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季的相见可谓不欢而散。他看不上我的家世,而我又不能再给自己编出一个让他心满意足地的家世。
在给沈凌的信里我对此只字不提,只说花已开好,归期未迟。
哪知沈季并不愿相安无事地过活。不几天,小院门被敲开,我一眼掠去,便看见沈季身后站着的女子面容精致,只可惜这精致皮相下没能住着聪智灵魂。我释然一笑,将二人迎进了门。
沈季悠悠喝着茶,开门见山道:“王姑娘,我也不愿骗你。沈白两家是世交,你身上既也流了一半白家的血,也该知道若湘在幼时便被沈家聘了。”
我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四爷带着沈大公子去白府提亲之时,长安恰好与姨娘住在一处。”
沈季手中的茶杯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水,将他紫色的衣裳浸得深浅无度:“沈沁与公主蒙皇恩浩荡承天赐姻缘,非我能左右。然若湘既是被沈家聘下的姑娘,自然是要做家主夫人的。今次沈凌要接我家业,要娶的人,定然是若湘。”
若湘则木楞楞站在一旁,只挂着和顺的笑,垂眸抬眼之间颇有风情。急步迎上来握住我的手:“长安果然是找到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忧心了十几年,终于可以把这颗心安下来了。”
我愣了愣,若湘这个人偶,委实做得不错。
沈季偏过头,疑道:“若湘不认识王姑娘?”冷冷目光乜过来,直教我后背生凉。
“我记性不好,总是忘事儿的。”这人偶说着,又掏出一块丝帕来,拭了拭眼角屯了许久也没落下的泪:“想来长安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吧!”
这情形实非我所能料到,被一个人偶紧紧握着实在感觉怪异,我推开她的手:“表姐忘了也没有关系,此刻记着就好。”
沈季白了我一眼:“王姑娘莫怪我话说得难听,左右若湘是你的表姐,闹得太僵实在不好看。你是个女儿家,该也知道何为廉耻,抢自己的表姐的未婚夫,传出去了,你这一世也就毁了。”
若湘忙忙回头:“四爷万不可这么说……”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纵使我不在意种种诋毁,却也实在听不得这满满恶意。
敛了笑意,我坐在梨花椅上:“既然如此,还请四爷先出了门去。待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不再叨扰。”
“如此甚好。”沈季笑道,从怀里掏出张银票递到我跟前:“这是千两银票,姑娘在外行走不便,带着它,好歹能解决些事情。”
我看着那张票子在他两指之间飘荡,伸手接了过来。
收拾东西之时阿桃绕在我左右“嘤嘤”直哭:“姑娘当真要走?阿桃看得出来公子是真心喜欢姑娘,姑娘就这么走了,可叫公子怎么办?”
我先是不理会她,只闲闲收裹着大小物什,阿桃按住我的手:“姑娘不许走!除非,除非姑娘让我跟在你身边!”
我看着她那双哭成桃仁状的眼,无奈叹了口气:“你可记得你的卖身契在何处?”
她愣了一愣,半晌,终是明白了我意中所指:“在管事那儿。”
我将千两钱票递给她:“你去管事那儿将卖身契赎回来,记着,最多给他一百两。”
她撅起嘴角:“原来我就值这么点儿钱啊?”
我:“……”
走出府心情反倒变得不错,左右闲了一个多月也让我困顿得很。田间风景不错,阡陌之间疏疏落落散立着几棵桃李杏树,红粉花朵拥簇而开,恰是欣欣向荣之春景。
略为怪异的是,这整块地上只有一棵桃树,且这桃树周围,还有几个大坑。
阿桃已经不再抹泪,见着花枝也是高兴得很,凑上前去摘下一支桃花嗅了嗅,又小跑回我身边,肿胀的眼睛变成月牙儿,实在滑稽非常:“姑娘觉得好看么?”
我哭笑不得:“好看。”
“真的呀?”她越发雀跃,“那我给姑娘簪到头上可好?”
我戳了戳她的额头,将那枝桃花上开得最好的花择了两朵出来,小心地插入她的耳畔:“自己喜欢桃花就算了,偏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表达。”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粉嫩脸蛋泛上羞色:“以后不会了。”
迎面走来一个挑了小担的女子,灰色长纱包住半张脸绕到身前,自我们身边经过时,担子里干净豆香味飘来,倒很是好闻。
于是我侧过身对阿桃说,“一会儿到了隔壁镇上,我们去吃一盘豆腐。”
“吃什么豆腐!”蒙着灰色面纱的女子卸下了肩上担子,怒气冲冲说到。
我和阿桃俱是一惊,担子落在地上拍起泥尘。正不知这女子是出了什么状况,她竟两三步走上前来,摘掉阿桃髻上那朵桃花:“老娘就是想吃个桃子,有那么难吗?这几棵桃树栽了四五年好不容易开花了,却一棵紧接着一棵的受摧残,造孽啊!”
我先是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示意阿桃递上几个铜板,歉然说道:“小婢一时起了玩心,并不晓得姑娘如此看重这树花。我便在姑娘这儿,先赔个不是。”
谁知女子却理也不理我:“我才不是在乎这花,我就是想吃桃儿。”
难得遇上这样奇怪的人,我来了兴致,待觉察到她腹间时隐时现的仙力之时,笑了一笑,生出逗弄她的心思。
一只红桃握在手中,我递给她,:“这只桃子可还合姑娘心意?”
她眼睛瞪很老大,灰色面纱揭下变作十尺长绫,半张脸却又藏在头发底下:“奇怪,你看着不像妖怪呀?”
我:“……”
倒是阿桃张开双手要来护我:“我家姑娘是在白露山修过仙的人,你莫要乱来。”
她沉思许久,怅然说道:“白露山么?如此,我请你们俩吃豆腐吧!”
这态度前后转变忒大,不待我再问,她将遮了半张脸的头发掀开,露出一张水灵脸蛋儿,“你认不认识我?”
我茫然摇头:“没见过。”
她似有挫败,又不甘心地再问了一遍:“当真不记得?”
见我还是茫茫然无措,她叹了口气捂着额头:“我也晓得几百年来白露山发展壮大,有了不少优秀弟子飞升成仙。却不想在后世师妹心中,我星一也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