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絮惊醒,四肢瘫痪,已经出了一身汗。
这是她第三次做这样的梦。第一次是以火燃尽的灰烬告终,第二次是以背上渐渐消失的呼唤告终,这一次是以彻底的漆黑告终。
她向母亲倾诉了这件事,邓夫人紧张地拉着人去见佛寺。
其实自邓絮十三岁那年,和那个少年分离之后,也总会梦到二人摸着月夜于丛林中逃跑时候的绝境。她拼尽全力拖着一个大她三岁的健壮青年夜扣城门,最后筋疲力尽地倒下,倒下的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背上的人是死是活。
是救活了。
不过六日希冀。
踏出府门的那一刻,邓夫人摸着邓絮的头,并未提起六年前的旧事,只是怅然道:“我的絮儿还是这样胆小,怎么长不大啊。可要是长大了,又不会粘着我了。”
原来沾衣将世子和邓絮的纠葛告知了邓夫人,邓夫人猜测邓絮心有余悸。
这日细雨蒙蒙,许多声音掩在了雨里,许多颜色也朦胧在了雨里。邓絮三日未得安眠,加上马车的颠簸和母亲的细语,就像是躺在摇篮里面的婴孩,也犯起了困。她靠着母亲的腿眯了一会儿,于迷蒙中被沾衣洪亮的声音唤醒,还是晕乎乎的。
于见佛寺下车的时候,远处的青山戴上了一层面纱,朱红门前石头制成的一狮一鹤也似乎偷懒睡下了。
两个小厮牵着马车停靠好,?沾衣摘下斗笠,拿出两把油纸伞,一把递给夫人的丫头琼玉,一把自己拿着,撑在了邓絮的头顶。
四人慢悠悠地进入寺门。佛寺灵验,虽是雨时,也有零零散散的行人进出。庄严的金色佛祖前,烟火缭绕,烛光明媚。
邓夫人和邓絮虔诚跪拜完后,寻到寺里的大师,解梦求平安。沾衣和琼玉侯在门口。
大师有长髯,面宽耳阔,听下邓夫人关于女儿婚事和近日多梦的诉求,收下邓絮的签,沉吟片刻,道:“因果剪不短。好玉多琢磨,好事多坎坷,无需多虑,邓郎中为人高洁,佛祖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大师吉言,”邓夫人愁眉舒展,邓絮跟着言谢,心底却是半信半疑。
如果佛祖不会亏待他们,为何母亲多年来病魔缠身,总是靠着珍贵补药补着虚弱的身子。
是他们家造下了什么孽吗?
大师似乎看透了邓絮的心结,“红尘人世本是磨砺人性的地方,身在庐山下只见庐山,身在庐山顶自有无边广阔。”
末了补上一句。
“小姐的姻缘也快来了。”
邓夫人噗嗤一笑,再次道谢,“大师算的真准,我已经和男方的母亲商量得差不多了。”
夫人又为家人挂上几条红绫,沾衣按照夫人的吩咐带邓絮四处转转,沾沾佛气。
闲庭信步片刻,出现了一座红木四方亭子,亭下有一个黑色背影负手而立,身形魁梧,是个男子。
邓絮避让着从青石板小道路过,雨滴轻轻敲打着地面,沾衣忽然拉住邓絮的青色衣袖,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响起,温润动听。
“二位可愿在此避雨,与我再叙一番?”
油纸伞微微倾斜,伞上的红梅和着邓絮惊讶的脸映入男子的眼帘。
正是淮南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