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额进账，楚江开恍若脚踏两只船，又开始摇摆不定，“这钱也来的实在太容易了！”他思来想去犹豫再三却无法决断！到底是继续放贷给岳摩天赚取那惹人的高息，还是适可而止及时收回确保安全？若是此时收回，已到手的后两月利息还得吐出去，那可是真金白银啊，想想就有剐肉般的痛惜；不收，又如惊弓之鸟心有余悸，万一今后收不回，那将是水豆腐泼在灰里没法收拾！左右为难间，他还是给严斯普打了个电话，唤他马上过来，有要事相商。
严斯普自开业以来，已逐步适应新环境步入正轨，这两天还未雨绸缪着半年度冲刺工作，6月底存款跨越10亿大关已无大碍，眼见一筐奖金又要到手，正如孤树上的知了自鸣得意着，楚江开电话一来，他二话没说，兴高采烈地拍马赶去。
“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路上，严斯普揣度着，嘀咕着，“难得清闲一阵，该不会又要折腾什么大动作？！”
这半年来，罗满天已逐渐熟悉安达市风土人情，也不再依赖严斯普营销，为了防止其一股独大包揽业务，罗满天有时还有意无意地想方设法规避严斯普介入。
严斯普一心扑在业务上，原未察觉，后来个别人私下提点，方知形势有变，几个回合下来，也就迅速明白罗满天心思，只是担心如此歪嘴吹笛子，歪歪扭扭对不上眼，不利于工作正常开展，难免有点脑门上着火，猴急眼前！
“你本是功高震主又不懂藏锋守拙，现在人家上路了做顺当了，鸟尽弓藏也在情理之中。”作为***，熟捻与副职微妙关系的吴迪笑着开导：“作为副职，有时候如果你越想做事，***越琢磨你到底想干嘛，反倒越是提防你！何不如顺着他，随遇而安吧！”
“人啊，一撇一捺就两划，看起来要多简单就可以多简单，可要是复杂起来，又有几人能拎得清？”吴迪叹一声，“生活不简单，何不简单过！”
严斯普若醍醐灌顶，尝试放下，顿觉窗明几净，阳光入户，暗笑罗满天实在多虑！
对于严斯普来说，他第一关注的是收入，合法稳定的收入，那是自身价值的标码和体现！看着每月到手车补、房补都比以前工资还高几倍！入行半年多，领取的工资差不多是自己在银监局一辈子收入，已是轻车熟路的他常忘乎所以，尤其在收入超过吴迪时，他在家里家外行内行外，也开始如竹笋冒尖顶翻石头，腰杆子渐渐硬朗起来！
吴迪休完产假之后再次向严有翼行长提出请求退居后台，严有翼虽有诸多不舍中但终究拗不过其苦苦相求最终勉强答应，考虑让吴迪顶替刚刚退休的稽核审计部殷其雷。
可总不能就这么荒废一个人才啊，严有翼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吴迪业务比较熟，多岗位锻炼过，想想互联网也在逐步兴起，总行、省行已经开始考虑新设电子银行部，在机构没有明确到位前，口头要求吴迪兼管电子银行业务，待有合适人选时再另行考虑。
退居后台的吴迪没了指标压力，顿然一身轻松，身体也渐渐的有所恢复，偶尔的给严斯普帮衬一下。
有这样贤内助做后盾，又难得落个清闲，严斯普心里还有点巴不得！
车子很快到了楚江开的新大楼。
严斯普看着门外一对雄赳赳的港币狮子，和自己办公大楼门前那对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想起从前两人的玩笑竟然一语成谶，不禁哑然失笑。
快步上楼见了楚江开，楚江开把今天和岳摩天碰面催款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把5200万元的利息到账的电子对账单递给严斯普。
严斯普一看利息款项全部汇到自己所在的中大银行，仅这一笔，若能持续到年底，自己又要增加十来万元收入，相当于又领到在银监局的两年工资。想想和楚江开交往这么多年，配合默契，即使自己不曾开口，楚江开也处处都在为自己盘算，严斯普心中一阵感动，反思自己之前过激言行，讪讪自我解嘲“有眼无珠”，老眼昏花看不透这浑水池子，颇为歉疚。
楚江开哪把这放在心上，他不仅把严斯普当成合作伙伴，更因为严斯普所言一再应验，早已视其为“小诸葛”，因此关键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听听严斯普的意见。
严斯普也眼馋着这2亿元10个月就收到7600万元利息，日均进账二三十万元，只是这钱实在来的太容易了，他莫名其妙有种尿盆里炒鸡蛋不对味的感觉！
恍然间，严斯普脑海中闪过一人，万重山！对，就是他，动用监管力量，调剂银行资源，间接享受高利贷的，也是这般手法！
如果这样持续这样下去，利滚利又顺利投放回收的话，大概五年就会创收10倍，也就是2亿元，会变成20亿元！
而自己得到20亿元时，一定有人付出20亿元！
想到这，严斯普心头打了个激灵！喃喃自语道，“那这个人是谁，钱由谁付呢？！”
“喂喂！”楚江开见他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颇觉奇怪，就笑着屈指敲着桌面问道，“喂喂，你在说什么？”
严斯普一下子回过神来，定睛注视楚江开道：“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告诉过我的一件事吗？万重山如何赚钱？！5分利一直持续的话，10年可以得到多少利息？！”
“5分利10年100倍啊！”话刚出口，楚江开就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吓一大跳，骇然间想起父亲去世前留下的铁律：“严禁借民间高利贷”，可又是谁能一直得到这5分利呢？！
“一直想得到5分利是很难的，除非象万重山这样手握权柄黑白两道特殊混合体，但是一直付出5分利是逃不掉的！一旦用上5分利，犹如染上毒瘾，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基本上就成了蛤蟆掉进滚水锅，只有死路一条等着破产，除非短期内资产大幅升值！”
严斯普语迟声低，却如滚雷阵阵！楚江开听的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岳摩天5200万元高额利息犹如毒蛇吐着的红信子，将其所有兴致霜打瓜秧般全蔫软掉，大梦初醒般恍然长叹道：“我们想得到的是利息，可人家盯上的是咱本金啊！”
“幸亏咱俩都不是老虎吃天贪得无厌之人，要不这便宜，谁不想去捡！”严斯普笑着低声道：“我感觉不仅是我们2亿元，岳摩天所谓英国小舅子给的8个亿，搞不好也是民间高利贷。如果借款高利10亿元，每个月利息支出三到五千万元，除非用银行低息贷款及时置换，否则必死无疑！”
“好一个大坑！”楚江开不禁又吓出一大跳！大馅饼利息虽好赚，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想还是保命要紧，毕竟短期利息再高也抵不过本金！
“可是钱拿回来，是要归还贷款还是继续做项目？”楚江开还有个未解难题，顺势把岳摩天邀请参与合作开发五千亩的项目也一并说了。
“他讲的五千亩可靠？！说不定又是阎王爷讲故事鬼话连篇！海市蜃楼找个幌子诱惑你、欺骗你！”在市场上摸爬滚打过一段时间的严斯普，也见识过不少企业家或暴发户，整体给他感觉：越是有实力的人，越是低调如温良恭，而这是象岳摩天这般天花乱坠大旗招展模样的，他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不详预感。“与其冒险在云里雾里不可捉摸的五千亩后面提包跟班，还不如光明磊落地自立山头，清清楚楚干他一番事业！”
楚江开想起刚刚被无端的奚落，听罢此言，当机立断道：“现金太多，也太招人现眼！不借又伤感情，干脆还掉部分贷款！”
严斯普可有点心痛，上亿的资金如果还掉，那是存贷款双边损失啊！自己大几十万的奖金收入也“哐当”没了，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应承道：“这主意不错！我现在担心的是，岳摩天的钱能否贷出来，贷出来能否还给咱们？！”
“那我们马上从土地局和农大银行两个环节了解一下！”两人说罢，便各自分头电话联系岳摩天的项目进度。
消息很快传导回来，岳摩天的满庭芳商业街项目果然切分成六个地块，其中5个地块证件都已经打印好了，就等着局长丹丘生回来签字盖章；农大银行也如岳摩天所言，6个地块包括提前进行的土地平整、地价上涨及各种税费的缴纳，价值升高不少，农大银行的评估价更是远超去年的购地价18亿元，达到24亿元，其中5个地块价格就评出20亿元。而且农大银行从上到下一路绿灯，授信审批全部完毕，连土地局长丹丘生还没有签字确认的土地证证号也都提前输入，就等着证件原件一拿到便马上出正式批复！另外，据说部分房地产开发贷支用的材料也一条龙全部造好，用款路径、金额、合同一应俱全，就等着贷款下架后马上流转，预计近期可能下架首笔贷款10个亿！
“10个亿！”楚江开虽早有心里准备，但是看着严斯普凭借老监管优势确认到的贷款数据，还是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之前自己把4.8亿元贷款套取出来耗费多少精力，他是历历在目，那还是在国有企业背景下，而这次岳摩天作为民营企业，要一次性套取10亿元土建款，岂不是把整个安达市区的钢筋水泥砂石料一次性买个底朝天！
严斯普见他目瞪口呆，笑道：“农大银行小鬼多难缠，岳摩天若能一条龙下架，还真是手眼通天啊！”
“那我们两个亿就没问题了吧！”楚江开终于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笑嘻嘻着。
“那倒不一定！”严斯普恢复肃穆神情，直言正色道，“我感觉可能不止咱在等这笔贷款！！”他的脑海瞬间又晃过万重山身影，老狐狸哪肯缺席这场饕餮盛宴？！而且凭他直觉判断，其过渡性利息一定不会低于5分。
“何以见得？！”楚江开刚刚勃发的兴奋劲头又被这危言耸听一席话给浇灭了，不明就里问道，“你刚才不是讲了，贷款10个亿马上要投放？！”
“贷款是要投放，而且全套现出来也没错，但是岳摩天能拿到的钱，不一定就非得给你不可，也许还轮不到我们！”严斯普一字一顿说道。
“不会吧？！”楚江开听的是毛骨悚然，若薄冰上迈步，胆战心惊问道：“他贷下来那么多钱，不归还我这高利息，放在那儿给银行做活期存款？！”
“咱们借给他的利息万一不是最高的利息呢？！万一他的民间借款不止咱一家呢？万一他的10个亿还不够归还民间借款呢？！！”严斯普连珠炮一串急问，将楚江开轰打的晕头转向，如蒙在鼓里听打雷，完全弄不清东南西北。
楚江开连连摆手，揉了下自己太阳穴，“你讲的有点急，我不太理解，捋一捋！”
严斯普掰着手指说道：“第一，这笔巨款能以非常规形态贷出，一定动用不少关系；第二，这种关系中有多少人希望通过这笔贷款寻租牟利；第三，岳摩天到底借了多少高利贷，凭我直觉绝对不止咱一家，数量一定不少于5个亿；第四，如果这次高利放贷中有人能影响到这笔贷款的投放，那不管是银行还是岳摩天，一定优先要还掉这个人的钱！”
“因此，真正要轮到归还我们钱，可能还有变数！”严斯普字字千钧，缓缓说道，“岳摩天这次如此干脆给你支付这么多利息，搞不好是诱饵，就是要麻痹你，让你不要急着要回借款！”
楚江开被说的无言以对，又心又不甘，讪讪道：“这都是臆测出来的，也许没那么糟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额资金还是小心为妙！好在我们已经了解他的进度，可以抢在其他债权人之前，想方设法把钱讨回来！”严斯普面色凝重，不苟言笑道，“搞不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地块6何时能够办证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如果这次套出来的贷款没有要到手，或者分一杯羹，今后要收回本钱估计就悬了！”
楚江开本觉得已是老太婆坐牛车稳稳当当觉得回款没有问题，却被严斯普批的连分一点羹都难，一下子又如屁股坐在针毯上，忐忑不安，虚汗阵阵。
“但也不要害怕，乱了阵脚！他能这般待咱，也一定同样手法待别人！”严斯普一边安慰着，一边推演道，“其他人很可能被高利所诱惑，暂缓催款，那我们逃生机会就来了！”
楚江开几经反复煎熬，这才恢复神态，站稳脚跟，他当机立断马上安排人员，全力盯住农大银行贷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