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梵央神君的画像上看到这支萧的,《古事纪》三百二十四位神君画像之中,梵央神君飘飘黑发飘飘紫衣,左手持剑,右手握萧。
传闻那支萧采西王母住处的上好璞玉做就,本是仙帝为青璃神君备的生辰贺礼。可青璃神君最喜梵央神君吹萧的矜雅模样,又觉得玉萧配他姿态潇洒,便转手将萧赠给了梵央神君。
自此,玉萧不离梵央身。
又传闻青璃神君祭剑远去之后,梵央神君将玉萧抛下十八天:“今卿不在,谁解衷肠。玉树灯花依如旧,孤凤失凰。”
虽则知道传闻的可信度不高,然而这萧自此被人称作“离凰”是真的,离凰落下十八天流落六界,也是真的。
今次,便叫我遇见了它。
众人皆道离凰是上古玉器,又与神君日夜相伴,定沾染了上神福泽,能佑国泰民安。
而我却从这一番把玩中探出,离凰还蕴着极大灵力,看样子是神识已开的节奏。
“若是姑娘看完了,还请将这玉萧还来。”江诺在一旁提醒道。
我的目光自离凰身上挪开,转到江诺
身上,笑盈盈将玉萧递还给他。他犹疑不决,缓了好些时候方问道:“长安是如何判断这萧便是离凰的?”
“看书啊!”我答到:“书上有简单提到过几句关于离凰的话,我方才一合计,发觉这萧的种种形态,与离凰别无二致。”
诚然我是在扯淡,只是我扯得一本正经,倒也堵住了江诺更深层次的问话。
杏花重重绽开,将半边天色都染白。在废掉五六块丝绸方巾之后,我终于做出了一只像模像样的香囊。白绸作底,绣了杜若宽大的叶子与小小花茎。
有美人兮芳杜若,沈凌他不能嫌弃。
三月里万事如常,唯一难堪的是,沈凌还未回来,我便见过了他的父亲——传说中已然不问世事只与如夫人岚水逍遥山水的沈老爷。
沈老爷名季字四无,整个楚国晓得他名号的,都尊他一声四爷。
因着沈凌的关系,我十分担心沈季对我会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是以,他和岚水在离城别院住下的前两日,我只备了两粒硕大的夜明珠并一棵千年老参差阿桃送了去。
毕竟没有过门,太熟络的逢迎,难免不会让人觉得轻佻虚浮不识礼数。
倒是江诺因着是沈凌的至交,早与沈季有过往来。这一遭又带了娇妻在侧,自然是要带着妻子与沈季会面的。
然而第三天,沈季却提出要见我一面。我在房中纠结了半日,有担忧也有欢欣,提早了半个时辰便去赴了约。
不为别的,只为我想要留在沈凌身边,便要努力讨得他父亲母亲的欢心。虽则,岚水并非沈凌的生母。
后花园历来是是非之地,无数的俊男靓女在这里一来一去成就了天作之合,也有无数的炮灰配角在这里的深井中、碧湖里、巨树上了结或是被了结了性命,自此成为飘游在六界中的孤魂。
今日我在这后花园与沈凌父母相见,说不准还会开创第三桩后花园故事:父母相见准儿媳。
如此,话本家们在这基础之上进行改写,从此开创父母大战准儿媳的诸多戏码,也是一桩为话本增彩添色的好事。
正胡思乱想间,冷不妨眼中映入一对人影。身侧阿桃低低提醒道:“姑娘,是老爷和夫人过来了。”
再抬眼看去,两道人影中男子在前女子在后,始终保持着一尺开外的距离。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又不知何处是个不正经。只好主动迎了上去行了个屈膝礼:“长安见过老爷夫人。”
岚水长相温婉,不看便知是位持家好手。她打量着我的眉眼,好半晌,欢愉笑开:“凌儿的眼光当真是极好的,长安姑娘倾国之姿超凡脱俗,竟不像是尘世中人。”
我温婉回笑:“夫人过誉。”
沈季却在打量过我之后将目光投给了阿桃:“在沭风亭里摆上茶水点心,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会去那里歇息。”
阿桃应着下去,临走时送我的眼神有些担忧,我却不以为意,只走在岚水的身侧,听二人闲聊些少年往事。
他们正聊到上一次来这离城别院,沈季忽然话峰一转,问起我的身世:“王姑娘是何处人士?”
我想了想今儿个上午在若湘各种片断式信息中推断出来的结果,有条不紊的答道:“长安本是招摇白家与洛城王家之后,奈何家门不幸,遭仇人劫杀,长安有幸躲过一劫,被白露山的尊者收去做了十余年的徒儿。”
“原是这样,倒也算是很好的出身了。”沈季似乎了然,在一座院落边上停住了步子,将炯炯目光落在岚水身上:“我想进去看看。岚水,你陪着长安姑娘,给她讲一讲沈家历代的家主夫人。”
“会的,老爷。”岚水恭恭敬敬的回答终于叫我明白先前的奇怪感觉来源于何处:传说中沈家老爷对如夫人岚水的宠爱上天下地无人能及,但事实上,我都看到的种种形迹,只能说明他一直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怎抵得会心会意?
总要用心的人,才会晓得心意是有多浓多重。
重到,无法提起。
岚水始终遵循沈季的意思,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一两句。概而括之,便是历来的家主夫人大多贤良淑德出生皇宫贵胄,是普通的姑娘们根本就无法作比的。
我知道沈季的意思是嫌我出身不够高,没办法协助沈凌共同治好沈家。然我弃了九天仙位才走到这一步,自然也是不愿抱一个黯然神伤的结果。
于是默不作声,只听岚水细讲历代家主的当家事迹。
半个时辰后,岚水带我去了沭风亭。沈季已然怀旧完毕,正端坐在亭中,手里捧着一壶清茶。
“姑娘可想明白了些?”他挑眉看我,流转目光比狐狸更狐狸三分。
我点头,却是坚决的语气:“长安向来说一不二,认准了的事情也不愿有所更改。所以四爷,便是您的意思长安都懂了,长安却不愿做那一个明事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