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鱼生而目中无泪，纵使哀戚，也难以产造液体。
不过是回转眸光里，深似侯门的热望，每一分柔默，每一分残酷，如海洋共火焰。
雪女的事情告一段落，没有人同我说起最后的结局，我也没有心思去问，逃不过又是一段悲伤。我躲在冥界不再出去，整日里就去找阎君喝喝茶，好像前一阵子满心都是执念的那个是另一人。
“你整日里来蹭茶喝，我倒有些养不起了。”阎君看着日渐消沉的我，打趣道：“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天天跟要死似的？”
我窝在座椅里无精打采的喝着茶，听到阎君的询问，才懒散的坐正身子，回答：“只是想不明白一些事儿，心里累得紧。”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认真的问道：“是不是有些事情不应该坚持？”
阎君看我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也不再嬉皮笑脸的，认真的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因人而异，应不应该坚持这件事，在没有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
我明白阎君的意思，其实我现在除了心里的那股执念外，根本想不起其他的事情，而我却觉得这件事非做不可，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执念对于我，是好是坏确实很难说。
“我真挺讨厌你们的，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清楚呢？”我冲着阎君抱怨到。
“古语有云，天机不可泄露。”阎君在我眼前向上指了指，接着道：“实在没事干就去帮我个忙。”
我撇撇嘴，就知道这几日的茶水阎君不会让我白喝，于是点点头，问他什么事用得到我。
阎君有些惊讶，说道：“你都不问问什么事就答应？你就不担心……”
我笑笑，回答道：“重要的事有那群冥兵帮你做，到我这里就只剩下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到看得通透。”阎君站起身从后面的柜子中翻出一个竹简，交到我手里后，拍拍手上的灰尘，坐会我旁边，接着道：“确实是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我领着那竹简的一角，哆嗦了半天，才将上满的灰尘抖干净，捧着看起来。竹简上记录的是一件大型魂魄收殓事件，看这竹简的完整性，应该是解决了的事情，我一脸疑惑的看向阎君，冲着他抖搂抖搂手里的竹简，问道：“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阎君冲我摆了摆手，说：“那是表面上的，那里还有一个魂魄没有被带回来。”
我不禁奇怪，看着这竹简，这件事少说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如果有魂魄没被带回来的话，早就该破碎的看不见了，或者，可能已经成了魔物，那这件事确实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把竹简甩回阎君的面前，叹息道：“我还以为你就是让我跑跑腿而已。”
“怎么？后悔了？”阎君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后悔？有用吗？”我反问道：“估计我这要是前脚逃走，您后脚就该去文殊菩萨那儿告我状了吧。”
我看着阎君斜靠在椅子中，这小老头儿怕是早就知道什么东西能拿得住我，这会儿估计正在心里暗爽呢。我学着阎君的样子，也斜靠着，喝了杯中剩下的茶水，默默的叹着气，禁不住的懊恼，就这样又着了阎君的道儿。
阎君看着我好笑，忍不住打趣道：“真想不到，你现在居然这么忌惮文殊菩萨。”
我瞥了阎君一眼，心想你可算是有了能拿住我的资本，转念一想，对于文殊菩萨，我的心里并不是忌惮的感觉，倒是有些觉得愧疚。阎君见我不说话，于是举着茶壶，凑过来准备在给我添一些茶，我将茶杯抽回来，握在手心，摇了摇头，道：“不喝了，还得替你去办事儿。”我没好气的看着阎君，接着问：“我怎么去竹简上的那个地方？”
阎君叫来一个冥兵，对着他耳语了几句，随后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然后示意我在等等。
我看还有时间休息，于是窝进椅子，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二）
“姑娘，到了。”
我从船舱中走出来，眼前是辽阔无边的海洋，这么看来，我倒是真的上了阎君的当。
“姑娘别担心。”船尾摇着浆的老人看见我皱了皱眉头，于是宽慰道：“阎君年年都要来这里走一趟，都是我老头子带路的，错不了。”
我蹲下身去，摸了摸冰凉的海水，一瞬间心都凉透了。
“真讨厌。”我甩了甩粘在手上的海水，心里极度的厌恶着，回头瞥见船尾的老人正冲着我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往船头那边走过去。
“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冲那老人喊了一声，便捏了鼻子，翻身滚进了海里。
竹简上记载的白浪镇确实是在北海中央的一座小岛，日日都见得到大海深处翻涌上来的白色的浪花，就因此得名，镇上百姓皆以捕鱼为生，不太同岛外的人来往，如今已经被海水淹没，世人却没几个知道的。
一阵寒冷袭来，令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深入海底，周身的温度好像都被冰冻了一样，现在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冷。
我愈来愈后悔自己答应了阎君的托付。
在海中游了不长时间，就看见了整个被大海吞没的白浪镇，外围的黑色大堤看起来格外冷清，在那里竟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扎着两条麻花辫，是普通的渔民打扮。
我慢慢向那边游了过去，在临近大堤的地方，我已经感受不到海水带给我的巨大压力，反而可以像是在陆地上一般的自由呼吸与行走，我在大堤下站定，看到那女孩将背上的一筐鱼放下来，坐在大堤上，开始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
看样子，这女孩就是阎君几百年间没有收回来的魂魄，居然是在大海深处动用意识发动了结界，难怪可以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安然无恙的存在着。
我现在进入她的意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或许能将她带出去，也有可能永远在她的意识里走不出去，我不再多想，转身向大堤上走去，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摸清楚，她的意识里有个怎样的故事。
“轰隆隆”一声巨响。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竟在一瞬间变得乌云密布，有雨水迅速的砸了下来，远处的闪电在云层中窜动着，慢慢的向大堤的方向逼了过来。
“哎！喂！”我朝着那坐在大堤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叫了几声，仍是不见她有什么动作，眼睛依旧望着远处的海面，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雨渐渐的大起来，白色的巨浪在飓风的鼓动下一次次扑向大堤。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巨大风暴，飓风卷起的大浪在一瞬间就高过了大堤，一下下冲击着大堤，在这疯狂的海水侵蚀下，那大堤竟变得像是纸糊的一样，摇摇欲坠。
我其实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海啸，一时间心里也犯起了怵，伏在大堤下面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那浪头一次高过一次，大堤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慢慢的出现裂缝，海水疯一样的灌入白浪镇，我再转眼去寻找刚刚坐在大堤上的女孩时，却发现她已经被浪头淹没，正抓着大堤残破的边缘，惊慌失措的不住叫喊着。
海浪翻飞的巨大声音令我听不清楚她在叫着什么，只是下一刻，在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黑黝黝的背部和花白的肚皮，血盆大口颇有些吞天蔽日的气势，正奋力的划动着双鳍，艰难的靠近女孩。
我努力将自己的身形稳住，双手结完印后，慢慢从胸前移到额头，试图唤醒体内的原形。在此前，我从未想过要唤出自己已经沉睡的原形，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能够将它叫醒，可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容我有半刻的犹豫，或许侥幸唤出原形，就能得救了。
我最先感觉到变化的就是自己面部，紧接着就有灼热的撕裂感从身体的深处传来，我听到自己骨头开始变化的声音，知道大概是成了。
显出原形后，我立刻跳上大堤，拦截在大堤与海浪之间，掀起的海浪已经超过了大堤几杖的高度，我在海浪扑过来的平面中看到了映出来的自己的样子。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猫，一蓝一黄的异色瞳，额间是一朵象征着地狱烈火的红莲，鲜艳的像是要滴出血液。
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传说冥界黄泉之上，有一泛舟人，名唤渡罹，生有异色瞳，能够看见属于冥界的东西，额间纹有红莲业火，镇压怨念，专门负责载着世间万物的灵魂渡过黄泉，迈入冥界。
原来我老早就已经是冥界的人了，怪不得文殊菩萨对我施以援手，保我性命，冥界的各位也算对我处处照顾。
“冥界渡罹在此！妖孽，还不速速退去！”我在海浪拍下来前发出狮吼一般的声音，眼神凶狠的看着已经悬挂在头顶的海浪。
实话说，身份和后台是你逞强时最好的资本，原本汹涌的海水竟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减弱了势头，高大的海浪像是失去了支撑，蔫蔫的落下来，像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呜~”我听到女孩在我脚边大声地呼喊着，我听着奇怪，这并不像是人类应该发出来的声音。
“呜~”，又是一声，这一次我很明显的看到，女孩并没有张开嘴巴，而声音的来源，在我与这女孩的对面。
转头间，已经有东西从海里游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在巨浪中出现的那只庞然大物。
“滚！”我低吼了一声，那东西便缓缓潜进了海里。
女孩上前趴在大堤的边缘不住的往海里看着，我用爪子轻轻将她扒拉回来，轻声道：“小丫头，这里不是你贪玩的地方。”
那女孩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神里看不出半点的惊恐，我无奈，难道我的样子不凶狠？明明刚刚连那翻天的巨浪都能吓退，怎么到这孩子这里，倒像是在看一只猫咪？
我摇摇头，俯身下去，咬住那女孩的衣服，将她叼了起来，转身进了镇子。
（三）
“阿嚏！”我坐在床上，披着一床被子，腾出一只手搓了搓鼻子。冷，虽然原形再怎么威武，我还是只猫，怕冷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如今又被海水侵透了全身，竟感觉要被活生生冻死了。
听到我打喷嚏的声音，刚刚被我救下来的孩子端过来一碗姜汤，递到我面前，不再说话，又开始收拾起她的背篓。
我喝了两口姜汤，看见她背起背篓准备出去，也不知刚才的海浪退了没有，于是扔下披在身上的杯子，转身挡在了那女孩的面前，道：“你要去哪？”
“找海。”女孩老实的回答我。我心里觉得奇怪，要去找海做什么……
“你刚刚把它吓跑了。”听她这么一说，倒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是吓跑了什么东西，难怪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在等什么人，原来是那个庞然大物。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我见那孩子面露难色，知道她这是怕我再一次吓跑那个怪物，于是接着解释道：“我既然吓到了它，应该去道个歉。”
此刻，我与那孩子正行走在白浪镇的主街道上，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招翻飞，灯笼摇曳。正午的时间，酒楼餐馆都已开张，铺门大开，从里面飘出香味来，还有一些其他的铺子，皆是敞开着门，等待着客人去光临。就连街道两旁的小摊位也都是热火朝天的样子，火炉里的炭火猩红，开水咕噜咕噜的烧着，刚刚端上的面尚且冒着热气……
我向四周望了望，这镇子确实是热闹，若是能再见到半个人影的话，那边更热闹了。
这繁茂的城镇，在这孩子的意识中，居然空无一人。
我歪了歪头，看向那个孩子，轻声问她：“丫头，你叫什么？”
“小海。”她扑闪着大眼睛告诉我。
“那你可知道，这城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失去肉身的魂魄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人间，除非执念颇深或者心魔所致，如今看这孩子周身无半点戾气，想来并不是心魔作祟，那就是因为执念了。
“不知道。”小海抬手挠了挠头，一脸无辜的看向我，接着说：“好像不记得了。”
“算了。”我摇摇头，牵过小海的手，拉着她向大堤的方向走去。
小海的手中没有温度，抓起来一片冰凉，独属于死人才有的阴气开始在我牵着小海的手心中流窜，我将灵力凝于手掌，化成丝状的真气慢慢渗进小海的身体，然后再抽出来，总算，带出了些小海生前的记忆。
说起来，倒是我将事情想的过于复杂。
小海是渔家出身的孩子，父母出海捕鱼时，她就自己背着筐子到海边捡一些小鱼小虾，贴补家用。
白浪镇的拦海大堤下有一片礁石形成的小堤岸，平日里高出海面，涨潮时海水带着小鱼冲进礁石的缝隙，退潮后鱼儿便困在其中无法逃脱了。于是小海常常跑到这里，在礁石的缝隙中捡些小鱼，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满载而归。
在一个盛夏的傍晚，小海捡拾时竟然发现，在不远处大堤的尽头，好像多了一个灰色的小岛。带着疑惑，小海慢慢的靠近了过去，等到走近了才看清，远处看起来像是小岛的东西，竟然是一条大鱼突出水面的脊背！
小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慢慢的走到那条大鱼的身边，发现那条大鱼的眼睛正紧张的盯着自己，小海大着胆子，用自己的小手抚上大鱼的皮肤，轻轻地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随后，小海绕着大鱼转了一圈，发现竟是受了伤的，怪不得无法再游回海里。
孩子的心最是纯洁无比，觉得任何活着的生灵都是有理由活在这个世上的，小海整个人伏在大鱼的脑袋旁边，心里暗暗地祈祷着：你一定要活过今晚，明日我便来救你。
次日一大早，小海就奔向了昨日见到大鱼的地方，背篓里是沉甸甸的卖不出去的鱼杂，口袋里还有上一次自己跌倒是用过的草药，伴着朝阳带来亮光，行走在人烟稀少的大堤上。
那条大鱼依着小海将自己的伤口涂上药膏，吞了小海带来的鱼杂。
再之后，小海给它起了名字——海。她开始每日都来看那条大鱼，带着鱼杂和草药，一直陪着它直到太阳西下，直到小海将家里的鱼杂与草药用光，那条大鱼的伤也好了。
最后，小小的孩子站在大堤上，踮着脚尖，拼命伸长着脖子，招着手，笑眯眯的。
她望着的远方，在遥远的海与天连接的地方，扬起一尾巨大的灰色鱼尾，接着是一声悠长的长鸣“呜~”
（四）
“海每年都在这个时候来看我的，一直没变过。”再去往大堤的路上，小海给我讲了些关于那条大鱼的事情，与我在小海意识中探查到的一样，她现在的记忆里，只有海了。
我看着在我面前一蹦一跳的孩子，突然打了个激灵，我活着的这几千年，从未见过一个魂魄具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冥界的书籍中有所记载，一旦肉体死亡，魂魄无法控制意识进行记忆，小海将白浪镇的一切都忘记了，唯独记得与海的事情，或许，那只大鱼就是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
我们就这么聊着，很快就来到了大堤边上。天已经放晴了，海面恢复了平静，但却是灰暗暗的颜色，我听着小海在我旁边，连续的大声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海里便起了动静。海面被一只庞然大物分成两边，像是岛屿一般的灰色生物从海中浮了上来，只露出背脊，竟有奈何桥那般的长度。
我看着这大东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小海冲着我喊：“姐姐，快上来，你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吗？”，这才回过神。而小海早已经爬到了那只大鱼的背上，坐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大鱼的背脊。
“来了。”我往后退了几步，轻轻一跃，跳上了大鱼的背部，走到小海的身旁坐下来，突然听到那只大鱼在我的身下发出胆怯的“呜呜”声，身子不怎么规律的一颤接着一颤，我看了小海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肯定是让你吓得！”小海瞥了我一眼，回过头，双手轻轻抚在大鱼的背上，轻声跟它说：“阿海不要怕，这个姐姐只是来跟我们玩儿的。”
“不知好歹的东西！若是一会儿将我抖下去，我可真扒了你的皮！”我坐着整理整理了衣衫，没好气的说着，原本这寒冷粘稠的环境已经让我烦透了心，现在还坐在这大鱼潮湿的背脊上，被它哆嗦的一颤一颤的。
“姐姐你别吓它。”小海扯了扯我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接着道：“阿海胆子小。”
我撇撇嘴，将刚刚在嘴边的恐吓性语言憋了回去，扯扯衣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不再说话。
“姐姐想去哪儿玩？”小海看我面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我。
“以前你同这家伙干什么，今天便干什么吧。”我对如今这样的环境实在提不起兴趣，去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厌恶，无奈想要弄清楚小海的事情，只能将她平日里喜欢做的事情挨个做个遍，或许还能有些线索。
小海拍拍大鱼的脑袋，说道：“阿海，走吧。”
我跟小海坐在那只大鱼的背上，粘稠的海风带起丝丝冰凉擦着脸颊，这让我不禁有些后悔跟出来，本以为小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去做，可现在，竟是在大海里驰骋一番。
我偷偷用手结了印，召唤出一些灵力将海风屏蔽掉，转头看向小海，问道：“你们就只是出来游一圈儿？”
“不是啊。”小海指了指我们的前方，接着说：“海每次都会带我去追太阳。”
我顺着小海指着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一个圆圆的，像是太阳一般的金灿灿的东西，可看着并不像是太阳啊。
“那你们追上过吗？”我接着问。
“没有。”小海摇摇头，声音里有一丝的遗憾：“我也跟海说过可以做些别的，可它还是次次都要去追太阳。”
“你也算是辛苦了。”我摸了摸身下大鱼的脑袋，轻声说：“先回去吧，明日我帮你追一次太阳，一定让你追上。”
“不行的。”小海在旁边扯了扯我的衣袖，阻止道：“海还要回家，它家很远的。”
“没关系。”我把小海的手牵过来，安慰着：“只是一天，你不是说它很想跟你追一次太阳吗？”
“可是……”小海还是觉得不妥，仍旧想要拒绝。
“听话。”我毫不客气的打断小海：“你看，海是愿意的。”
说着，身下的大鱼已经调转了方向，向着白浪镇的方向游了回去。
（五）
一直到回到白浪镇，小海仍旧有些不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怪我让那只大鱼留下来的原因。
我将小海从那大鱼的背上抱下来，放在堤岸上，牵着她，转头对那只大鱼说：“我先送她回去，你在这儿等着，要是我回来寻不到你，就毁了这白浪镇。”
小海瞥瞥我，甩开我的手，自己跑了出去。我来不及再多嘱咐，冲着那只大鱼挥了挥拳头，匆匆的朝小海跑掉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海，小海……”我追在小海后面叫着她的名字，无奈这小丫头连头都不回，自顾自的跑着。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我没办法，只能一边吼一边追上去，抓住小海的手腕，将她拖过来站在我对面。
小海见跑不了，冲着我的小腿就是一脚，我也没想到这丫头有这样的胆量，敢去踢一个来路不明，并且还会变成大猫的人，硬生生就挨了这么一脚，确实有些疼，只能蹲下来，揉着自己被踢的地方。
小海本想扔下我不管，无奈始终是个孩子，心地善良些，看着我疼得呲牙咧嘴，就又回过身来看我。
“姐姐没事吧？”小海跑回来，看着蹲在地上揉腿的我。
我一见这孩子回头，索性坐在地上赖着不起，这可急坏了那小丫头。我心想，小丫头跟我耍脾气还是嫩了点。我装着生气撇过头去不理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
“姐姐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小孩看着我的样子，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我只是气你不该多让阿海多留一天，我没想到姐姐不会躲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一把把小海搂进怀里，看着小丫头急坏的表情，笑了笑：“姐姐不疼。”
小海一副无语的样子看着我，我松开她，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小海，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小海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传说上古时代，女娲娘娘炼五色石以补青天，但却弥补不了天灾对她的孩子们造成的伤害，于是悲痛万分，眼泪落于东海，化为生灵，唤作巨海。”我看了看小海，知道她在听后，接着说：“巨海体型庞大，据见过的人说，足足像是一座小岛，比这世间最大的船还要大上许多。”
“那不是跟阿海一样？”小海好奇的问我：“那阿海就是巨海吗？”
“你先听我说。”我摸了摸小海的头，接着说下去：“巨海常常成群活动，它们的声音很好听，有些像箫的声音，也常常聚在一起唱歌。这样一来，它们就需要大量的食物。常年在东海打渔的渔民们都知道，若是能碰上巨海群，那今天一定是丰收的一天。”
“很久以前，有渔船碰到巨海群，于是就跟在那些巨海的后面，撒下渔网，在大海中开出了很远很远，等到他们追不上巨海群后，才收网，调了船头，往回家的方向走。但等那一船人回到村子里时，却发现全村的人都变了，中年人变成了老人，小孩子也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唯独那些出海碰上巨海的人没有变化。”
小海看着我有些疑惑，问：“讲完了？”
“讲完了。”我耸了耸肩。
“没什么意思嘛！”小海表示我这个故事不怎么样，但是突然眼睛一亮，接着问道：“那阿海是巨海吗？”
“是。”我点点头。
“我就说嘛！”小海兴奋的在我面前跳了起来，边拍手别说：“我阿爹说过，大海深处的庞然大物，都是这世间的神灵之物，要好好的对待它们。”
我笑了笑，牵过小海，领着她继续往回走，小海一路上都高兴的不得了，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的，我在旁边看得也开心，只是忍不住的有些担忧。
刚刚的那个故事，小海并未听出其中的意义。船上的渔民没有变化，而村子里的人却都变老了。
上古传说当中有一些关于巨海的记载，据说那样的大鱼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在不经意的游动间，就能改变时间，带你回到过去或者飞到未来。
那一船渔民跟在巨海的身后，边跟着巨海一起超过了时间，去了他们自己的未来。
小海依旧在我旁边念叨着，感慨能够碰上这样的上古神灵是多么幸运的事情。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慢慢的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或许因为她善良的心性，也或许是她的单纯。总之，我在那一刻觉得，不用将她带回冥界也是可以的。有那只巨海陪着，她可以生生世世都是这般模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个由自己意识形成的空城里。
“姐姐。”我的思绪被小海打断，看着她站在门里问我：“到家了，姐姐不进来了吗？”
“不了。”我摇摇头，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些事，等办完了再回来。”
小海看着我，撅了撅嘴，但又无可奈何，只能闷声闷气的问：“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我笑笑。
（六）
我独自走在白浪镇空荡的街道上，满脑子都是最后小海关门时的表情。我深知昨日之事不可留的道理，小海是我见到的惟一一个失去肉体这么长时间，仍旧活灵活现的灵魂，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如果没有我从海里游过来的那端路，恐怕连我都会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我考虑着，是否可以回去告诉阎君，我也没有找到这里失踪的那个魂魄，就让小海永生永世的存活在这不为人知的意识里。
大堤外的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只要从这里翻下去，再浮出海面，这个故事就会变得无关紧要，或者，再过上个几百年，这座遗失在北海深处的小镇就会彻底的消失在世间生灵的记忆中。
我看着深灰色的海面，往前挪了挪自己的步子，侧身翻下了大堤。
等了一段时间，周身并未感觉到被寒冷的海水包裹的感觉，倒像是这一翻，彻底的翻到了地面上。我睁开眼睛，发现海水仍旧在我的下方，而我正躺在阿海深灰色的脊背上。
“渡罹大人。”身下的庞然大物缓缓地开了口。“巨海在此恭候多时了。”
听它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刚刚确实命它在这儿等着的，居然只顾着自己感慨，把它给忘了。
“你可知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我坐正了身子。
“知道。”巨海老老实实的回答着：“你要接走小海。”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我坐在巨海的脊背上，看不见它的表情，我想它现在一定难过极了。“若是刚刚我走了，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了，不好吗？”
“多谢渡罹大人好意。”巨海见我坐稳后，开始缓慢的靠近大堤。
在我跳下巨海的背脊后，它也化作人形站上了堤岸。
说实话，当巨海站在我面前时确实被吓了一跳。巨海是上古神灵，自然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白须老者，佝偻着身子，一副快要咽气的样子。
莫不是，这只巨海是族群中的长者，那我岂不是得罪了上古神明？
我腿下刚刚一软，却见那只巨海先我一步跪了下去，我一看，大约又是要我帮忙的了。但介于对方一副长辈的模样，我也不好干站着，于是在它对面也跪了下去。
“巨海爷爷。”我恭敬地说着：“渡罹不知您是长辈，先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渡罹大人快请起。”巨海将我拉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着身边佝偻的老人，说：“您，有话直说吧。”
“渡罹大人，您不必将我当作长者。”巨海如是说：“按照神族的时日来算，我只是个几百岁的孩子而已。”
“那……”我看着眼前的老人，不知该从那里问起。
“大人可知，巨海拥有自由穿梭时间的能力？”巨海问我。
我点点头，换了个背对着海风的姿势，听它继续说下去。
“小海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生命，在她的眼里，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得到善待的。”巨海的声音带有特殊的海一样辽阔的声音。我听着巨海说的话，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赞同。
“白浪镇出事那天，正好是每年我与小海约定的日子，可我还是没有来得及将她救出来，所以她的魂魄被困在礁石的缝隙中，你们冥界派来的人才找不到她。时间一长，小海就被遗忘在这茫茫深海之中了。”
我听巨海这样说，明白了为什么冥兵在第一时间为什么找不到小海魂魄的原因，于是在巨海停顿的空隙插了一句：“所以，小海的意识就将这镇子保护了起来。”
“不完全是这样。”巨海回答道：“小海对出事的那天毫无印象，在她的意识里，她还没有死。”
“我明白了。”这样说来，现在的小海就是一个活着的灵魂，如果一旦她自己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了，那么恐怕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流动，她的魂魄就会成为碎片，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已经，不能在继续守护她了。”巨海站在我的旁边，眼睛看向远处海面上一处泛着金光的地方，接着说：“我要送她走。”
（七）
海面上那个泛着金光的地方，就是小海意识结界的出口，只要带着小海从那里出去，就能把她带回现实世界，让她重新进入轮回。
我顺着巨海的目光看过去，那道金光隐隐约约的闪现在海天交接的地方，看着极远。
“你每年……”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样继续问下去。
“每年啊……”巨海转过身，面对着我，说：“每年游进小海的意识，带她回到过去，然后骗她说去追太阳。”巨海顿了顿，接着说：“很可惜，没有成功过。”
“你有没有想过要跟小海一直待在过去，不要再回来了？”我很清楚的知道巨海有这样的能力。
“有，不过过去不可逆转。”巨海摇了摇头。“不论我回到过去多少次，小海始终都会遇见那次海啸，我也没有一次机会救得了她。”
我听着巨海的声音里满是悲哀，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夸赞他这样遵循天地秩序的做法，我拼命的晃着脑袋，想要将这些沉重的东西甩个一干二净。
“如今，我也只能保她魂魄不灭。”说着，巨海指了指自己满头的白发，苦笑道：“就这样，我也只能保护到现在了，以后，还不知应该怎么做。”
上古神物大多拥有长久的生命，巨海一族也不外如是，我实在很难想像，只短短的几百年，就能令一只巨海苍老成这个样子。
“渡罹大人。”巨海唤了正在走神的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穿越时间已经几乎耗尽了我的一生。有一事，还请大人相助。”
我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灵力不够，无法将小海带出她的意识。”巨海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无奈，像粘稠的海风在我的耳边作响。“如果小海的魂魄无法离开这里去投胎，再过几年，我就无法再保护她了。”
“所以，你想让我带她离开。”如果我眼前的这只巨海真的只有几百岁，那他说的就皆是实话，巨海虽然贵为上古神物，但总归生命周期，灵力也积蓄的较其他生灵慢一些，无法将小海从这里送出去，也是情有可原的，难怪要找我帮忙。
巨海点点头，表示我猜中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我对巨海的要求感到无比疑惑，我自从在冥界醒来，所经历的一切，人人皆是求我，救活自己的心爱之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放弃，遵循天地道理，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出去。
巨海被我问的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明白是我的问题不够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为什么，不求我救她？”
巨海听后轻轻一笑，反问道：“小海尸身已经化为这天地间的尘埃，大人想要如何救他？”
我沉默下来，巨海说得对，时间过了太久，任谁都没有可能再将这个几百年前的孩子救回来，巨海不行，我不行，冥界也不行。
“我是哑巴。”巨海见我不再说话，于是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嗯？”我对巨海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表示不解，他居然说自己是个哑巴……
巨海望着我疑惑的表情，接着道：“大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可我的族群却听不见。我所能够发出的声音比我的族群高出了几调，我在他们的眼中是异类、是怪物。”
我听到巨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巨海并没有停下来同我寻求安慰的意思，我接着听他讲下去。
“我见到小海的那一天，其实我是自己搁浅在岸边的，照他们人类的话来说，是自寻短见。”
细细想来，小海先前同我讲过，她发现巨海时，那周身的伤痕，怕就是被同族所伤，所以才对生命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不论何种生物，都承受不了一望无际的绝望与灰暗，巨海被自己的族群所抛弃，产生这样的念头实属情有可原。
“小海是我生命中唯一照射进来的温暖的光。”巨海还在说着：“前三百年我都是想着如何抓紧她、不放弃她，可是这几年，我发现小海的记忆开始渐渐消失，我努力的带她穿梭时间也仍旧无济于事，现在的小海能够记住的只有我，也许很快，她就会称为一个没有一丝意识的游魂，恐怕到那时，轮回都入不了了。”
巨海说的没错，当一个灵魂失去意识后，就会慢慢的变成这世间的尘土，冥界是无法收留这样的魂魄的，所以也许巨海是对的，让小海重新堕入轮回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不想她走，可我，也不想她永远的消失……”巨海这样说着，和着海风吹过的声音，一点点在我的耳边变得支离破碎，说不出的伤感。
我转头看向巨海，发现他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液体，但他湛蓝色的瞳孔像是一层薄薄的结界，令那些被人类称之为眼泪的液体无法夺眶而出，始终徘徊在眼窝里无法排泄。
巨海的眼睛像极了大海，我看着那些蔓延在他眼中的眼泪令他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像是湛蓝色的大海上起了层层乌云，那样大片大片的悲伤竟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大人不必担忧，我们并没有眼泪。”大概是我的表情出卖了心绪，巨海如是安慰道。
我摇摇头，知道是我多想了。
早些年我曾看过些许古籍，上面记载着鱼类大多都是没有眼泪的，就像死去的人没有温度，这些都是常识。
我走上前去，伸手覆上巨海的双眼，一片冰凉在手心中蔓延开来，那是透过巨海眼皮传出来的温度。
“可我还是觉得，你在哭泣。”我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转过身，双手环过巨海的腰身，将耳朵贴近他的胸膛，我听到那里传来波涛汹涌的哀伤，于是轻声说：“乖孩子，哭吧，我能够听见，你的眼泪。”
（八）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太阳再一次慢慢从海边升起，照映着平静的海面，反射出来的光芒变得柔软且温暖。
海面上开始变得金光灿灿，我埋首在巨海的胸前，听着他胸腔当中重如波涛的悲伤，有海水拍打在大堤上，翻飞上来，化成牛毛一般的细雨从半空中淋下来，挂在巨海眺望着海面的脸上，像极了泪水。
“放心吧。”我抬起头，转过身子，看着此刻波光粼粼的海面，自顾自地说：“我帮你，把小海送出去。”
巨海转过头看着我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我想，我大概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那种即将送走心爱之人的无奈。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的感同身受，小时的记忆令我找不出根据，可这样的感觉确实如此的真实，像是吞了一大口的水，梗在喉咙里，涨得生疼，鼻子里泛着酸，可是却哭不出来。
我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回味这种令人难堪的滋味。
我将自己的右手食指咬破后，轻轻点在巨海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将自身的灵力慢慢渡进巨海的身体。
“大人，使不得……”巨海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意图，却不敢贸然拒绝，两只手颤颤巍巍的垂在身侧，不知如何是好。
“别乱动。”我瞥了巨海一眼，继续说道：“依你现在的身体，就算我帮你，都不一定能够游出小海的意识，我给你的，好好受着便是。”
巨海不再动弹，任凭我将灵力灌满他的身体。
我将右手缩回来，不禁感叹到，不愧是上古神明，一只几百岁的巨海就足以我消耗大半的灵力相补，若是他在大些，恐怕就是吃了我都补不起来。
站在我面前的巨海一阵惊慌，忙过来扶我坐下，一脸的惊恐。我看着觉得奇怪，是不是自己刚刚脸上粘了什么东西，于是转头往海面上看过去。
海面上的倒影显现出来，我看着倒影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轻轻一愣，那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
“大人，我……”巨海看我望着海面愣神，不安的问道：“大人，你怎么样？”
“没事。”我这才转过头，好好的仔细将巨海打量了一番。
此时的巨海已经变成了他应该有的样子，干干净净的脸庞，皓如星辰的双眼，自然上扬的嘴角，还有那一头如瀑布般的玄色长发，就那么松散的束在脑后，一副人间真绝色的画卷就这样展现在了眼前。
“大人，我先送你……”巨海此刻是担心着的。
“不必了。”我摆摆手，自己站起来，闭了眼睛，默默念着凝神诀，很快脸色就不似刚才那般的苍白。巨海这才稍稍放了心。
“在这等着吧。”我嘱咐巨海道：“我去将小海接过来。”
说完转身走下了大堤。
我抚着胸口走在死寂的大街上，脑子开始变得混沌不堪，有些混乱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开始跳出来，一张一张，后来连起来，一串一串的……我开始变得有些眩晕，我挪着步子，一点一点朝路边靠过去，手扶上墙面后，靠着墙蹲下来又念了一遍凝神诀。
我兀自笑了笑，看来自己的道行是真的不到家，渡了些灵力出去，居然会身心不宁成这个样子。
我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空，站起来，继续朝小海家中走去。等这件事结束，就好好的歇一阵子吧。
我回去后，小海已经准备好了。看见我回来，蹦蹦跳跳的来到我跟前，眉眼里全是开心，我看着也高兴，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我跟小海回到大堤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巨海站在大堤上看向我们过来的方向，一脸的焦急。
“姐姐，那个人……”小海很清楚这个村子里除了她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向我提出疑问：“是你的朋友吗？”
我牵着小海在距离巨海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下来，蹲下身冲小海摇了摇头，然后松开牵着小海的手，告诉她，你看，那就是阿海。
小海愣了愣，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了打量对面的巨海，迟疑片刻后又看向我，我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冲着十几步外的巨海喊道：“阿海，快来叫叫你们家的小海！”
巨海在那边看着，眼里全是泪光，听到我的呼喊后，不假思索的喊着：“呜~”
“真的是阿海！真的是！”小海晃着我的胳膊不停地大喊着。
我抽出被小海抓着的胳膊，轻声说：“他在叫你，还不快去。”
小海听我这么说，转头就飞奔了出去，我在后面笑这个小没良心的，可还是觉得高兴，我看着巨海半跪着将小海揽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竟也想跟着一同流下眼泪。
“渡罹大人，我……”巨海见我走过来，放开小海，跪在了我的面前，慎重的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接着说下去：“巨海承蒙大人厚爱，得此番相助……”
我伸手将巨海扶起来，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同小海见上一面。”
小海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我看着巨海过意不去的样子，只能转过头，问小海：“阿海好看吗？”
“嗯嗯嗯……”小海拼命地点着头，回答我：“好看啊，比姐姐还要好看呢！”
我心想，还真是个小白眼狼，转头看了看巨海，没办法，小孩子说的都是实话，巨海确实比我好看。
“那阿海要带你去追太阳，你，去不去？”我看着小海，笑了笑：“这次，一定追得上。”
巨海见小海点了点头，于是纵身一跃，翻进了海里，现出原形靠在了大堤旁。我抱起小海飞身跳上了巨海宽阔的脊背，待小海站稳后，我走到巨海的头顶，在那里咬破手指，用血画了一张符，念了御风咒，随后跳回了大堤。
“姐姐你不去吗？”小海见我跳下了巨海，于是问道。
“姐姐不去了。”巨海大概有不少话要对小海说吧，我在的话应该会觉得别扭呢。
小海冲我摆摆手：“那姐姐等我回来，告诉你，太阳长什么样子。”
我说：“好……”
巨海驮着小海走后，我一直在大堤上坐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身后的楼房、街道、植物开始渐渐坍塌、模糊，到最后变得像泡沫。
小海就这样满怀着憧憬与希望，被爱着自己的人，送走了。
“姐姐也要走了，不等小海回来了……”我站起身，望着空旷的海面，自言自语道：“太阳的样子啊，小海，下次再告诉姐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