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门口,看着院子磅礴如注的大雨,听着隆隆的雷声,鼻端嗅着如兰似麝的檀香味,在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感到我似乎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炉鼎中,周围的雨水是已经沸腾的开水,满天的电光是炉盖被蒸汽偶尔顶起时露出的光亮,下面的土地就是锅底,雄雄的大火就在下面燃烧,
我不由的被我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的伸手去触摸外面天上落下的雨水,触手居然有些温热,我不由的大吃一惊,急步冲入雨中,
雨水落在身上果然温热无比,就象去澡堂洗澡时把手调成适合自己的温度一样,
我冲出院门,遥望远处的土山,那里烟雾缭绕,早已不是水的世界,原本不算高大的土山此时显的居然有些壮观,
我飞快的穿过那块空地,来到土山脚下,整座土山便如放在笼屉上蒸的馒头,冒着丝丝的热气,那些蒸气笔直上冲,居然将空中的雨水都挡住落不下来,
我试探着抬脚,却发现我居然赤着脚,是在屋里脱了?还是在路上跑丢了?
我从小就被爷爷教育一定要穿鞋,不管什么时候,除非是在床上,否则就算涉水也必须穿着鞋子,我一直尊从他老人家的意愿,从来不曾违背,尽管有时我非常腹诽他的这个规矩。
我试探着赤脚踩在土山已经显得蓬松柔软的地面,发觉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泥泞和滚烫,倒象是走在柔轻的棉被上,脚下松软而温热,
我一步一步向上走,完全没有了先前雨水中的阻力,翻涌的雾气前赴后继,越来越浓,越来越厚,以我现在的眼力居然也开始看不清身体周边的事物,
我第一次感到,原来不光夜晚可以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在雾里同样可以,我只好循着脚下地势高低程度一路向上,
平日里如果想登上土堆顶,大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是现在我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脚下显示我依旧在向上攀登,但却一直没有登顶,我不由的心里发急,脚下发力,向上快走,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累的浑身大汗淋漓,却依然没有登顶,
我停了下来,茫然四顾,周围除了翻滚的烟雾什么都没有,刹那间我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我背转过身,向山下走,却发现我无论向哪个方向,脚下的路永远都是在向上走,
我所处的位置好象是个碗底,无论我向哪个方向走都是在向高处走,
那么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明明是从山底向上一步步走上来的!
难道我他娘的一直在原地练踏步走来着?而且是以几小时为时间段的练踏步走?
“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对着翻滚的雾气用嘶哑的嗓音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我都能查觉到的哭腔,充满了无奈与绝望,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回音,听到耳中的却只有三个:有天理!
这三个字周而复始的如同复读机一般的在耳边呱噪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让我烦不胜烦,
“天理在哪里!”我又吼了一声,
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连翻滚的雾气都停了下来,周围的事物象被按了暂停键,都成了静止的画面,只有我是动的,
我粗重的喘息声响得就象拉风箱一样,浑身燥热,双眼赤红,
“天在哪里?”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我猛地转头,什么都没有,但确定那个声音绝不是幻听,也不是先前那个细小的声音,
“是谁!”我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不管谁处于我现在这般处镜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厉声喊道:“你出来!你出来!你出来!”
“天在哪里?”一个声音低低的问道,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不确定的疑问,紧接着又有些急促,
我呆呆的立着,是啊!天,在哪里,在头顶三尺之上,还是九霄云雾之间?
那个声音也变得飘渺,忽左忽右,忽远忽近,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猛然在我耳边如爆雷一样炸响,
“天在哪里!”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念头纷沓而至,眼前一黑,身子就倒了下去。
在恍惚间,我觉的我的身子如轻巧的蒲公英一样,一直在往下飘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是跌落悬崖了?
但那土山只不过是个比较大的土堆而已,哪来的什么悬崖?
再说了什么悬崖能有那么高?能这么一直飘下去?
仿佛飘了一百年那么久,我眼前模糊的影像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我眼前有一座山,很大,连绵起伏不断,很高,山腰处云雾缭绕,不见其顶,
纵然现在我的目力惊人,却仍是看不到那云雾之上的景色。
我就站在山脚下,长满青苔的小路从我的脚下延伸向上,穿过浓密的松林,曲折蜿蜒直上云巅,
我看着脚下的碧绿如翠的青苔出神,尽管那些青苔青翠可人,但却并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
令我神游天外的是我的脚踩在青苔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纵然我猛地朝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脚,脚下传来的感觉也是软软的,青苔上自然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跟眼前的所有事物好象不在一个世界,看的见摸的着,却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膜,
正是那层薄薄的的膜,将我和眼前这个世界隔开,让我产生出置身其中却远如天涯的感觉。
我举步向前,踏着青苔小径向上走去,脚下仍是轻飘飘的,并不是使不出力气的轻飘感,而是象行走在云端上的那种轻飘感。
眼前的小路慢慢隐入茂绿的松林中,那些苍劲虬结的粗大树杆上树皮斑驳粗豪,仿佛被硕大鱼鳞覆盖着,墨绿色的松针如云般的将天空覆盖,一股股凉意自林中袭来,使整片松林显得阴森可怖。
我回过身看向来路,那里的景色却是模糊一片,仿佛是实质的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只是一片虚无,
我低下头看脚下,脚踩在青苔上,深深地陷在青苔中,鞋的四周有清水渗出,有的好像渗入脚底,脚下传来清凉一片,
抬起脚去看,那青苔却依旧青脆欲滴,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脚上的皮肤依旧干净清爽,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探查这些无所谓的细枝末节,一步一步的走进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