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感觉自己又发呆了很久,外面才终于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没有不许动一类的大喊,直接推门而入的士兵训练有素,第一时间先用手里的长兵器探路,两柄长戈的横刃架在屋内二人的颈上后才开始审视状况。
兵士的小队长在后面掠阵,见没费力就控制住了情况,迈步进屋,一眼就认出了没有蒙面的李二狗是何方神圣。
没办法,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旧都几十万人口,自然是不缺美男子的,但颜值能和大皇子较量的却一个都找不出,张口问出吾与二狗公孰美的人只会被耻笑,连个违心的敷衍都捞不着。
更何况胜王虽然才在位八年,平民百姓不了解情有可原,所有士兵直属胜王管辖,连胜王一家都不认识着实失礼。
只不过……
看这二位的胜负关系,大皇子可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弱鸡啊。
大皇子身上感觉不出,或许有掩盖实力的物件在身,但趴在地上的黑衣刺客还是能隐约感受到丑段水平的灵根气息。
认出来归认出来,小队长面上不动声色,吩咐手下先把一身夜行衣的副领队绑了,将李二狗搀扶到床边坐下,直接开始了第一轮问询。
没有添油加醋,简单讲述了刚才发生的情景,与被叫来的店小二对质一番,诸多细节都完美契合,小队长就表示采信了李二狗的供词,请他先去疗伤。
伤口没开在要害上,肾上腺素消退后的疼痛也没有想象中剧烈,李二狗索性让小二去取了条干净汗巾简单包扎一下,提出要留下来旁听审问。
这种小事兵士小队长还是乐得卖个面子给大皇子的,没去管他,循规蹈矩地根据刚才的受害人证词向副领队核实。
副领队倒也光棍,对夜袭伤人的案子供认不讳,更是将责任一力承担,坚称全都是自己一人的主意。
李二狗见审讯暂时告一段落,已经有士兵去官府找当值的捕快,开口问了几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你为何进屋后选择来杀我而不是退走?以你的身手想做到不难吧?”
副领队苦笑一声,缓缓叹出口气,情绪里带着些可惜,却无法在其中找到后悔的味道,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你说的不错,当时我进可攻退可逃,一时也没拿定主意。原本打算你若认出我是何人就直接退走,谁承想你竟然一开口就问我是谁。”
话意未尽的副领队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李二狗,接着说道:
“我以为吃定了你,因为你周身上下都丝毫没有修炼或是练武的痕迹,更是孤身住在客栈,我只当你是个别国来游学的士子。谁承想啊……”
鄙视之意从对方眼中清晰地传来,显然是把李二狗当做了扮猪吃虎的小人。
李二狗只觉得冤枉,毕竟一炷香之前,他确实是个再标准不过的菜鸡。
为了打赢这波团,我牺牲很大好不好!
两根六指互相勾了勾,强压下心中的别扭感,第二个问题紧随而来:“你又是怎么追着找过来的?”
“猴身上抹了秘香,能持续很久不散。我养的狗能追着这味道寻出很远。”
副领队回的很干脆,心知那条老狗早在进屋前已经被他指挥着回了商队,估计再有两炷香就该到了。
刚才他能在刀口下留得一条性命,那也没人会泄恨在一条工具狗身上,连那只泼猴都比老狗要更可恨几分,哪里排得着它。
李二狗问这个问题也只是好奇,并没有深究的打算,点点头表示了解后问了最后一个唯心的问题:
“你觉得这么做……值吗?”
“值吗……”这两字在嘴里咀嚼了许久,看着李二狗年轻的脸,沉声答道:“值!”
“看刚才这位兵爷的样子,你的真实身份似乎是这胜国的富家子弟。从小吃喝不愁,没怎么缺过钱花吧?”
“我金国人人经商,可有多少天生想经商的呢?哪个金国商人不想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不用为了一点修炼资源锱铢必较?”
“捉回那猴,不仅能卖个高价钱,更贵在能和大人物搭上线。明里暗里的价值唾手可得,我为它搏上一次,很值。”
激动地解释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屋子里变得针落有声。
在场的胜国人只能勉强做到理解,却不能认同这疯狂的想法。
常言虽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但人类建立社会,传承文化,正是想要通过教化来抑制与生俱来的兽性。
只为自身利益而选择伤害他人时,任你打着什么大义的旗号,也要受到共同遵守规则之人施以的惩罚。
李二狗没出声反驳,童年的困苦他只是不愿每日回忆,但也不是从未有过忆苦思甜的时候。
从儿时有记忆起,李铁柱就已经觉醒了宿慧,在外漂泊修炼。十年间虽然也偶有回家的时候,不过通常都是伤痕累累地躲来养伤。
生母微薄的收入不仅要拉扯自己,头几年还要进城买草药帮助李铁柱疗伤。
如今贵为所谓的皇子,手头其实也只是宽裕而已。
李铁柱在位八年,对三个孩子宠爱有加,却一直在零花钱的问题上不肯松口。
历任胜王收取的赋税大多不重正是源于一些胜王出身贫寒。
宿慧,只是一段记忆被回想起的感觉,而不是真正的死者苏生,如借尸还魂的夺舍。
胜王绝大多数都是觉醒宿慧之人,任你出身豪贵,记忆中也基本都有百姓困苦的画面,又怎会舍得让缴税供养他的子民连活下去都因课税而难上加难?
而见证父亲一步步证道成王的李二狗同样深知每个人有自己的福法。
如果没有系统,没有修炼天赋的他未来会做什么……
或许是街头巷尾的小商贾,或许是坐堂戏院的优伶,或许是……
总之不会是被李铁柱或是李昊养着的富家公子哥。
所有把国库大笔花在贪图享乐上面的胜王,大都没在位几年就被涌现的天才挤下王座,锦衣玉食皆为过眼云烟黄粱一梦。
甚至有几位是被后来居上的邻国国君教会了这个残酷的道理,一家人连普通的好日子都过不得,叫战火烧作一捧黄土。
得失之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二狗没再追问下去,眼看着姗姗来迟的官差把副领队上了枷,脚步匆匆地走了。
挥别告退的巡夜士兵,被小二引着去了另一间客房住下,一夜无梦。
转天一早,熟悉的女声在房门前和着大力拍门声响起,搅乱了李二狗的清梦:
“少爷,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