在了座位上,不大会儿就昏昏欲睡。
朦胧中,他又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正在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一边思考着如何完善那份策划书。
“小贺啊,你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经理冷不丁地从他办公桌前冒了出来。
“暂时没有,经理,您有什么事儿吗?”
“哦,是这样,钱总说她非常的欣赏你,为了增进一下咱们公司和客户之间的关系,我在九州饭店给你们订了个位子,下班后你去应酬应酬。”
想起那个满脸褐斑偏又喜欢浓妆艳抹的女老板,贺云峰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尤其是一个半老徐娘还不时搔首弄姿,对着他一口一个小哥哥的叫着,更让人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但顾客就是上帝,苦熬数年,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为了能顺利签下这份合同,我忍。
“好的,待会儿忙完手里的活我就过去。”
“那个……”经理欲言又止。
贺云峰感觉有点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还有其他事吗?”
经理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啊……,对了,吃完饭之后,反正时间还多,我顺便开了个房间,你们可以去好好聊聊咱们的合作项目。”
一股怒火从贺云峰脚底腾的升起,顺着脊梁,顷刻之间就冲到脑门。
“啪”的一声,尚未装订成册的策划书,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经理那张油光水滑的胖脸上,宛如一群白色的蝴蝶四散飞去。
“你……”经理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云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微笑着说道:
“其实——,我喜欢的是男人!”
……
悚然一惊,贺云峰从沉睡中醒来,定了定神,这才确定刚刚不过是南柯一梦。
他坐起身来,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就在这时,飞机猛然一阵剧烈的颠簸。
电光石火之间,贺云峰本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前面的座椅。
几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现场一片混乱,愤怒的质疑声和谩骂声瞬间淹没了空乘人员们无力的辩白。
但是,更大的恐怖接踵而至。
机舱外的天空明明刚才还是云淡风轻、日头高挂,不知何时却换了面孔:乌云翻滚,雷声轰响,一道道电光就像一条条金蛇在云海里蜿蜒游动。
简直就是一副世界末日的场景!
整架飞机恍如陡然陷入无尽的深渊。
人类文明的骄傲,这凝聚了千万人智慧和心血的钢铁怪物,此刻正承受着难以想像的重压,发出可怕的“嘎嘎吱吱”的响声。
“呯”,机窗上的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化作万千碎屑,飞溅得到处都是。
狂暴的飓风立刻猛灌进来。
沉闷的爆裂声,刺痛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也彻底激发出人们疯狂的求生欲望,大家都连滚带爬地朝机舱的另一侧奔去,只求尽量远离危险之地。
祸不单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着了火,火势蔓延很快,红色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周围的空间,狭窄逼仄的机舱内顿时浓烟滚滚,炙热的高温狰狞地向人们扑了过来,咳嗽声,尖叫声,哭泣声……,充斥着耳膜。
死亡的阴影步步逼近。
就在贺云峰濒临绝望之际,眼前的画面突然定格,刹那间又消失不见。
随即,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条飞驶的小船上,面前是一片汪洋浩瀚的大海。凉风习习,带着股海水特有的咸腥味,令人心旷神怡。
苍茫的夜色下,平静而辽阔的海面倒映着满天星光,熠熠生辉。那些星星如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静静地漂浮于水面,似乎伸手就可以握在掌心。
极目望去,碧空如水,澄波似镜,海天相交之处,浑然融为一体。
贺云峰忍不住在心中暗想:这里的天地难道是相通的吗?那么,只要乘船直上,是不是就能畅游天外?
谁料甫一动念,转瞬之间他便置身于广漠无垠的苍穹。
无数星辰在他身畔疾驰飞奔,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但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
就在他为这瑰丽而神奇的景象心醉神迷之际,忽见一粒寒光倏然加快速度,逃离了原来的轨迹,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在苍茫浩渺的天宇上横冲直撞。
周天星斗皆随之激荡不已,隐隐有动乱之势。
贺云峰的目光紧紧追逐着那颗流星,只见它拖着长长的光芒四射的尾巴,飞速地划破长空,然后消逝在茫茫的宇宙尽头……
他忽然无端的感到有些怪异,总觉得什么地方让人有些不适。
嗯,四周为什么如此安静?
何止是安静,简直是死寂。
天地间没有一丝声音,目力所及,一切好像只是一幅悬挂在墙上的画儿。
他正疑惑呢,忽然眼前一闪,在遥远的天际绽开一束璀璨的烟花,光彩夺目。
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千万束烟花次第升起,如火树银花般照亮了无垠的天幕。
“咚!咚咚!咚!咚咚!……”
远处传来擂鼓的声音。
初时极其微弱,几不可闻,随后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咔!咔!咔!咔!……”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铿锵有力,仿佛脚下并非虚空,而是坚实的大地。
数以万计全副武装的士兵盔明甲亮,手执长枪,排列成整齐的方阵,迈着坚定的步伐,一往无前。
一张张刚毅的面孔上闪耀着青春的光华!
还没等贺云峰回过神来,只听一声战马的长嘶,然后无数匹战马随之嘶鸣。
“哒哒”的马蹄声卷地而来,盖过了那震耳欲聋的战鼓。
骑兵们个个身著软甲,手挽长弓,奔驰的骏马如狂风般刮起滚滚烟尘。
为首一人手执将旗,猛然一挥,暴喝一声:
“放箭!”
霎时万箭齐发,一阵阵箭雨如乌云般遮天蔽日。
贺云峰胆颤心惊,惟恐自己被殃及池鱼。
惶惑之际,却蓦然发现所有的士兵、战马、利箭,一晃全都无影无踪。
他正在纳闷,抬头却见从天际黑压压飞来一片黑云。
黑云速度极快,转眼已到近前。
这时他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黑云?他们分明是一群在高空中御剑飞行的仙人。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比刚才的箭雨还要让人惊心动魄。
贺云峰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仙人,活了半生,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从来不敢想像会有这么多的仙人如过江之鲫般从他头顶飞过。
不过须臾功夫,他们已经越过贺云峰上空,继续朝更高更远的天空飞去。
“等等我!”
他大声疾呼,奔跑着,追赶着,希望有人能听到他的叫声,把他也带到那九天之上,乘风翱游。
然而,任凭他叫哑了嗓子,累得精疲力尽,却没有一个人肯为他驻足。
就在他伤心欲绝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喊道:“臭小子……,臭小子……,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贺云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须发皆白的老头大步流星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咦,这不是那个自称“老鬼”的老叫花吗?
他惊奇地问道:“鬼爷爷,您还说您不是神仙,那你怎么飞到天上来了?”
老叫花哈哈大笑:“狗屁神仙,老子是鬼,就算死了也是下地狱,上的哪门子天啊。”
贺云峰半信半疑:“你还骗我呢,这里难道不是在天上?”
“天上?臭小子,你再仔细看看。”
老叫花伸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拂。
等贺云峰再次睁开眼睛,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的一切踪影皆无,天地之间霍然变色。
四面八方漆黑如墨,阴风阵阵,鬼影幢幢,呻/吟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一条大河自远方奔流而至,汹涌澎湃,犹如一条巨蟒曲折盘旋,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河中惊湍飞射,骇浪浮沉,波涛浩渺,不见彼岸。
再看那河水,浓稠如黄色的泥浆,还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数不清的孤魂饿鬼“啾啾”悲鸣,在其间纠缠倾轧,或是撕咬吞噬,连同密密麻麻的腐尸、枯骨,顺流而下。
河畔正前方,雄伟壮观的祭坛高达万丈,巍峨耸立如山岳,上面燃烧着熊熊大火,升腾的火焰如火山喷发般直冲天际,像是要把那天空给烧出个窟窿。
祭坛的另一侧,刀山耸立,剑树森森,一口口油锅翻滚沸腾,烟气氤氲,却又寂然无声。
然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就在那祭坛下面,却遍地盛开着一种纤细的赤红色的小花,红得像是跃动的篝火,又像是流淌的鲜血,妖艳而诡异。
只有花,看不到一片叶子,孤零零的茎,孤零零的花,随着风儿轻轻摇曳。
无数朵小花挨挨挤挤,汇成一片花的海洋,散发出绚烂的光芒,照亮这阴森黑暗的世界。
贺云峰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所受到的震撼,好半天才从失魂落魄中清醒过来。
这时他愕然发现,老叫花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中恐慌,茫然四顾,一面到处搜寻,一面大声呼唤:“鬼爷爷……,鬼爷爷……,你在哪里……”
突然,贺云峰隐约听到“唰”的一声脆响,同时感觉脸上剧痛,就像是被人泼了一勺热油一般。
他从梦中豁然惊醒,翻身坐起,伸手捂住了火辣辣的半边脸颊。
“他奶奶的,大清早你就鬼哭狼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面的大汉满面怒容,如铁塔般居高临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大汉背后还站着五六个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穿着破破烂烂,蓬头垢面。
无论是在古今中外,从这身装束应该都不难猜出他们的职业。
他们打着哈欠,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些人,贺云峰自然认得。
为首的大汉名如其人,叫作刘黑塔,其他人都是他手下的喽啰。
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他们便陡然闯入自己的生活。
当然,也可以说是自己陡然闯入他们的生活。
因为自己眼下所栖身的这座残破的神庙,本来就是他们这帮乞丐的老巢。
是的,虽然不可思议,但就和我们经常读到的网络小说所写的一样,——贺云峰穿越了。
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年过而立、一事无成,为了生活,不得不早七晚九、披星戴月在异乡打拼的职场社畜,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
“怎么?小子,不服气?有本事就和老子练练呗。”
那大汉满脸轻蔑,明显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贺云峰犹豫了一下。
他不禁看了看自己那瘦小的手掌和麻秆般的手臂,再打量一下对面那比牯牛还要健壮的大汉。
不要说现在这个少年弱不禁风的体格,就算是在重生之前正当壮年之时,自己也绝没有一分一毫的胜算。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最终他决定妥协,只是口头抗议道:
“刘老大,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刘老大嘿嘿怪笑。
他突然一伸手,闪电般地抓住了贺云峰身上的夹袍,稍一用力,只听“刺啦”一声。
原本就千补百纳的破袍子,如何禁得住他那两只熊掌一般大手的撕扯?登时四分五裂。
贺云峰身上立刻便只剩下一条遮羞的裤子,单薄白皙却又布满累累疤痕的小身板,还有那瘦得可怜的细胳膊嫩腿,全都暴露无遗。
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
一团怒火在贺云峰心中熊熊燃起。
“姓刘的,我操你妈!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他再也不去顾忌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怒吼着飞身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