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苑路，洪都市第五中学。”
肖文远反复咀嚼着目的地的名字，心里一刻不停地犯着嘀咕。只是，在熙熙攘攘的地铁二号线上，没有人在乎他的碎碎念。但当“洪都市第五中学”几个字被他缓缓吐出时，周边的几个人立刻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小伙子，你要去五中干嘛？”其中一个身着大袄，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中年大叔发问了。
“去那儿上岗，当保安。”肖文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哦。”大叔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颤抖着双手摘下了口罩，趴在肖文远耳边小声说道，“叔好心提醒你一句，那儿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
肖文远自然对他反常的举动疑惑不已，反复追问下，大叔才接着开口，把洪都五中完完整整地介绍了一遍。
原来，洪都五中是一所民办中学，近年来发展迅速，生源优异，中高考更是连连取得佳绩。正因如此，学校一反原来松松垮垮的氛围，对学生实施半军事化高压管理，希望他们的成绩在压力下个个拔尖。为此，学校特意设置了所谓“翱翔班”，把一些成绩突出的学生分层管理，百般压榨他们的时间，通过各种渠道限制他们的娱乐生活。
压力是把双刃剑，用的过了头，就可能适得其反。有的学生对学校严苛的规章制度怨声载道，对接二连三的考试更是厌恶不已，抱怨、谩骂此起彼伏。终于，在一年前的下午，几个学生不堪学业重负，纵火烧了化学实验室。
事情的结果十分严重。由于实验室存放的化学试剂种类繁多，大火燃起后极难扑灭。烈火很快蔓延到教室，引发了附带的电路火灾。在学校保卫处和消防队的尽力抢救下，大部分师生得以安然无恙，可不幸的是，仍有十几名学生在此次火灾中遇难。彼时，浓烟蔽空，愁云惨淡，哭喊声、尖叫声乱作一片。
火灾被扑灭了，学校的信誉也倒了。许多家长了解到学校的高压管理逼疯了学生后，纷纷让孩子退学转走，昔日辉煌的洪都五中，如今早已萎缩了一大半。尽管如此，洪都五中的招生工作依然持续开展着。面对外界的质疑，洪都五中特意花大价钱从社会各地聘请工作人员重组保卫处，只不过，这些人鱼龙混杂，来源更是五花八门——有的是社会上失业的青年，有的是被大学开除的学生，更有甚者，曾经是网吧、游戏厅里的小混混。这些人穿着一身仿制军装的迷彩服，被学生们称作“教官”，但素质和作风令人着实不敢恭维，不久前甚至传出了他们聚众殴打在校学生的丑闻。洪都五中的未来，还真不知该走向何方……
“大哥，你是咋知道这些的？”听完大叔的一番话，肖文远好奇地问道。
“很简单，”大叔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曾经在五中的保卫处干过十年，就在那件火灾后被辞退了。”
两人继续聊了几句，大叔不知怎么的，忽然一拍脑袋，急急忙忙地对肖文远说道：“哎哟，小伙子，还有一件事……”
“啥事儿啊？”肖文远好奇地问。
“那次火灾以后，学校的宿舍楼就经常发生一些难以解释的怪事。比如，有的人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听见挪凳子和翻书的声音，好不容易摸黑开灯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还有，有老师在晚上查寝的时候听见教室里传来学生的哭喊声和拍门的响动，等他壮着胆子走进去看的时候，就啥也没了。更玄的是，那个老师在第二天一早来校上班的路上被一辆水泥车撞倒，从此落下了终身残疾。”大叔一脸凝重地娓娓道来。
“所以，小伙子，我劝你保护好自己的命。因为在那个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指不定你今晚一睡着，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都2022年了，还有人信这些？！
肖文远自然是不以为意，打断了大叔的话：“您的话我可不太相信。话说洪都五中起火的事情我在部队里也知道，但是您后面说的这些恐怖事儿，十有八九是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瞎编的。要知道，这世上本没有鬼……”
肖文远同样长篇大论了一番。总而言之，就是说自个儿不信鬼、不信神，况且凭着军人的浩然正气，就算是有鬼，也早被自个儿吓个半死了。大叔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他，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你好自为之吧……”大叔摇了摇头，说道，“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肖文远依旧是那句话，不信任何鬼神。
“对了，这个东西你还是收下吧。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万一出了事，总能派上用场的。”大叔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泛黄的符箓，递给肖文远，“以前我一遇鬼，多亏了它救下我的小命……”
肖文远礼貌地接下了这些东西，虽然心里是一万个不相信，可他还是象征性地点头道谢。恰好地铁在站台旁停下，大叔匆匆告别后，顺着人流离开了车厢。
“闹鬼……”肖文远回顾着大叔说过的每一句话，再次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我信你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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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洒下最后一抹余晖，匆忙消失在渺远的地平线下，霎时，金光辉映，整个洪都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之中。该下班的下班，该下课的下课，人们享受着工作日里难得的清闲。
肖文远颠簸一路，来到了翠苑路地铁站旁的洪都五中。不得不说，这学校周边的环境倒是挺好，街边栽种的一溜儿梧桐树在金灿灿的夕阳下也被染上了一层华丽的光晕，显得别有一番异域之美。他驻足片刻，由西门走入学校宽阔的操场，来到综合楼一楼的保卫处报到。
走进综合楼前，他简单地环视了四周。夜幕将至，一栋栋涂着红漆的大楼仍然灯火通明，学生们早已端正地坐在教室里准备晚自习。眼前那栋十二层楼高的综合楼直耸入云，楼顶上挂着几个硕大的霓虹灯，上书“洪都市第五中学”几个大字。华灯初上，校舍楼顶亮起一层泛白的光晕，若是在渺远的天际间仔细观察，在市区壮观的灯光群里还真发现不了洪都五中的踪迹。
肖文远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保卫处的大铁门，简单说明来历后，便签下了合同。照规矩，只要他在过年前两个星期的试用期里表现良好，就可以正式入职。
“好好干啊，小伙子。你是军人出身，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工作生涯里坚持以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一个头发花白，身着西装的老人和肖文远握着手，恳切地说道。
“您是保卫处处长吧？”肖文远问道。
“不不不，我是保卫处的副处长，姓李。我们刘处长最近有事不能来了，所以我暂时代替他的工作。”老人微笑着向我解释道。
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利。肖文远换上了学校统一发的沙漠色迷彩服，在东门门口的保安室里独自守到夜间十点半便下了班。
“由于你是第一次上岗，守夜的工作就暂时不安排给你了。这位是马强，你的工作搭档。”李副处长敲开了门，领着一个和肖文远年龄相仿的青年走了进来。
肖文远仔细地打量了马强一番——这个家伙长得倒挺结实，眉宇紧缩，面容严峻，无形中带着一股压迫感，穿上这身迷彩服后，他的震慑力显得愈发强烈。若不是李副处长告诉肖文远他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网吧保安，肖文远估计还以为面前的壮小伙是个货真价实的军人。
两人简单认识了一下。等李副处长走后，马强的神色突然变得狞恶可怕。他啐了一口唾沫，揪起肖文远的衣领子，喉咙上下滚动，满眼凶恶地说道：“小子，你给我记住，来这儿上班就得讲究规矩。明天早上五点给我准时到这儿交班，否则，我废了你一条腿！”
肖文远往后退了一步，眉目间毫无惧色。尽管对方的体格几乎比他大一圈，他依旧镇定自若地回复：“哥们，我劝你把拳头放下，不然一会儿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会吃亏呢。”
“就你？废物一个！”马强索性扔下自己的迷彩帽，对着肖文远猛得一推。
可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计划着把肖文远推个跟头，可肖文远的身子只是出现了轻微的晃动。“还有啥招儿，尽管使出来。”肖文远冷笑着说。
这回，马强心里有些发虚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小伙一定大有来头。
“你若是真男人，明早五点到学校操场找我，我俩公平地比试一场。你赢了，我喊你大哥，你要是没赢——”马强嘴上依旧不服，强装着气势大声说道。
“我没赢又会怎样？”肖文远插嘴道。
“你要是赢不了我，就得乖乖冲着我跪下叫爸爸！”马强大吼着说。
“随时奉陪。”肖文远拍了拍马强结实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保安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