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只有晃悠的马车声。
许久,邓絮咽下眼泪,稳住心神,“先到了长安公主那儿,再救爹娘。”
沾衣拍了拍邓絮紧紧抓着膝盖衣料的右手,“小姐明白。沾衣也无论如何都会陪着小姐。”
而后,沾衣只能双眼空洞地盯着晃动的车帘子,光时亮时暗,好像是在烛光前扑动着翅膀的蛾子。上一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七年前。
沾衣是邓郎中在黄河下游赈灾的时候,从打架的人群里面拎起来的孤女。她父母早逝,假扮男孩吃着百家饭长大,遇上了灾害,邻里乡亲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
其中有个无儿无女满脸皱纹的瘸腿老兵,教她防身武功,送她咸菜饭团。可惜这样的好人淹死在了黄浊的洪水里面,尸骨无存。
她哭号了一夜。
现在邓府将倾,她一时间也有些无力。
兜兜转转,行人有的在谈论家长里短,有的在讨价还价,有的在讨论世事变化。到了城门,好几人抱怨,一个妇人在嘴里嘟囔着,“最近是管得越来越严了,怎的还封了城门,叫人怎么赚钱养家。”
果不其然,这辆马车被几位士兵拦下,他们用冷冰冰的声音威吓众人:
“陛下有令,奸贼谋逆,严惩不贷。自今日起,未抓到逆贼,不可随意开门。期间无通行令者,不得出入,违者后果自负!”
小厮陪笑转车,沾衣起身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只见到一排黑甲士兵挺直了背站在高大的城墙下,个个身材威武,面色冷硬,腰上皆挂着黑色的牌子。
这是皇宫里的禁军。沾衣大骇,收回手合上帘子,对小厮说了声“风尘客栈”,朝邓絮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挨着邓絮坐着,贴着邓絮的耳朵说了片刻。
邓絮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性命为重,不要逞强。”
就这样,三人在风尘客栈下了马车,定下两个人字号房间,为期三日。收拾好东西,二人叫小厮看管好物件,便去往西市闲逛。沾衣双手都提了糕点吃食。几个曲折下来,绕过层层小巷,邓絮抬手敲开了一个贴着颜色暗淡的红福字的木门。
一个驼背的老妪慈祥地笑着,让开了路,邓絮沾衣进了门后,她探出头看了看窄巷闭紧的邻居,轻轻关上了门。
几人在客厅方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沾衣交代道:“婆婆,邓府沾染了灾祸,城门也封了,还望您先收留一下小姐。我先去找到人帮助,再来找你要回小姐。”
这老妪立马应下,声音还算硬朗,“我受了夫人的恩赐,哪怕是要了我的命,老身也不说半个不字。”
邓絮摇了摇头,“婆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母亲县主的身份摆着,顶多受些牢狱之灾,断不会失了性命,您只要帮一下就好了。”
这县主二字一出,婆婆突然抬起胳膊挡住了眼镜。等邓絮说完了,婆婆眼睛通红,“可惜小姐她自小失去了公主的照顾,驸马爷又不喜欢小姐这个女儿,总是淡淡的,丢给我们这群下人。小姐好不容易嫁给邓郎中,生了絮姐就垮了身子,如今又得罪了陛下,以后没了金银,怎么吊着身子啊!”
原来这老妪是邓夫人母亲,安平公主的婢女,算邓夫人的半个长辈,也算是邓絮的婆婆。等到邓夫人嫁到邓家,才和自己的老伴搬了家住在这个旮旯里面,如今老伴去世,暂时一个人住着,唯一的儿子死在了前些日子藩王割据的混战里,还有个十九岁的孙子已经成了亲,在西市的一家药铺学习抓药配药。
沾衣放下了礼品,再三交代邓絮万万不可出门露面,三日之后,沾衣自会寻来。
沾衣跟着老兵有过武学底子,后来又受邓郎中之托,跟着这位婆婆的儿子学了一些,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打倒了一干年轻人,引得皇宫禁卫军的统领亲自出山。两人大战几百回合,沾衣才被掀翻。统领是个爱才的人,本来要沾衣拜他为师,学习兵法,参加武举,却不想沾衣是个女孩,最后只能望人兴叹,私下里传授一些东西。
至于沾衣能否跃过城门,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