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爱好,或许四师兄的爱好就是当小倌吧,从万千姑娘闺女的爱慕眼神中收集人间的情欲,说是有助于修为,倒也没见他功力长进了多少,我想到他初一十五还能准时出现在师父的禅房拜一拜,有时还留下吃饭,还百忙中抽空欺负欺负我,深深感受到他的时间管理能力之强,暗暗佩服,我要有这毅力,何愁学不会御剑。
四师兄盛情邀请我,要不要也找个花楼磨练一番,被我严词拒绝了,找阳元去花楼,疯了吧,花楼里有干净飒爽的姑娘小姐,可也有大腹便便的达官纨绔,占我便宜我还打不过他们,不行不行。
与四师兄告别,祝福他早日当上倌中之王,同时祝福他不要累死,我还是打算继续往南走,到处逛一逛,四师兄给了我一个玉做的哨子一样的项链,看着我套在脖子上,“丫头,逛够了,就吹这个,我去接你,省得你走得慢。”
我本想硬气一点摘下来不要,但在他威胁的眼神中,还是乖乖戴上了。
从荟芸楼出来,红果帮我打包了盐水鸭,一路上问我觉得竹玉公子怎样。
我想了想蹦出四个字,“登峰造极。”
红果疑惑的点了点头。
回到别院,只见卢白红一身戎装,正坐在正厅等我,颍州少城主的风采名不虚传,只见她着一身银甲,铠甲里边穿了暗红色的窄袖花袍,带面具的头盔放在桌上,光阴转圜间,铠甲发出寒光。
与这寒光不相配的是卢白红一脸慈祥的笑,她见红果手里拿着荟芸楼的食盒,轻轻笑了,“红果这丫头……”
卢白红放下茶杯叫我过去,我走上前,她又抓住了我的手,“沈姑娘,我本想留你多住几日,然密探来报,颍州接下来几日不会太平,你留在这恐怕会受牵连,耽误你云游,我给你备了马和盘缠,你若是觉得路上无聊,挑几个丫头带上也无妨。”她说着看了看红果,红果皱着眉摇了摇头,“是我卢家待客不周了,姑娘莫怪……”
我连忙摆摆手,“姑姑这说哪的话,您招待我尽心尽力,小侄都明白,我修为尚浅,想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该启程了,马和丫头就不必了,我不会骑马,姑姑别担心,我若回山,一定劝师父来看您。”
卢白红欣慰的拍了拍我的头,吩咐红果准备饭菜,让我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说是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席间她眉头紧锁,两个红衣的丫头轮流到她耳边报信,她终于是放下筷子,叫我好好吃饭休息,匆匆离去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用我三角猫的功夫捏了一卦,泽风大过,夜晚梦里梦金银,醒来仍不见一文,目下只宜求本分,思想络是空劳神。
我咬了一口盐水鸭,向红果招了招手,“看着点你家小姐,莫要太劳神了。”
红果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近日东倭来犯,小姐时时担心,只盼着苍天有眼,不要为难我家小姐,下一战,给那些强盗打回老窝去……”
饭后红果退出去,房里只剩了我一人,我脑子里还想着那一卦的卦辞,实在想不出卢白红有什么执念之事,难道是要她不再守卫颍州吗?天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我杵着下巴在窗前发呆,一个小石子从房顶上掉下来,我探出头向上瞧,看见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嘘——”四师兄倒挂着冲我比了个手势,小声说,“想不想去长长见识?”
我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不见往日的贼眉鼠眼,想了想,点了点头。
四师兄叫我带了行李,正好天亮送我出城,我抱着他的腰,他提溜着我,乘着他的四月剑很快出了城。
我见身后灯火越来越远,不由得抓紧他,问他这是要去看什么热闹。
“去见识生死。”他一改油嘴滑舌的腔调,严肃起来。
我随着他往东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依稀的火光,接着是阵阵哀嚎声,师兄带我隐于阴影中,我向火光看去,原来是卢白红的营帐。
营帐中黑影攒动,外面的空地上点着篝火,熬着草药之类的褐色汤汁,围着篝火,几个受伤的将士半躺在地上,有的缺了一个胳膊,有的用纱布蒙着眼,最触目的一个看上去是被火药炸伤了,整个前身都是模糊的血肉,唯有喉咙里凄惨的哀嚎证明他还活着。
见我不说话,四师兄道,“这些将士昨日午后遇到了东倭伏击,四十七人只剩下十一人,这十一人多半重伤。”
“那卢白红呢?”我问。
“她率了一队,去追击东倭去了。”四师兄眯了眯眼说。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不解地问他。
“你能感受到什么?”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痛苦,”我睁开眼,“他们都很痛苦。”
四师兄没有接话,拽上我继续往东走,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只见地上零星的火把,地上倒着黑乎乎几个黑影,全是异族打扮,想来是死伤的东倭人。
“他们也是人,也很痛苦,但你还能闻到什么。”
我闭上眼,眼前闪出一身银甲,在红色的火光下杀气腾腾,“愤怒,是卢白红的愤怒。”
四师兄问我,“那这些东倭人呢?”
我想了想,“大概是一些不甘心吧。”
四师兄颇有深意的笑了笑,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生死?”我不解的问他。
四师兄眯着眼,笑了笑说,“我还怕你问一些我为何不出手相救的傻问题,看来是我多心了,这是一部分生死。”
“还有?”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火光冲天,厮杀声阵阵,想是卢白红正在与贼人交手。
我松开他,往前走,林子不算深,只是没有路,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近前时,厮杀声已经越来越小了,终于走进,只见满地的血迹,马被砍断了腿,躺在地上喷着气等待血液流尽死亡降临,异族人的尸体和红甲军的尸体交混着,血液也染红了东倭人的衣服,只能通过他们的发髻分辨身份。
那个宛如天上月亮一般的人物的陨落并没有像天上月亮一样璀璨,甚至她离开这晚,天上都没有月亮,卢白红如同其他的尸体一样,躺在沾血的草地上,睁着双眼,头盔掉了,头发散开被血浸湿,一根弩箭击穿了她的喉管,火把点燃了她的斗篷和靴子,银甲映照的火光呈现一种妖异的红。
红色。
满眼尽是红色。
分明不就之前我们还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红果打包回来的盐水鸭,分明她还告诉我回清莹山的时候要去她府上坐坐。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回头看四师兄,他站在我三步开外的地方平静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