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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正是多年前掉下山崖的赵天赐,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清楚来到这里多久了。
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是一个人与一只鸡在这里愉快的生活。
经苏琴这一问,他才第一次开始在心里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双手不断挠着头顶那堆杂草,时而站起身来围着火堆走几步,时而自苏琴手中取过平板。
抬头望向星空,又低头看看平板上自己创作的艺术品——“福豆。”
努力回忆往事,赵天赐的记忆中,仅有的片段就是在这山谷中最近七八年的日子,至于更早以前的,自己来自何处,他已全然记不清了。
“咯咯,”苏琴见他费力地挠着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别逗了,怎么会有人叫这名字,一定是你忘记了,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听苏琴如此说,赵天赐木纳地看着她傻笑,乖巧地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要不……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
美目盯着身旁的傻大个,满脸笑呵呵的。与此怪人相遇,令苏琴早已忘记了当务之急,只顾着与他交流了。
福豆,嗯!福字不错,豆字……哎,他姓什么呢?
得取个好听又上口的名字才好,苏琴心中有些犯难,双眸开始不停在赵天赐身上游走。
突然,她低下身来,侧脸弯着头,目光焦点落在了赵天赐颈部不再移动——
那是一只银光闪闪的小公鸡,小公鸡似铜钱般大小,被细细的金属链串起,紧紧地贴住他的下颚。
由于之前离得较远,金属链又特短,一直隐藏在他颈部,被那一嘴络腮胡须给完全挡住了,要不是仔细打量,真不容易发现。
从项链的长短来看,此时它正紧紧环绕在他整个颈部。
小公鸡吊坠与皮肤之间没有一丝空隙,应该是小时候长辈给佩戴上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脖颈周长逐渐增大才成了现在的模样了。
“别动,这项链箍着一定很难受吧?摘下来试试。”
未等赵天赐避让,苏琴已探出玉手沿着细细的金属链条找寻起锁扣部位了。
经过之前的交流,苏琴已完全不再对他抱有恐惧,反倒是对这个俊朗的他充满了好奇。
人生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赵天赐眼前这个漂亮的异性,不光从感官上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他自心底里升起一丝丝敬畏与爱恋。
女人天生就对饰物有着好奇心,苏琴自他脖子上轻松摘下了公鸡吊坠,放在手心里仔细翻看起来。
吊坠与链条同为暗黑色金属材质,在火光的映射下闪着点点银光。
坠子做工非常精致,小公鸡采用浮雕工艺,被刻画得栩栩如生,整个坠子仅有一二毫米厚,薄薄的一片。
刚一失去链条的束缚,赵天赐感觉无比轻松。伸手揉了揉脖子上的勒痕,他冲她感激地点点头,面上带着微笑。
链条自打有记忆来就一直待在脖子上,赵天赐只感觉链条越来越紧,却不知是自己的脖子在慢慢变粗。
“原来你姓赵啊!咦,这排字好小!”
苏琴发现了小公鸡背面的秘密,除了一个大大的赵字外,还有一行比芝麻更小的文字无法看清。
赵福豆?赵豆福?土!土得掉渣,赵……福……不成,不成,再想想,这名字组合实在太土了,苏琴吐了吐香舌,若有所思地将那坠子拿得更近了些。
挪了挪臀部,自背部裤兜里取出手机,打开闪光灯。
耀眼的光斑落在了坠子上,她努力睁大双眼,不断调整着坠子与光线的角度,终究还是没能读出文字的内容。
“哎!有个放大镜就好了。”
苏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放下手机伸手拍了拍赵天赐的肩头,“赵……只有以后再给你取名字了。”
抬头望向赵天赐,对他说:“我先替你保管着?”
此时的赵天赐正在平板电脑上涂鸦着什么,不一会平板就递到了苏琴眼前。
随手记的页面中多了一幅两只小鸡的图案,同时他看着她傻笑起来。
两只小鸡头部冠子大小不一,显然一只是雄的,一只是雌的。
雄鸡正引颈高歌,雌的低头在地上找寻着什么。
“哟!不错嘛,想不到赵……老……赵,哎,对呀!”
嘴里称赞着,双指在ipad屏幕上撑开放大着画面,忽然一拍脑门,重新拾起手机打开了拍照程序。
平板电脑的闪光灯也开启了手电模式,赵天赐双手捧着它一动不动。
光斑再一次投射在公鸡坠子上,苏琴则小心移动着手机,镜头切换成了微距模式——
咔,爆闪过后,坠子图像经过不断放大后终于清晰可见,那行文字显示:2005年3月7日。
哟!真是属鸡的,还以为……应该是他的生日吧?正好比自己大了两岁。
抬头冲赵天赐咯咯咯笑了几声,“赵……不……老赵,就先叫你老赵了。”
赵天赐仍在平板上进行他的创作……
见对方没有回应,苏琴偷瞄了一眼仍在作画的赵天赐后将视线移向了跳动的火焰。
这小子,一个涂鸦程序就能把玩得如此忘我,如果教他吃鸡游戏怕是更不得了。
双手托着粉腮,想到吃鸡二字胃里的饥饿感一阵阵袭来。
已经连续七八个小时未进食了,之前因为迷路在这山谷中狂奔,随身携带的饮水瓶也早已滴水不剩。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食物来源,最多可以生存三周左右;
可没有了水分的补充,勉强可以支持三天而已。
寻路过程中,沿途并没有发现水源,加上与赵天赐的遭遇又惊出几身冷汗,加速了体内水分的流失。
这刚一闲下来,瞄向火苗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饥饿与干渴就像两只魔鬼将苏琴再一次带入了梦镜——
隔着火堆,月婵与倩倩二人时而举起饮料瓶痛饮,时而接过男友递来的烤肉大快朵颐……
烤架上的鸡腿正往外滋滋冒油,苏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径直伸手想要取过那鸡腿,将要触及美味时,烤架却自行后退几分……
努力往前挪动着身躯,手心却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小手迅速抽离烤架,终究是无法享受那美味了——
“啊!……哟……烫死……”
苏琴整个躯体自地上向后弹起,撞向仍在专心创作的赵天赐,烤人掌的滋味着实令她无法消受。
ipad飞向空中,矩形光影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重重地摔在了后方青石块上,啪的一声过后,平板电脑不再发光,赵天赐的处女作应该算是彻底毁了。
突然的变故令赵天赐一怔,迅速回过神来,已然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眼看苏琴后脑也将要砸向青石,如若救援不及时,这力道与青石共同作用下足以令她香消玉殒。
电光火石间,赵天赐几乎贴着地面,将厚实的胸膛切入苏琴脑袋与青石间的空隙,双手环抱托住倒地的她,强忍后背传来的疼痛,总算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啊!……啊!……”
苏琴仍在吃痛,来回甩动着被火焰灼伤的右手。
躺在赵天赐怀里,他头顶垂下杂草的发梢轻扫着她的面部。
苏琴玉手不再晃动,口里也不再呼叫,而是怔怔地看着那张古铜色的脸,暂时忘记了手背传来的疼痛。
她眨巴着大眼睛,目光不停在他脸上游走,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一个异性,她的小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小脸也升起一抹红晕。
苏琴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并未落入赵天赐的视野中,此时的他正在仔细检查她手背的伤势——
忽然,赵天赐一手揽在苏琴背部,一手穿过她双腿膝盖弯处,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托起,转动身躯环视一周,快步朝着山谷深处走去。
“老赵!……你要干嘛?”
苏琴先是一惊,眼角余光发现离火堆越来越远,出声询问。
听得苏琴这一问,赵天赐先是止住了脚步,低头望着怀里的她,又抬头看看天,叽咕叽咕说了几句无法听懂的话语,开始在谷中奔跑起来。
“放我下来!”
奔跑速度越来越快,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原本仍然火辣生疼的手背在高速气流的冷却下居然不再那么疼了。
这该死的老赵要带我去哪?他想干什么?
不会是……不,不会的,画那么幼稚的儿童画……反正也出不去,听天由命吧!
苏琴并不知晓赵天赐的用意,只能是一味的胡乱猜测。
山谷中的夜色更浓了,不知何时,头顶那些闪烁的星星也消失不见,换来的是无边的黑暗。
见对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等待她的是福?
是祸?
苏琴索性慢慢闭上了双眼。
头顶划过一道闪电,瞬间将整个山谷照得雪亮,赵天赐缓缓停下了脚步。
借助闪电光,低头看了看已经由于疲惫而沉沉睡去的苏琴,他的心被抽动了一下——
好美!
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几滴闪亮的雨珠自天空中洒下来,一些拍打在二人身上,一些落在了苏琴的脸上。
她下意识收紧了揽住赵天赐的手臂,“这是哪里?”
紧接着又是一道巨型闪电,白光照耀下,苏琴娇躯微微一颤,刚要挣脱那有力的双臂,滚滚的炸雷声憾动天地。
她再一次收紧了双臂,将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
这样的天气赵天赐早就见惯了,他知道再不尽快赶到住地,前方的龙潭一旦被大雨撕开一个口子,想要带着苏琴一道撤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呜呜……”
久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苏琴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十四年了,在这深谷中一个人独自生活,与赵天赐为伴的不过是森林里的各类动植物,偶尔遇到几个经过的游人他也是避得远远的。
他的语言功能早已退化,唯一能说的也只不过是“妈妈”二字。
此时她的问话,他虽然能听懂,但却一时无法用言语进行回应。
怀里苏琴身体传来的体香一点点触发脑海深处的记忆,也许是儿时对母亲的眷念,也许是他的字典仅存了这妈妈二字的发声,赵天赐不自觉地发出一声:
“妈妈。”
这一声妈妈,赵天赐的嘴是几乎贴着苏琴的耳边发出的,饶是震耳的雷声也没有将它完全掩盖。
苏琴听得真真的,睁大双眼,吃惊地瞧着他重复一句,“妈妈?”
咦!他居然会说妈妈!苏琴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老赵,你妈妈怎样?”
“妈妈……妈妈……”
赵天赐停下了脚步,一直重复着妈妈二字,时而看一看怀里的苏琴,时而闭着眼睛沉思,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或是在感受什么。
“老赵,放我下来,我能走。”
双脚刚一着地,苏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借着闪电光线注视着仍不停叫着妈妈的赵天赐。
虽然是张俊美的脸,但出现在她眼中的却是一个无助的男孩。
这个赵姓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口中一直不停地叫着妈妈,显然曾经有过慈爱的母亲,可为什么他却成了现在的模样?
苏琴已经忘却了自己的处境,而是一门心思想要弄清他的身世。
雨点越来越密,哗啦啦地自天空中倾泻而下。赵天赐再一次迈开大步狂奔起来,忽而登上一块巨石,忽而跳进一片草地,就这样朝着他平时的栖息地赶去。
“等等我!……老赵……你不能这样扔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