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稽审部总经理殷其雷带队浩浩荡荡正式入驻检查。
有了殷其雷所提供的其他机构问题材料作为借鉴，西江支行提前举一反三对照自查整改准备就绪，各项检查材料穿衣戴帽归档齐整便于索引。
于心何作为主力，在紧赶慢赶的两周内鞍前马后伺候着，加上之前的老行长于知微余威尚在，因此检查工作是刀迎缕解一帆风顺，除了一些细节上的操作风险和历史问题外，基本上是冬瓜敲木钟没多大响声。
唯一被检查组列为高风险的还是宏图置业所开发的翡翠国际城项目！
问题主要两方面：一是国有大股东退出，没有及时贷后风险预警，没有按照协议及时收回贷款。对于一个民营企业贷款4.8亿元，风险预警流于形式，潜在信用风险过大！二是贷款资金和销售回笼款没有封闭式管理，存在被挪用隐患。万一楼盘开发资金无以为继，购房户是善意第三者，建筑企业有优先受偿权，那土地及在建工程的抵押就可能被悬空而致使信贷资产流失。
这一切本在吴迪意料之中，只未曾料到检查组中有个小经办，因为购房优惠幅度不够，心生嫉恨竟然径行直遂地将问题直接录入系统，因此想让殷其雷暗地出手帮忙消案，却为时已晚。
“现在只有两个途径可以弥补！”临近退休，爱材心切的殷其雷看着一筹莫展、忧容满面的吴迪，一边温声安慰，一边诚心指点着：“要么回收贷款或部分压缩贷款，要么增加风险缓释措施！总之，得有具体补救动作，作为问题的对应整改措施录入系统才行！”
“项目进行一半，我们却要抽走贷款，这样上楼抽梯，不顾别人，岂不是要了企业的命！”吴迪苦瓜着脸，委屈说道，“象这么低的楼面低价，这么好的房价上涨形势，这么好的销售业绩，到哪里找这种企业和项目！”
“企业是好企业，项目也是好项目！”殷其雷明知吴迪言之有理，但在出手帮忙前还得把人情说透，温声道：“关键是，我们原来贷款投放给国企，现在变成民营企业！投放给国企，明来明去就那一本账，大抵不会有啥潜规则，今后即便出现不良，也不过是国有资产从国有银行左口袋放到右口袋国有企业，问责起来情有可原，不会很严重！可现在变成民营企业背景，即使赚再多利息，一旦出现问题，也可能被判定为存在利益输送，到时候出啥问题，连严行长都会受拖累，你我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吴迪何尝不知道这个规则，琢磨着若再不抬出严有翼行长，这一关恐怕迈不过去，思索半天，嗫嚅道，“您老放心，我之前有向严行长汇报过，计划在不减少抵押担保措施的基础上，增加在建工程抵押。”
殷其雷绝没想到吴迪竟然事先就报告过严有翼，而且还瞒着自己，暗自庆幸没帮她抹掉问题，否则真不知严有翼会怎么看待自己，意外之余心生不满，看来底下这班小兔崽子们都不值得可怜，于是板起正脸，千年寒冰般冷冷道：“可能不仅仅要增加在建工程抵押，还要让建筑公司放弃优先受偿权！你要清楚，建筑公司也是楚江开自己的旗下公司，一定要让建筑公司放弃追索权力！这样今后即使出现问题，建筑公司也不能参与分配或靠前分配诉讼权益！”
“你知不知道，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债权与抵质押担保债权的优先顺位？！”殷其雷厉声呵斥着，“你难道不知道，对于担保财产分别有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债权人以及抵质押权人主张权利的，担保财产的市场价值先向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债权人分配，以此确认其优先清偿金额；市场价值有剩余的，才向抵质押权人分配。”
吴迪一脸惶恐，急忙点头，她知道：原则上建筑工程款尤其农民工工资是优于抵质押权的，而且还要再清偿税款之后。
“如果建筑公司不放弃优先权，今后很可能虚列建筑企业代垫款，那我们对整个项目的追索就很被动了！”殷其雷不愧是老银行出身，句句鞭辟入里无可辩驳，“象这种地产与承建商师出同门的更要注意，一不小心就可能掏空企业，悬空贷款！到时候，你哪里有剩余价值可追索？”
吴迪被批的是哑口无言，转念一想，也未尝就是坏事，若能以此倒逼楚江开将挪出资金提前收回，岂非一举两得，得此利器她暗自窃喜，对殷其雷竖起大拇指连连称是！
殷其雷吃一堑长一智，哪肯再上这花式马屁的当，一针见血道：“房地产开发贷款核心点在于销售回笼款的封闭式管理！回款要么作为资金拼盘之一，要么用于后续项目建设，要么归还贷款！”见吴迪还在笑呵呵的不以为然，满脑子尽想着如何棺材头上画花讨好鬼，如此下去，如何得了！当即声色俱厉，当头棒喝道：“象你们管理如此混乱，销售款毫无回款控制，随意流出项目体外，一旦无法回流，后续项目建设及贷款回收都将出现重大风险隐患！你要马上找企业主，追踪销售回笼款去向！必要的时候，提前考虑按照进度还款！否则我只能作为重大风险事项专项上报！！”
“别，别，千万别！”吴迪赶忙劝住，她知道一纳入重大风险事项，无异于上纲上线，那就毫无回旋余地，这老银棍变起脸来如此不近人情，今后还是小心相处为好，急忙如捣蒜般连连点头称是，“马上，我马上找企业！”
可是，和楚江开的交流就五角六张不那么顺利！吴迪迫不得已直接把内部审计意见稿递给他看，“现在问题已被人家录入系统，算被挂上号了，抹不掉，一定要想办法整改到位，否则我和整个西江支行都将受到严厉处罚！”
楚江开思索片刻，当即同意放弃宏图建设对该项目的优先权，吩咐金吉双马上出具公函，加盖公章，交付吴迪带回，作为增加风险缓释措施。对于提前或部分提前归还贷款，他可是百抓挠心，既憋气窝火又有苦不敢声张！
刚借给政府的一个亿现在就讨回，那中途撤资无异于抽了屈区长一耳光，适得其反只会比没借出去更糟糕！
至于借给岳摩天的2个亿，他更是丈母娘跺脚后悔无穷，一来银行贷款利率没有按照其惯性理论继续下行反而掉头向上，每个月贷款利息成本对应增加。另一方面，他隐约了解到岳摩天资金实力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彪悍，自有资金8个亿还大部分是银行融资款，所谓的英国小舅子8个亿元赠款也来路不明，担心也是个幌子！虽然自己砍头汇出1.76亿资金和这些款项全部用于缴纳18亿元土地款，但就在汇出那一刻，他的心莫名其妙跟着两眼皮，扑通扑通一阵乱跳，之后更是车怠马烦，寝食难安！
屋漏偏逢雨来，吴迪这时要求提前部分还款！楚江开本已焦躁不安的心更被撩成热锅上蚂蚁，团团转乱糟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自己一定会听从严斯普劝告，先归还掉部分贷款！
但是生活从来都是现场直播，何曾有过“如果”和“彩排”？！无奈之下，只好将实情和盘相告。
“要还，也只能从现有账上先归还一点做个意思，政府和岳摩天的款项一时无法回款，最快也要到明年2月份！”楚江开心神不宁又强作欢颜，英雄气短间略带央求口气道，“但是后续还有将近20万平方土建没有盖完，钢筋水泥最近一直涨，银行利息也在涨，我还得预备剩下建筑款和税款。你看能否暂时不还，等下次开盘后再考虑多还的？”
“如果一点都没有还，也实在说不过去！多少还一点吧！作为资金监管方，我们没有履行封闭式管理，已是严重违规，先还一点意思意思，权当工作失误后的整改措施吧！”吴迪也知此时霸王硬上弓，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温声说道。
“那要不先还个五百万！毕竟还没有达到50%销售款进度，按照约定还不是还款时间。”见她口气一松，楚江开心头一喜，习惯性就是一番讨价还价。
吴迪见他如此蹬鼻子上眼，面上有点挂不住，和楚江开的交流，与其说代表西江支行，不如说是同学之间的私人交流，审计这把枪都已顶在腰间，他还在跟自己做谈判桌上的生意，讨价还价着，脸色一沉，不悦道：“具体多少你定吧，我们的整改措施最终要上报分行，有时候监管部门也会索取材料，最好一次性整改到位，避免重复整改！”
看着吴迪不软不硬连毛带刺的答复，楚江开倒变成南天门碰到孙悟空慌了神！他对银行也很熟，但是基本上熟在人情来往上，具体内部业务要害还是琢磨不透，担心不到位还要二次整改，讪讪笑道，“我看也就不为难你了，这样吧，先归还个3千万吧，留个4亿5整数好核算，怎么样！”
吴迪这才转愠为喜，一展欢颜道：“风险敞口小了，也是在保护大家！毕竟银行的钱，尤其开发贷是挂钩项目的，不同于流动资金贷款，到期是要还的，分期还款可以明显缓解到期一次性还款压力。”
楚江开仔细一想还真是这番道理，如果翡翠国际城项目结束，4.8亿元贷款到期一次性归还，那资金筹措和归还前的闲置压力都不言而喻！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按照宏图建设的流动资金贷款模式来对待房开贷，习惯性以为可以年年滚动，跟着肚里打稿暗自算计道，“等岳摩天资金一回笼，马上再还掉一部分！”
这天晚上，两夫妻床上碰头会一开张，吴迪就把审计提出的宏图置业项目问题一五一十告诉严斯普。
严斯普轻轻抚摸着她那微微发凸的小肚子，笑道，“尽职免责，你就不要胡思乱想啦，只要项目后续严格实施封闭式管理，即使岳摩天的资金没有回笼，这个项目也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不许你讲不吉利的话！”吴迪急忙掩住严斯普的嘴巴，可她自个心里正七上八下犯起嘀咕。
“那我就讲个大吉大利的大喜事吧！”严斯普笑眯眯抓过吴迪的手，放在自己胸膛，欢天喜地告知今天中大银行筹备组组长罗满天拜会万重山局长，顺道邀请自己参与筹建。
“你知道吗，他们答应给我一个副行长位置，市分行副行长。”严斯普有点象猪八戒弹弦子等等儿的自鸣得意，他知道市分行副行长人选一般是从各个银行基层行长，特别优秀的基层行长中挖的。
“你自己什么看法呢？”在一线摸爬滚打的吴迪知道干业务不容易，在基层很辛苦，股份制银行计价更直接，也清楚男人天生都是政治动物，都想着轰轰烈烈出人头地，尤其有人邀请时，很容易迷失方向、自掉入局、失去判断。
“体制不一定是锅温水，但我却一定不能是那只青蛙！我觉得自己得走出去，这次是个好机会！”自信满满的严斯普张开双臂用力搂住吴迪，亲吻一下她的耳根，踌躇满志道：“机构设置是资源稀缺，我当然要争取去试试！”
“你没有具体做过业务，还是慎重点。”吴迪被箍的有点喘不过气，挣脱出一只手揉了揉发痒的耳根，温声劝道。
“那有什么难，你之前不是说我挺合适做业务？”严斯普笑嘻嘻再次箍紧道，“你都能做的那么好，要相信你老公也行！实在不懂，到时候还可以向夫人您多多请教嘛！”
“你还是慎重考虑下，不仅仅是业务能不能做，还有一大堆事情，包括员工管理、外部沟通，甚至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需要协调！”吴迪顿了顿，突然正色问道：“你知道我们行七一支行行长为什么换成关之州吗？”
“不知道！”严斯普摇了摇头，漠然说道：“管他呢！每个银行上报到银监的理由都说是工作需要。”
“真正原因是他们行有个女员工在集体宿舍中洗澡，煤气中毒昏迷不醒送进医院。人命关天啊，所有市分行班子成员连夜全部赶去医院，就怕出人命追责起来丢了他们的乌纱帽。可笑的是：医院急诊中心医生要求保持体温，用棉被死死包住身体。到了脑神经科住院部却要求家属到处找大冰块，尽快让脑部降温，还逼着员工家属签署告知书。告知书上载明五种可能，依次是：死亡、植物人、脑瘫、半身不遂、脑损伤等，谁看了不胆战心惊？！！当场把我们分行几个行领导和员工家属吓成庙里罗汉目瞪口呆着！后来那员工被抢救过来，大家才知道，医院也是屁股决定脑袋，南瓜葫芦各顾各！急诊中心就怕人死在他那，死命保体温，只要坚持有生命体征送入住院部就行；脑神经住院处也怕急诊中心的误操作导致自己背黑锅被医闹，因此就将问题扩大化，把后果往严重处描，即使今后真的死亡也是有言在先后遗症少点，如果能救活，自然阿弥陀佛大功一件！你说人心险恶不？员工管理容易吗？鬼知道哪天哪个环节会爆发！何况，搞银行的，天天跟客户经济来往，常在河边走，你还不怕鞋湿了？”
“我不管！”严斯普虽然被唬的七上八下有点紧张，但市分行副行长位高权重诱惑太大，他沉思片刻，咬了咬牙，仍坚持道，“光阴易逝，我还是想赌一把，男人的青春就是要拿来打拼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罗满天邀请你参与筹建，是因为你的能力、资源，还是监管二科的权力。”吴迪轻吻了严斯普，柔声说道：“我就怕他不是实心相邀，是看中你监管二科的市场准入权力，敷衍了事随口一说罢！”
这话在理却实在刺耳，严斯普脸色一变，紧紧抱着吴迪的双手一下子松开了！
“如果他假意邀请你，你感激他，帮他多做点或者早点完成审批手续，那就两全其美，也各得其所。”吴迪知其不快，主动伸手环抱严斯普，柔声劝道，“如果你真的答应了，也就丧失了审批权力，今后只有在他手下打工的义务！那个时候，你的工作环境可能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就怕你手里搁火炭受不了！也可以先给你打一预防针，他到时候可能完全另外一副嘴脸，你可别说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当行长嘛！”本觉得自个是年轻娃子扛碌碡，正在劲头上，却被吴迪屡泼冷水，严斯普心中不满，生气地推开吴迪双手，转身不理。
吴迪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圣诞节前夕，久未谋面的温良恭从香港回来，一来办理前期购买的两套套房签约手续，二来感谢楚江开给予特别的优惠。
当处理好所有事务后，温良恭定了个酒席，邀请楚江开夫妇一起进餐。楚江开觉得严斯普虽非面上股东，但人情还得一起算，因此和温良恭商量是否让严斯普夫妇一道参加。
温良恭对这他俩本无恶意，即便有掠过一丝不快，但时间早已冲淡一切，爽快答应并让楚江开代为邀请。
严斯普和吴迪一听是温良恭邀请，自然如做梦拜堂满心欢喜，急忙应承下来。
这一顿饭，杯觥交错间上和下睦其乐融融！天真烂漫的小图图刚刚学会走路，虎头虎脑憨态可掬，他一会儿在这个酒桌下，一会儿在那个房间里串来穿去，颜如玉屁颠屁颠紧随其后手忙脚乱香汗淋漓。吴迪挺着微凸的肚子，偶尔有点泛酸，面见温良恭微笑相迎，让她如释重负，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涌上心头。
见好朋友事业有成、人丁兴旺，温良恭诚心实意为之高兴，往事如烟无需回首，涣然冰释间，也就毫无顾忌地放开肚皮畅饮一番。
活泼可爱的小图图才扒两口，又猴子屁股坐不住，扭身爬下小椅子，一骨碌偷偷溜出房间，眨眼间不见人影。
颜如玉刚好上洗手间，回来一看，“小图图不见了！”心急如焚着正要拉门出去寻找。这时候，房间门推开，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中年男子牵着小图图进来。
“这是你们的孩子吗！”中年男子温声问道，一看严斯普也在，惊喜叫道，“哦！严大科长，你也在！”
颜如玉赶紧蹲身抱起小图图连声道谢，严斯普“霍”然起身跨步上前，紧紧握住来人的手，笑道：“罗大行长，您今晚也在这酒店吃饭啊！”回头向众人招手介绍，来人正是中大银行安达市筹备组组长罗满天。
罗满天对吴迪早有耳闻，见她夫妇竟和自己多次预约不到的龙头企业主温良恭共进晚餐，而且还是家庭聚会，关系自然非同一般。楚江开则是整个银行业乃至安达市妇孺皆知财大气粗有钱的主，这位声名远播的地产界少年英雄最近新开楼盘爆红，赚的盆满钵满，他也早已仰慕已久！在银行一线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的罗满天再清楚不过：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是一面镜子！能在如此偶遇中，见识到严斯普交际如此高端又密切，足见其人格魅力和无限潜能，心中不由打了个激灵！
罗满天原不过出于礼貌尊重或近乎人情玩笑随口邀请加盟，今晚这不期而会的一幕倒让他决意下大力气将严斯普延揽麾下。
“我也就在隔壁，请你们万重山局长吃饭，刚出来打个电话，就碰见这个小毛头。”罗满天一边抚摸着图图圆球般可爱的后脑勺，一边笑对严斯普道：“你要不要过去切磋切磋，喝两杯！”
“领导没有叫，我去就不太合适，要不就在这喝两口。”严斯普说罢，随手取个杯子帮罗满天斟酒。罗满天毫不客套，端杯逐个敬酒过去。
站在吴迪面前，罗满天特意加满自己杯中酒，笑呵呵道：“吴行长，你可是门口放鞭炮，名声在外啊，银行业响当当的新秀翘楚！怎么样，要不加盟我们中大银行，对你，我们可是求贤若渴啊！”
“谢谢罗行长的抬举！我一个小支行行长，不过是麻雀哚米蛐蟮啃土小打小闹，哪有罗大行长大手笔，一出手就是来个地市分行！”吴迪也不无诙谐恭维一番，又夸张地摸着自己日渐凸出肚皮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做好自己功课，培养祖国花朵要紧。”
“喔，那就恭喜早生贵子！”罗满天豁然明白，将杯中酒一干而尽，又倒满一杯，再次举杯笑对吴迪道：“那您可得放手让严科长出来干一番事业啰！跟我一起筹建吧，市分行副行长位置！什么样？关键时候，你这个大后方可要多多支持啊！”
严斯普在旁，暗自得意嘀咕着，“怎么样，这下子你还以为人家是敷衍了事？”
吴迪款款起身，举起小水杯答谢，“谢谢罗行长抬爱，我们家严斯普毕竟没有商业银行实战经验，就怕拖了你的后腿。”说罢，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罗满天笑着斟满第三杯酒，诚心实意又不无慎重道，“商业银行经营管理经验确实非常重要，但不是唯一的！我们刚要入驻，人生地不熟，严科长熟悉当地市场，对银行业和监管情况都了若指掌轻车熟路，刚好可以和我形成弥补，我这可是隳胆抽肠真心邀请啊！”说罢，第三杯先干为敬。
吴迪正欲接茬，楚江开已经起身跨步过来，抢声压住吴迪说道：“诸葛亮也不过刘备三顾茅庐，人家罗行长可是三杯先干为敬，诚邀严斯普！这样，我提议，大家一起举杯庆祝中大银行安达市分行班子成立！”
屋内一片热烈欢腾，温良恭尤为高兴，他始终信奉朋友的进步，水涨船高也就是自己的进步，当即斟酒满满，起身打趣道：“罗行长、严行长，苟富贵勿相忘，今后可要多联系！”
“一定，一定！”罗满天那肯放过这千载难逢机会，赶忙再次斟满，一饮而尽，又迅速和众人交换名片，预约走访时间，“那我就先告辞，到时一定登门拜访”。在众人寒暄作揖中，罗满天闪身离席，毕竟万重山局长还在隔壁等候，自己出来太久不合适。
送走罗满天，酒桌上又是一派喜气洋洋歌舞升平，恭喜祝贺声此起彼伏。唯有吴迪落寞惆怅，她知道严斯普辞职将成定局，而前路坎坷凶吉难卜。
“如果你真的想去，最好还是认认真真准备下！”吴迪蹙紧眉头忧心忡忡道：“股份制银行和银监局完全不一样，那是下海啊！你可要有心里准备！”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将自己囚在监管小桌子上。我早想劝你下海，咱兄弟自个干！现在倒好，还捡了个大行长当！”楚江开笑嘻嘻端杯走到严斯普身边，一边大力拍着他的肩膀，一边笑虐着激励道，“人生得意须纵酒，青春作伴干他一场，严大行长，来，干一杯！”
严斯普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起身举杯对饮。
“要是在香港，我也会劝你辞职！你堂堂一个正牌研究生，天资聪明，却老蹲在机关编写行志，跟庞统当知县有啥区别，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更何况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玩命工作，本应是年轻人最好的生活状态，这档口不到听得见炮声的市场一线去打拼，今后过了黄金年龄，就不一定有激情，更不一定有机会了！”一旁的温良恭对吴迪担心疑虑洞若观火，娓娓开导她道：“吴行长大可放心啦，一根草自有一滴露，股份制银行机制灵活，说不定正牌研究生在那片蓝天下更有作为！”
温良恭这么一说，吴迪当然不便再加阻拦，只是常年一线摸爬滚打，自己早已成药铺里的台布，尝遍世间甜酸苦辣，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她知道位置变化之后，人际关系和心态也会剧烈变化，忍不住道：“具体你自己做主，我还是提醒做好6个月试水期准备！”
“什么是试水期？”严斯普云里雾里，有点摸不着头脑，纳闷问道。
“以前是人求你，今后是你求人！以前人家是看重监管位置尊重你，今后没有尊重，只有竞争，而且都是你死我活的残酷竞争！”吴迪见他连试水期都不知道，只一味想当个分行副行长，牵心挂肚道，“想改变生活，就得忘掉之前所有的好，就得准备忍受另一种生活任何的苦！”
“放心啦，哪有那么复杂，到哪里还不都一样工作，只不过哪儿更适合而已！何况还都在银行系统内。”严斯普根本不把吴迪劝告放在心上，自信满满道：“即使吃点苦，最终我一定会笑着讲出来！”
“要是在香港，人才流动司空见惯多的是！”看透人情世故的温良恭知道吴迪定有刻骨铭心的体会，才会如此锲而不舍的提醒，附和道：“但在国内，处处讲人情，还真要心理准备好，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颜如玉也觉得该泼点冷水，“现在多准备，到时少辛苦！”
严斯普自然知道众人善意提醒，但自己主意已定，不后悔，不遗憾，铁心要豁出去，拼一把，杀出一条血路，自是笑意盈盈举杯答谢。
“一家出两个大行长，行长之家，祝贺！”楚江开笑虐着又掀开新的一轮酒兴。
吴迪一边摸着微凸肚子，一边看着严斯普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模样，百感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