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接下来的一夜里没有新的客人找上门。
既没有什么传奇的江洋大盗硬要把自己埋藏多年的宝藏交给他,也没有什么目光如炬的午段强者下楼来纳头便拜。
在和寒意的抗争中苦熬了三四个时辰,李二狗刚找到些许睡意,捕头就用大铁哨告诉他:不,你不想睡。
睡眠不足让天牢里度过一夜的几人一个个都像行尸走肉一样,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跟在狱卒身后亦步亦趋地爬楼梯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原本李二狗还怕今日状态不好在堂审上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刚一回到地面上,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贾仁义虽然留在地面上的牢房里,但昨晚过得不比他好。
已经宣判了死刑的付贵纯属死猪不怕开水烫,面对狱卒的惩罚威胁一概无视,精神焕发地对牢房里的所有人进行了持续一整夜的嘲讽。
寒冷这种物理攻击在音波形式的精神攻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好吧。
看到贾仁义被气得嘴歪眼斜还强装镇定的样子,李二狗属实是小乌龟走读——鳖不住校了。
捕头没给犯人们留慢慢修养精神头的时间,直接让衙役押着众人去了大堂。
知府和师爷已经在昨天相同的位置上落了座,表情神态却不复轻松写意,比之前拘谨了不少。
没办法,昨天他京城旧都知府正四品那就是最大的官儿。
今天虽然还坐最高的位置上,但堂内旁听的大员哪个拎出来不比他至少高上半品?
皇亲国戚这东西麻烦就在于,若只是受害者还好,像这次成了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就免不了由大理寺出面主持一场三司会审。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三人俱是到场,在两侧的位置上落座。
会审审的不是站在中央披枷带锁的李二狗,而是负责主审的知府。
不论是偏帮也好还是坑害也罢,凡是有一点徇私舞弊的私人感情夹杂在判决里,就等着第二天的早朝被弹劾吧。
如坐针毡的知府暗自庆幸自己本就和李二狗不熟,在等待衙役押送犯人的时候反复翻看昨晚师爷备好的卷宗来掩饰止不住的紧张。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卷宗看得都快能背下来之后,他反倒找回了状态,见犯人们已经押至堂下,选择性无视了在场的高官们,按照正常流程开始向下捋:
“原告何在?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昨夜背了一夜稿子的牛兰珊也没睡好,但至少没拉胯,像一个无情的背诵机器一般,僵硬地说道:
“带刀侍卫,牛兰珊,见过各位大人。昨日傍晚时分,我奉命外出采买晚饭回来后发现自家少爷李二狗不在原地,地上留有带血迹的断棍一根,怀疑他是遭遇仇家打击报复,因此前往府衙报官。”
知府选择对这几乎毫不掩饰的背稿痕迹视而不见,绷着面皮对捕头问道:
“罗捕头,你接到报案后又是如何处置的?”
受过严格训练的罗捕头比知府更自然些,眼角抽了抽就忍住了笑意,平静地描述道:
“我们接到报案后立即联合巡夜卫兵赶往报案人声称的受害人仇家所在的南门客栈,半路上听见了惨叫声,到场后发现当事双方的打斗已经被制止,受害人李二狗就在现场。”
示意堂役将证物呈上来,罗捕头解释道:
“据受害人供述,他在南城某破屋修炼时被人偷袭,后脑中了两棍后昏迷,醒来时就到了南门客栈后院。报案人提供的物证在此,我个人认为上面的痕迹与受害人的描述与伤情相符。”
物证鲜明的特点让知府在肚子里轻舒一口气,暗自为免去了许多扯皮而高兴。
惊堂木一敲,知府指着贾仁义问道:
“受害人仇家代表,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对原告牛兰珊指控你报复受害人李二狗可有什么异议?”
一旁的李二狗提前闭目养神为后半段的辩驳做准备,满以为贾仁义会直接将那名矮胖商人推出来挡刀,结果却是听他说道:
“知府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不论是原告牛兰珊还是受害人李二狗,我们一方都未曾透露过自己住在南门客栈这一消息。原告为何能在受害人失踪后引路到我们的居住地呢?”
抖成筛子的矮胖商人原本已经认命,忽然听见贾仁义又捉住了对方的马脚,马上重振精神,和其他人一同附和着要知府给个解释。
大堂上转眼就变成了菜市场,和着外面吃瓜群众起哄的声音,很快就有要掀了房盖的趋势。
知府偷瞄一眼牛李二人,见其仍保持镇定自若就明白针对此事显然是早有准备,只等贾仁义一伙上套收网。
配合演出不算是偏帮,知府摔过惊堂木后喝了声肃静,然后对着牛兰珊问道:
“此事我也不甚明了,原告你可能解释?”
计划的简陋使得李二狗在给牛兰珊押题的时候就没能准备很多,而且准备多了也怕牛兰珊一晚上的时间根本记不住。
为了提高押题的命中率,李二狗只能故意给计划留下一个显眼的破绽用以转移注意力。
昨夜见贾仁义没直接问出来还以为他是嗅到了不妙,结果只是对方按兵不动等着到此刻发问用来收买人心。
毫不隐瞒,牛兰珊一拱手直接答道:
“回禀大人,昨日晌午我与李二狗在开张酒楼前偶遇金国商人付致远,与他交流时得知了金国商人们在南门客栈留宿。此事衙门的罗捕头和马师爷可以作证。”
聒噪的商人们刚刚被呵斥后虽然收了声,但面上仍是神气的,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猛地怔住了。
“这不会是真的吧……”
相同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不断地低声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对比前面的吵闹让知府只觉得好笑。
明知一定是真的,知府按照规矩看向左手边的马师爷确认道:
“马师爷,牛兰珊所说可是真的?”
“回禀大人,是真的。昨日午时,我与罗捕头确实见到李二狗主动上前与付致远搭话,地点正是在不远处衙门外。而且——”
马师爷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却并不看金国商人们,接着说道:
“之所以付致远会出现在此处也是事出有因,金国商人付致远前来击鸣冤鼓,打算状告同队的商人。”
虾仁还要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