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先说说你怎么看的。”
贾姓领队自然不会完全中立,让自家人开口抢个先机。
李二狗没反对,毕竟等着挑毛病反驳就是了。
“就这么弹指间的事有什么说的!猴不知怎么就跑了,我哥先看见,跟这人喊了声,让他帮忙拦上一下。结果他好心办坏事,掐死了我的猴。”
名叫致远的年轻商人被领队拉住,过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了几分,一番描述倒也没把污水都泼到李二狗身上。
贾领队点点头,转头看向李二狗,示意他说说自己看到的。
两句话的事,李二狗的描述和致远没什么差别,只是在补充了一些细节的同时,末尾又补了句猴没死。
二人对整个事件的经过其实没异议,唯有在猴死没死这点上起了分歧,贾领队跟双方确认一遍后让大铜锣抱过猴,换丑段的他又探查了一番。
其实无非也就是探鼻息和摸心跳,专业名词叫属纩和诊脉。
李二狗前世的仵作做过这两步就可以为一人的生死下定论了。
这一世,还要多加一种方法,就是辰段以上的高手可以将自己的灵力探出体外,接触他人可以隐约感受到灵魂的存在。
灵根也正是这般探查的。
大铜锣丑段实力还算不错,可也只是装作专业,又做不到以灵力查探外物,在一探一摸后就宣布了猴的死亡。
把猴又分别递给两位当事人,双方各自检查得出的也是相同结果。
虽然李二狗不愿意承认,但他眼下黔驴技穷了。
对猴做上三十分钟心肺复苏属实不是眼下的好选择,解释何谓脑死亡更是痴人说梦。
没想到上辈子的世界作为碰瓷的发源地,他直到临死都只在新闻里见过这种事,这辈子到异世界反倒体验了茶壶有嘴倒不出的苦恼。
猴儿碰瓷儿,三流媒体才会编撰这种经不起推敲的新闻。
贾领队没管李二狗的内心戏,说出了他自己的判断:“这位小兄弟,你既然也对猴死了没有疑问,那按道理,你是要赔偿一些代价给我们商队的。”
见李二狗没出言反对,他继续说道:“这猴价值几何,你作为在场的观众也是见识过了。你就赔活猴的钱加上我们上午的七成收入如何?“
李二狗心知商人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平静地开口道:
“活猴价值多少且不说,赔你们收入是绝无可能。所谓七成收入看似好像还为我着想,但下午能否有上午那般收入本就该做个疑问。”
“猴只是主角,上午的收入却也脱不开你们和其他动物的干系,没了猴,其他表演一样会有钱入锣,”李二狗的思路越说越明,继续说道,
“而且想要你们下午没了收入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胜国虽不禁止商队入城,但禁止外人不予报备给城吏就在城中卖艺。”
一瞪好看的眸子,弱鸡李二狗平空生出一股气势喝问道:“你难道要我为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买单?”
在心中暗暗点头,贾领队早知多半不会轻易拿到那部分钱,却也不算失望。
认可李二狗不笨的同时,嘴上还是不饶过:“那猴的价格你总是要付的。虽然你阻拦是出于好心,但终归是掐死了猴,这点你已无法否认。”
李二狗出言坚持自己没掐死猴,但也是为了自己的声誉而不得不发声,争辩两句便只能任由对方说下去:
“我们作为商人,这猴也不过是一件商品。致远虽然爱它爱得紧,抓这猴的时候更是由他哥这丑段高手亲自出手才拿住,但终归是只猴。”
得了领队的示意,一旁的致远接口道:“我们也不多要了,你按这旧都的活猴价格赔我,这事便罢了。”
李二狗心知这就是对方心里的底线,但自认其实没有责任的他仍是要为自己的利益争一争:
“活猴价格也绝无可能。猴没死我确实无法证明,但你们难道又能直接证明是我的阻拦导致这猴死了?”
“在胜国,证明杀人要从业五年以上的老仵作验过尸才能作数。想让我付活猴的钱,那就要先找仵作剖了这猴的尸,证明是我,杀了这猴!”
李二狗说到这顿了顿,跺跺脚又指着地,给自己鼓气道,“这,是胜国!是讲法的胜国!不是你金国人的一言堂!”
“好!”
门外不知何时聚起了三五个闲人,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凑个热闹却听见人单势孤的李二狗被金国人围起来仍能奋起反抗,说出这鼓舞人心的话语。
同为天乾第一强国国民的强烈自豪感让他们不由得叫起好来。
贾领队深深地看了李二狗一眼,又故作不经意地看了门外围着的闲人一眼。
示意握紧了拳头的大铜锣放松,拱手表示不敢接李二狗扣过来的大帽子,贾领队保持着微笑说道:
“小兄弟言重了。既然你抵死不承认杀了猴,我这边的人证也就没了用。看外面的样子,恐怕找大伙评评理,我这也捞不着好了。”
提高了声音,贾领队不知到底是和李二狗说话,还是告诉门外的胜国人:
“我们商队急着赶路,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是没时间陪你找过仵作了。我们金国商队和气生财,今天小兄弟也是好心办坏事,我们商队自认倒霉。”
贾领队身后的致远迈步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人拉住,摇头表示阻止。
人在屋檐下,小屋檐下是李二狗,大屋檐下是整个金国商队。
如果是在西方的另一个大国黑国,金国人哪会落得这般田地?
战火纷飞、土地贫瘠的黑国,其国民将金国商队奉为座上宾,跪舔还来不及。
但这里是胜国,只要胜王还是天乾第一强者一天,胜国人就可以继续高傲下去,对所有外国人都嗤之以鼻。
胜者为王,不仅是胜国人信奉的真理,也是天乾这块陆地上逃不过的法则。
致远上前和李二狗交谈,将死猴作价白银五两。
李二狗没拒绝。
上辈子也总是这样的,没过错的一方不一定都能不支付代价。
人道主义,精神损失,打着各种旗号,纵使事情没个定论,受伤的弱者一方也可以得到赔偿。
只要还饿不死,人类就总是把脸面声誉之类的虚名放在钱财利益前面。
虽然眼下李二狗还不算出名,但他自信自己迟早会出名的。
胜王的脸面无价,太子的脸面也无价,自己的脸面可以有价,但这价格注定会很高,更容不得他人践踏。
小商人的伤心不是假的,对面说的丑段出过手也可能是真的。但这些归根结底与他无关。
买鸡蛋的人不关心生蛋的鸡有多辛苦。
活猴子作价几何,他根本不知道,尸体值多少就更不知道了。
一只肉狗约为二两银不到的样子,一只猎犬卖到几十两也不出格。
物品自身的价值只是底价,价格取决于买家和卖家的愿打愿挨。
对方商量着在哪埋葬猴子,李二狗转身欲走。
脑海当中,一抹灵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