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淑妃娘娘唐奈一是唐家的二女儿,她的母亲江禾因是先皇后的姑姑。
淑妃小了江皇后五岁,江禾因常常带着她去找江家玩耍。
从小唐奈一便是江宁澈的小尾巴。
有一次,江宁澈学了琴,她就在旁听着,回家后吵吵嚷嚷着也要学,连请了几个先生都不乐意,惹得父亲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取了家法要打,她才哭哭啼啼地说要江表姐来教。
唐奈一比江宁澈晚了四年进宫,两人因为自小相伴的缘故,在宫中也更为亲近些。
或许是因为进了宫,不再像先前闺中那般无忧无虑,又或许是因为共侍一夫,江宁澈似乎总是有着些怅然和不悦。
哪怕唐奈一一有空闲便去陪她,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江宁澈的双眸中仍会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时间久了后,唐奈一也觉出了几分疏离。
先皇后去世后,皇帝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了淑妃。一是因为她的性子变得越发沉稳,做事细心周到,二是因为先皇后临终前的举荐。
如今西北战事频繁,叶青云才带兵出征,后宫众人除了减份例补贴,还要照例去寺庙祈福。
唐奈一找谢斯南和谢沐雨正是为了去寺庙祈福一事。
四皇子最近染了风寒,五皇子年纪太小,皇帝便同意让两人留在宫中,并让贤妃留在宫中照看相应事宜。
一进入景阳殿,谢斯南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她最为熟悉的紫述香,从前在母后宫中,她常见过。
淑妃站在铺着软垫的圈椅旁,背后是面苏绣屏风,面前的香几上摆着一个忍冬纹镂空五足银熏炉。
她低着头,素手在香炉上轻扇,不时往里面添些香粉。
“母妃。”
“淑娘娘安。”
谢斯南行了大礼,而谢雨沐因着早上才与之见过面,只行了个简单的常礼。
淑妃微微抬手让她们起来转身走到了正座。
金罗蹙鸾华服的裙摆拖地,耳畔是蓝白琉璃珠镶嵌金的坠子,云般的发髻上堆着一套宝蓝点翠珠钗和一支鸳鸯莲瓣纹金步摇,右手腕上的白银缠丝松石手环在她走路的时候发出了相撞的声音。
再一摆手,便是赐座。谢斯南和谢雨沐刚坐下,原本站在殿两边的小太监不知从何处端来了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
谢斯南轻轻端起茶盏,杏黄的汤色带着阵阵清香,她微微抿了一小口,入口醇厚,微微有些回甘,待回味时,只留满嘴清鲜。
“好香的白毫银针!”她不禁称赞。
淑妃轻笑,
“你也是好灵的舌头,这次走时,带些回你宫里去。”
谢斯南张嘴要拒,淑妃却是早一步料到,只含笑望着她,
“莫要再与本宫客气。”
“过几日,宫里的嫔妃和你们几位小公主要一同去白马寺祈福。你们两个还小,有些佛像还不能拜,也不要去拜,到那儿之后,不要闲逛。”
“本宫到时候可能顾及不到你们,记得听方丈的话。”
谢斯南和谢雨沐连连称是,而后又留在殿里听了好一阵规矩,诸如焚香沐浴,心诚敬香一类的。
淑妃说到了午后,两人留在景阳宫用了午膳之后,才回到了宫中。
临走前,清月和沁月拿了好些东西,淑妃仍嫌不够,叫了两个小太监再搬些,被谢斯南给拦下了。
眼看着大包小包,不禁让谢雨沐都打趣道:“妹妹活像是来母妃宫里进货的,母妃偏心,只给她一人。”
淑妃轻搂过她,哭笑不得,“你倒是说说本宫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哎呀,母妃自是对我们都好。”
“淑娘娘要是再给,斯南可就收不下了,凤阳阁怕是没有斯南落脚的地方了。”
唐奈一这才作罢,让人送她们走出了景阳宫。
去白马寺祈福的日程有些紧,明日下午就要出发。
清月和沁月带着手下的人把东西收拾好,又亲自准备了谢斯南出门的衣物。
“这次去白马寺,要在少室山停留三天,早听说那里的温泉,终于可以见上一见了。”
谢斯南靠着攒金丝弹花软枕,拨弄着手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上的流苏,难掩兴奋。
清月一听,眼睛瞪得越发的圆了,手里忙着的事也放下了,转头看看谢斯南,又看看沁月。
“温泉!”
这一副心急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那里去,只惹得谢斯南和沁月轻笑。
不过一眨眼,时间便到了第二日下午。
浩浩荡荡的车驾从宫门出发,先是皇帝,而后是几位大臣,嫔妃们和皇子们的车架紧随其后。
谢雨沐和谢斯南的车驾并排而行。因为皇帝要在路上考校谢摘辰的功课,他的车驾就被安排在了前面。
由于出行的人多,行路的速度变慢了下来,一路颠簸,到了第三日下午才到了少室山。
少室山的温泉被分为了五个汤池。分别给皇帝,大臣,嫔妃,公主,皇子。
大臣的汤池最末,但这泉水沸而清,氤氲的水气弥漫,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便是最末的汤池,也是一番享受。
刚收拾完行李,谢斯南就直奔汤池,她向来视清月和沁月为姐妹,眼下带的随从少,没有什么人,主仆的规矩就稍免了,让她们一同来泡。
温泉水舒适,三人靠着水边的鹅卵石,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又在汤池里玩闹了一会儿,溅起了一阵阵水花。出了水后,三人身上仍是暖洋洋的,快速的换完衣服,便要去焚香。
清月和沁月用香仔细熏了衣物,又佩戴上了香囊,房中又仔细点了芸香。
三人打闹的时间减少了许多,每天还寻了个时间瞧了瞧佛经,对于这整整三日在少室山的沐浴熏香是没有丝毫怠慢。
次日天还未亮,一行人便步行前往了白马寺。
住持带着皇帝,嫔妃和大臣,分批次地进行了跪拜,敬香。不少人趁着这次机会,给寺庙添了香油钱,还向大师讨了几个香囊或是驱邪的桃木。
皇子公主们则由方丈带着,去特定的几个佛前拜了拜1,然后带到了寺里最大的菩提树下,在红布上写了祝福或者愿望,放入香囊,亲手系在了菩提树上。
谢斯南写了想要学武有所成就,正要系时,看到二姐姐一脸羞怯,小心翼翼地在写着什么。
她突生好奇,想走去看一看,谢雨沐忙用手遮住,过了一会儿又红着脸靠近了谢斯南的耳朵,
“妹妹过几年也要嫁人了,可要求个好夫婿?”
“姐姐,我才八岁!这就……”谢斯南一脸震惊,开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雨沐捂住了嘴巴。
“嘘。”谢雨沐比了个食指在嘴前,谢斯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大庆朝女子嫁人最早十五六岁,一般也就十八二十岁的样子,姐姐也才十二,竟想的这般长远。
谢斯南思索了一阵,最后提起笔,也似懂非懂的在红布条上写下了:觅得一如意郎君。
刚写完,不远处的谢摘辰走了过来,想要看看她写了什么。
这下便轮到谢斯南害羞了,捂着红布条,死活不让哥哥拿走,就是系上菩提树也硬是搬了个凳子踩上去亲自系,大有绝不让谢摘辰碰到的气势。
反倒是谢摘辰最为坦然,大大方方地给谢斯南看,只见红布条上方方正正地写着:护在意之人,成贤明之人,佑艰难之人。
谢斯南看着哥哥写的,更加羞愧,愈发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写的东西了,寻了个理由让他远离了菩提树。
眼看着谢摘辰走远,谢斯南跑至方丈身边,问能不能换条红布,方丈却似笑非笑,摆了摆手,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