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心思去吃饭,我被瞎眼老头的话震撼到了,同时我也觉得有些被他恶心到了,我坐在灶前想了好一会儿,我在想如果长生就必须变得如他那般,那么我宁愿快活的过完这一生,然后在平静中死去,
我从灶后拿出黑伞,撑开走进外面的雨幕之中,尽管黑伞隔开了雨水,但我仍感觉到今天的雨又比昨天大了几分,我走出门,看到我们家门口的照壁更残破了,那上面原来隐约可见的雕刻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就象之前数百上千年风吹雨淋日晒,对这照壁的伤害全部都挪到这几天一样,它现在仅仅是一堵残破的几乎要塌掉的黑色砖墙,
旁边的那株千年的枣树,象是被火烧过一样,原本遒劲如龙的枝桠落了一地,只剩下干枯的树干笔直地立在那里,如?插了一支香?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如果说那棵树是一支香,那么这照壁不就是一个残破的墓碑?那远处的土堆岂不成了一座坟?
我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撑着伞继续向前走,路旁的树全部都落叶了!倘若没有这恼人的雨水,我几乎认定已经到了深秋,但是从明天开始才真正进入九月份啊!
一路走一路看,我发现村子好像破败了几分,难道是因为没有树叶点缀的缘故?但是那种破败是用眼晴看不出来,而是从心里感觉到它的破败,
我站在村头路上,遥望土山方向,那里的雨幕变成灰黑色,上面大下面小,如一个巨大的漏斗,在天空中慢慢的旋转着落下来,恰是一个暴风眼,将整个土山笼罩其中,
可以想象处于暴风眼中的土山上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我甚至觉得这场大雨过后,那座土山会被这漫天的雨水抹平,
我收回目光,撑着伞继续向前走,我想看一下那座桥下是不是还没发洪水?那把剑是不是还挂在那里?是不是还是会铮铮作响?
隔着老远,我好象看见那座桥上堆了个黑乎乎的东西,我急走几步,待走近了,才看见原来是那个瞎眼的老人坐在桥中间,
他不是去找那座门去了?干嘛要坐在桥上淋雨?
如注的雨水砸在他的头上身上,溅起大片的水雾,他象一座雕像一般坐在那里,那根翠绿的竹杖横在膝头,两只枯瘦的手在上面轻轻地摩索着,
他面前石桥栏杆上的雕刻变得越发灵动,这座古老的石桥仿佛在这场雨中焕发出新生一般,桥头立柱上的龙身也变得鲜活无比,那些残存的龙鳞在雨水的浸泡中显得银光闪闪,象是随手使劲一抠就可以抠下来。
我慢慢走近过去,那个瞎眼老头忽然站了起来,迎着我走了过来,嘴里喘着粗气,身子如筛糠般的抖动,口中喃喃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待走到我面前,他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仰起丑陋的脸,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的肌肉盘根错节,恐怖之极,用一种极为萧索失望的语气对我说:“是你过来了?你身上怎么会有那种气息?我明白了,你手里是不是拿着一柄伞?是一把黑色的伞?”
我奇怪手中这把伞可以隔绝外面的风声雨声,却隔不了一个瞎眼老头的话声,而且好奇他既看不见又听不见,他是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把伞?
“你这把伞可以换给我吗?”瞎子老人把手里那根翠绿的竹杆举到我眼前,“我用这根竹杆换你的那把伞。”
我没有吱声,瞎眼老人等了一会把手里的竹杆慢慢收回去,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回到方才站起来的地方复又坐下,垂着头,好象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河床上依然没有水流过,而那柄剑也还是挂在那几扣锁链上,晃当着身子,显得悠闲无比且得意洋洋,它好像一个人,或者说它居然俱备了人的特性,它好像是有思想一般,见到我抬头看它,居然会微微颤动一下,算是跟我打了个招呼?
我突然想起,桥上那个瞎眼老人不是说他要找那座门吗?那他为什么会坐在桥上?难道这座桥正如我小时候无数次想的那般,就是一道门?
那这是道什么样的门?我抬头看着桥上缺失的那一块长方形的痕迹,据说是被文物贩子抠去卖了,那上面有两个古篆字,应该就是这座石桥的名字,
这究竟是桥?还是是门?若是桥,那个毕生都在寻求长生的瞎眼老人为什么认为这是一道门?我觉的他是对的,因为他先前接触过那道门,
若是门,那它斑驳的青石桥面上的车辙又是怎么回事?它又是如何能够横亘在我们村头的小河上?
正在我的脑子里两种念头纠缠不清时,耳边突然传来“当”的一声清响,声音极遥远,极悠长,听在耳中心里立马会升起一种中正平和之意,似乎万事烦恼皆去,唯想跪地参拜,
我爬上岸举目四望,并没有发现声音的起处,漫天的大雨只有坐着的瞎眼老人和站在桥上的我,我确信这声音不是那柄剑发出来的,因为它发出来的声音是一种利剑出鞘的“铮铮”声。
远远的,我看见一道线,漫天的雨幕似乎变成了平静的湖面,一颗小石子落下,荡起一大圈的涟漪慢慢向四处扩散,那条线逼近我时,与伞形成的结界相互碾压,发出“当”的一声响,
这倒底是怎样的一条线?是怎么出现的?又是谁弄出来的?
恍惚间桥头西边往我们村走的路上,雨幕忽然扭曲了一下,一个胖大和尚突兀的出现在那里,他满面堆笑,大腹便便却又衣袂飘飘,右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金杵,左手中托着一个紫铜色的钵,不时用那个小金杵去敲那个紫铜钵,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大和尚自我们村里向桥上走来,自然而潇洒,象是清晨随手推开寺门走出来一般,漫天的雨水没有一滴能落在他身上,就算是他赤着的脚上也没有一丝水绩或污泥,他仿佛行走在另一个空间里,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和我手中的的伞,脸上尽是慈爱与悲悯之意,眼中的神情更是包罗万象,有星辰在其内幻灭幻生生命延续发展的脉络,有沧海化桑田一笑望千年的潇洒随意,有百舸争流一帆独竞的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