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东西了吗?拿不出赔偿,我们可是会追责的。上万两银子,啧啧,没准要留在胜国过一辈子喽。”
明知故问是标准的诛心计,朴管事乐得为李二狗讨些口头便宜,看见果然恶心到了对方,胖脸上的小眼睛弯弯,笑意毫不掩饰。
汗水在手心和后背横流,嘴里反而没有丁点唾液,贾仁义硬着头皮接受不知到底是第几次“最后的审判”,颤声问道:
“我商队还有奴隶共计九十八人,其中成年男性八十人,女性十人,男童女童合八人。不知这些可够弥补缺口?”
重中之重就在于这种“特殊”商品的价格,不想自讨苦吃的朴管事自然不会蠢到赚奴隶的钱,把脑袋摇得像孩童玩弄的拨浪鼓,断然否认道:
“在我胜国怎么可能用奴隶抵债呢!我要是买下这些奴隶,合同敲定完就可以请知府大人定咱俩的罪了。平白无故和你一起砍了脑袋,我怕是有什么大病。”
已经成了光脚汉的贾仁义无所畏惧,心里清楚地知道李二狗折腾的根源全在于这些奴隶,重视不言而喻,咧嘴笑道:
“那我就无计可施了。在这胜国大牢里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能活着就行。不过我们奴隶主人是活了,这帮奴隶既然卖不出去就只能托你们代为保管了。”
用舌头湿润一下干燥的嘴唇,贾仁义继续施压:
“可别怪我没提醒,各国法律好像都有规定,不经犯人允许不得擅动犯人的东西。你猜,我在牢里吃饭的时候,会不会允许你们给奴隶送饭呢?”
“东西……”
这两个字被朴管事在嘴里细细咀嚼了片刻,只咂么出一嘴的人渣味。
明白了李二狗的苦心,朴管事不再藏着掖着,把球重新踢回给贾仁义:
“话说到这份上,装傻确实对你我都是不尊重了。你说说吧,打算开个什么价?”
右边眉毛不自觉地挑了挑,按捺不住的狂喜让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
经商多年,贾仁义实在是对让人先开价这事背后的弯弯绕再清楚不过了。
只有完全不了解行情才会把第一次定价的主动权拱手让人。
一件价值两位数的商品让他先报价,四位数必然是张口就来,他才不会在意万一被人揭穿差价后面皮那点损伤。
不论是新手照着对半砍还是老手照着一成价砍,最后的结果都是他大赚特赚。
暗笑谅他一个胜国人也不会知道奴隶的真正价格,打定主意绝对要抓住对方不了解行情的优势,贾仁义知道不能在这种关头还说什么算你便宜点的傻话,狮子大张口道:
“成年的男奴在我金国就算拉到市场上卖,随随便便卖个三十两黄金定然是不在话下。卖到有点传承的家族里,每个三百两金也不奇怪。”
这价格着实让在场的胜国人大为震惊,其中几人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听到有人质疑,贾仁义面上故意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脑中却乐开了花。
“一个成年男人每个月能挣多少钱?普通佃户每月挣五百文上下,有手艺的小厮每月能挣三五吊钱,而奴隶没有多余的挑费,能干整整七吊钱的活儿!”
有些飘飘然的贾仁义感觉眼前不再是面目可憎的胜国人,而是等着向他求购奴隶的金国贵族们,虚心听他讲解奴隶的奥妙,
“按他从二十岁开始干,活到七十岁为止,多长时间?五十年!一年十二个月,就是六百个月!每个月七吊钱,也就是七两银子,那总共有四千二百两银子!折成金子也有四百二十两了!”
迷醉在自己的理论里难以自拔,贾仁义自己差点都信了刚才信口胡诌的鬼话。
虽然带点脑子听肯定能想到一个七十岁的老男人肯定难以保证每个月挣七两银子,而且谁也无法保证奴隶买回去到底能活五十年还是五天,但哪怕贾仁义的数字有一成是真的,那奴隶的暴利也足够触目惊心。
“这还只是一个人!你要是买一男一女回去呢?女的生他十个八个不成问题吧?其中要是有一半是男的,再有一半能活得和他爹一样久,啧啧啧,这可都是白赚的!”
想用巴掌拍到朴管事身前的桌案上一展雄风,但枷锁的限制使得这一动作变成了一个滑稽的趔趄,贾仁义原本打算乘胜追击的话显得略带悻悻:
“怎么样,你现在还觉得三百两金子,贵吗?”
啪!啪!啪!
三声鼓掌拍得慢条斯理。
之前的提问同样是诛心计,早已和李二狗商定过如何定价的朴管事根本不可能被贾仁义的胡言乱语带到沟里去,权当自己是看了场戏子的表演。
对表演给予完鼓励与肯定,朴管事把脸凑到贾仁义面前,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贵吗?当然贵!”
“这奴隶就算我胜必钱庄代表胜国买下来也是为了还他们自由,哪有把他们送到金国售卖的道理?本就不打算卖,金国价格再高又与我何干?”
强行保持的平静语气更能凸显说话人心中的怒意,贾仁义被迫盯着朴步成瞪大的眼眸,内心火烧火燎,喉头更是燥得慌,鼻头一热,鲜血不由自主地肆意流淌下来。
溺水后的最后稻草被朴步成扯走,过往种种积累的负面情绪终于在刚才的刹那间爆发,让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胆被吓破,说话陡然变得弱气了许多,贾仁义不确定地问道:
“因为……你们是好人?”
“什么!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好人就得给你做的孽背锅?就得给你揩屁股?就得无条件用高价买下奴隶为坏人犯下的错埋单?!”
反问句无形的力量推得贾仁义连退了数步,一直撞到后面的衙役身上才止住退势。
衙役用水火棍架着一推,他又踉跄着回到朴步成身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道理不分对错,只分谁是刀俎谁又是鱼肉。
彻底无言以对的贾仁义浑浑噩噩,想清楚自己的立场后才声音飘忽不定地问道:
“那我的奴隶们到底怎么算?”
嘿然一笑,朴步成朗声说道:
“怎么算?”
“你们在黑国抓的奴隶,我们最后也要统一遣返回黑国,所以当然要按照黑国的价格算。你们当时花了多少银子,我就补给你们多少银子。”
“一个奴隶是一两银,还是一袋粮啊?”
噶!
两眼一翻,受不得激的贾仁义血气上涌,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