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既然我付了钱，那这猴尸便也是我的了。”
听得李二狗的话，小商人致远的呼吸又变得沉重起来，但还没有走远的贾领队思考过后却同意了李二狗的要求。
今天的事，可以变相看作：顾客损坏了商人的商品，商人自然会要求顾客按原价买下损坏的商品，之前领队要求付活猴的钱也正是基于这般天经地义的道理。
虽因为无法定论是不是顾客损坏商品，双方各退一步，商人为自己没看好货物造成的损失买单，顾客为与自己脱不了干系的货物买单。
但归根结底，是顾客付钱买下了商品。
即使是损坏的。
顾客坚持猴没死，可领队已经用自己能想到的方法都查过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赌上商人的信誉，没必要。
纵使那猴活了又如何？抓住这猴这么久，除了有点小聪明，没显露出丝毫灵兽相关的天赋。活了也不会多值几个钱。
商人挣钱，讲究的是个落袋为安，打眼是常有的事。
接过猴的李二狗离去时如芒在背。
商人们投过来的目光中掺着复杂的感情，致远的最为强烈，给了李二狗些许压力。
但大家都没出声，因为李二狗是有理傍身的。
哪怕还未成年的小商人致远，跟着商队出国这么一遭，也早就有了不再如孩子般无理取闹的觉悟。
抱着猴向客栈走去，李二狗还没下定去找仵作的决心。
猴，既是商品，又是个生灵。
他自信这猴没死，难道只为证自己的清白就要去活刨了这猴吗？
童年时的乡村生活，逢年过节的杀猪宰羊他都看在眼里，更是亲手下过刀。
一草一木也是生命，和鸡鸭鹅狗没有区别，人想活着，总要吃些什么。杀，在所难免。
杀，是人们为进食而杀，为生存而杀。
唯有吸风饮露能免了这种杀戮，可即便强如李铁柱也尚且达不到这般境界。更没听说过哪家孩子一生下来就能做到。
今日，不杀这猴，自己名誉受些损伤，以后却也活得下去。
想到这，李二狗长出一口气，心理的不适终于稍稍平复。
下意识吸气，一股古怪的骚味冲进鼻腔。
李二狗向怀里一看，自己罩在最外面的外袍已经湿了一大块，那猴睁开了被致远合上的双眼瞪着自己。
猴见自己的行径被发现了，龇牙咧嘴做了个人一般的嘲笑表情，一个发力就从李二狗的双臂中挣脱出去，空中翻个身，轻巧地落在街道上。
旁边的路人们早就看李二狗捧个猴有些稀奇，一直暗暗留意美男和小猴的怪异组合，见有了热闹，更是乐不可支，大有将一人一猴围起来的趋势。
暗自恼怒丢了面子，李二狗大脑不经思考就猛地一扑，却被早有准备的猴轻易躲过。
晃了晃自己的红屁股，猴最后看了李二狗一眼，鄙夷之色比路人纯粹多了，灵巧地钻进吃瓜群众们的大腿之间，没了痕迹。
路人鸡飞狗跳地去追，李二狗选择躺平，放弃去追这恐怕真有子段实力的猴了。
猴就是不会说人话，不然最后那一眼还得配上俩字：
“就这？”
只会说“啊这……”的美男子能怎么办？连子段丙等实力都没有，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得了。
把外袍解下来，李二狗扯起夹袍，仍能隐隐闻到尿骚味。
虽然夏末秋初的天气倒是不冷，下午的秋老虎还有点厉害，但夹袍是真不能再脱了。只穿最里面的单衣在城里行走，和裸奔其实没多大区别。
亏得为了遮住脸披了件带兜帽的外袍，不然就得捏着鼻子一路走回去。
将外袍扔给路口的乞丐，李二狗没工夫听那人没多少诚意的感谢，走了两条街想找间成衣铺，却忘了南城只有几间布庄。
旧都虽然是胜国首都，胜国更是天乾第一强国，但哪一国的京城都永远少不了穷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胜国也是如此，对冻死的人着实无能为力，只是能保证人不被饿死罢了。这已经是其他国家无法做到的壮举。
李二狗想找的成衣铺唯有他居住的北城才会随处可见，连东西两城都只在靠北侧零星有一两间。
能在南城扎下根的人少不了勤俭持家这种优良品德，布庄扯了布匹回家自己裁剪才是正理，成衣店是铺张浪费的同义词。
不勤劳的人？躺在街角那，还感谢着李二狗。
李二狗又找了两间典当铺，里面的衣服的成色更是不堪，其中一件的味道比他身上这件还要大些。
屏着呼吸大步流星，李二狗心中哼唱名叫一路向北的歌曲，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尿骚味转移到北城的花花世界上。
“……全都是我不对……”
李二狗被这歌词引得笑出了声，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泼猴。
世间不是所有矛盾都能分个对错。还做这般想法的，除了孩子，恐怕只有牛兰珊那种憨人。
自问不悔，已经足够难得。
回到客栈让小二赶紧备上热水，洗漱一新，换上新衣服的李二狗迅速找回了状态，一头又扎进了窃香阁。
清倌小姐姐低回婉转的小曲儿听了没两句，猴的事就被李二狗抛到了九霄云外。
早知惹得一身骚，留在青楼不挪窝多好！
……
南城不大，消息传播更是旧都四方城里流传得最快的。
日头刚偏西，金国商队就再次摆开了阵势，可惜，没了猴，又遇上发威的秋日，来看表演的客流确实小了不少。
商队众人发现收入不高，表演的兴致也弱了，大家都带点心不在焉的意思。
敲锣收钱的大铜锣一身实力还在那领队的贾领队之上，却乐得干这小厮才做的活，就是喜欢听那铜钱叮当入锣的清脆声音。
现在只在转圈等钱入锣时才有些精神，堆着笑绕场走时，隐约听见观众有人在谈猴的事。
心里留意，收过一圈钱后索性站到了那几个谈论者的身边，静听内容。
戏和戏之间还是不同的，李二狗听的戏曲，越是靠前的听众越是安静；这没了猴的猴戏，越靠前的人说话的声音却反倒越大些。
连场中牵着老虎的致远都听见了几个猴字。
“……嘿，要我说，那猴真是成精了，”那看客说得口沫横飞，“那街上少说三五十人，愣是一个摸着猴毛的都没有！”
旁边的同伴自然知道南城的街道根本容不下三五十人挤作一团，但这人有趣的故事吹得比场内表演还精彩，故意捧臭脚道：
“你这身强力壮，比一些初入子段的好手也不差，你出手也没抓住？”
“那是自然！”
承认失手的看客一张大饼脸仍不红不白，继续大言不惭道：
“我在这南城也算是高手，对付你们普通人三五个不成问题，子段丙等的练家子我也敢碰上一碰。但那猴……”
这人故意顿了顿，话里的扣子，引得身后的人都探头过来想听个仔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