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皆注定,天命不可违。
道观用沉香,寺庙用檀香,都能起到安神宁心的作用。不过此刻,烧什么香都不能让应道平静了。因为他烧的三炷香与李朝宗陈晓云的不一样了,香头依然云烟袅袅,但李陈二人的三炷香都快烧完了,他的仍然如刚点起的时候一样,长度丝毫未见变化。
应道紧张的看向悟通子,既担心又急迫的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悟通子也发现情况怪异,如果祖师不接受应道入门学道,按理说应该熄灭他的香火。如今这香火未灭,说明祖师认可应道,那为何不受他香火呢?如此怪异情形,悟通子也是第一次碰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悟通子道长,会不会是香受潮了?可否让我再试试?”应道焦急的恳求悟通子再给一次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突然从巅峰跌落谷底,应道很难接受这样的打击。
“是呀,悟通子道长,您再给应道一次机会吧,他前两关都表现的不错,这次祖师也没完全拒绝呢。”陈晓云也为应道求情,不想他的努力白费。
李朝宗对此并不在意,他人的去留与他无关,自不必动容,只是面露不屑的冷哼一声。
应道此时虽不够冷静,但最迫切的还是想再获得重考的机会,对李朝宗的鄙视并未在意,而是不断的恳求着悟通子。
悟通子本就对这次考核只有三人通关颇为失望,何况应道的表现和资质都不错,更是有惜才之心。这种只认香火却不受的情况从未所见,稍加思索之后,便说:“应道,注意言辞,休得在祖师面前胡言乱语,快快再给祖师敬香谢罪。”虽是责备的语气,却给了应道希望。
应道哪有不明白悟通子的用意,明着让应道谢罪,实际上是让他再试祖师心意,立马答应道:“是。”
努力使自己心平气静,应道再次立于案前,虔诚表白:“弟子应道,敬仰祖师德望,诚信向道,自愿皈身、皈神、皈命,弘道宣化,济世救人,求祖师成全。”然后三礼九叩首,焚香三炷。
应道拿香的左手微微发抖,暗自在心里祷告:“求祖师成全。”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应道此刻已经灰心了。步骤没错,心也虔诚,香也着了,依然没见往下烧的迹象。
李朝宗见状又是一声冷哼,“浪费时间。”虽然猜不透祖师的心思,但应道知道自己不能留在桃源洞道观了,往后也入不了玉清了,李朝宗喜欢落井下石就随他去吧,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此人了。
“好歹大家同殿应试,你这人怎么如此薄情寡义?”对于应道的再次失败,陈晓云也是心有不甘,又听李朝宗出言讽刺,就忍不住数落他。
“多谢悟通子这几日的照应,多谢陈姑娘的好心。”应道此刻心灰意冷,对悟通子和陈晓云抱拳道谢,他知道自己要走了,悟通子没撵他,他亦不能让悟通子为难。
“应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应道,保重。”陈晓云和悟通子同时开口,陈晓云问,悟通子送。
应道并没有回答陈晓云的问话,他不知道今后有什么打算,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机械地挪动着双脚移出了三皇殿。
陈晓云本想追赶他,却被悟通子拦住,她和李朝宗的拜师收录大典要立马举行了。
刚刚走出三皇殿的一瞬间,应道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顺心,于是又回到了三皇殿内。悟通子正在为李朝宗陈晓云讲解接下来的收录仪式,见到应道又转身回来,便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应道,你先回配殿去吧,这里的仪式要开始了。”悟通子不忍再刺激应道,稍微委婉的劝道。
应道并未理会悟通子,径直的走向李朝宗,抱拳一礼,“祝道长早日飞升。”李朝宗已被桃源派收录,应道称他道长,明里祝他成仙,暗里咒他早死。
本以为悟通子会当场发难,没成想悟通子此刻说的是:“应道,自配殿等我一阵再下山吧。”悟通子不仅觉得应道资质不错,可能性情也和自己相似,故此才留他一会儿相见。
应道不记得是怎么回到的配殿,也不知道颉跌氏和郭荣在耳边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都快要站立不稳了。他想一个人静静,便倒在床上蒙着头。颉跌氏和郭荣已经知道结果了,因为此时三皇殿那边玄音妙乐已起,其他人的拜师仪式开始了。由于未见有人来催促三人下山,便索性拉上房门,让应道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兄长肯定伤心透了。也不知道这第三关到底是什么,陈晓云竟然能过关,兄长却落选了。”郭荣愤愤不平。
“事已至此,不可再提此事,以免应道难堪。待他起身,咱们回潞州。”颉跌氏提醒道。
“我懂了。”郭荣答应道。
应道此刻没有一丝精神,身心是疲惫的,但意识却相当清醒。这三年的过往在脑海中不断盘旋,由光州南下长乐,受尽侮辱,在长乐生存,上至官差下至纨绔子弟,想法设法的折磨他,更让他谨小慎微,慎终如始。到武夷山求学,被人当作乞丐驱逐,偶遇颉跌氏和郭荣二人,他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人间温暖,更是在颉跌氏的指点下,连续通过桃源洞道观的两关选拔。他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坚信道法有成后,定会出世行侠仗义,前去报答颉跌氏和郭荣的恩情。眼看这一切正如自己所想,一步步的靠近理想,上天偏要在此时跟他开玩笑,元始天尊不受他的香火却也不熄灭。这算什么?承认他的努力,承认他的资质,但就是不要他?他宁愿这是在做梦,当初并未南下长乐,亦不曾到桃源洞参加这劳什子的考核,虽然在光州过的疾苦,也胜过在异国他乡受辱。
不,不能逃避。转念一想,元始天尊拒绝是真,希望破灭也是真,但这三年的心性成长亦是真,颉跌氏和郭荣的恩情更是真,不能因为一时的绝望从而否定所有。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当然难以接受,颉跌氏和郭荣更多的却是关心,关心他是否会因此一蹶不振,甚至自暴自弃。人生的路还很漫长,如果碰到挫折打击就后退,那只会招人笑柄,更有负颉跌氏和郭荣的期望。他心灰意冷的回转配殿,颉跌氏和郭荣并没有喋喋不休的追问原因,而是给他安静的空间,让他独自冷静的思考。一个人能走出困境,挣脱心底的桎梏,只有靠自己。他人的劝导只是助力,起至关重要作用的必须是自身强大的心性,这样才能在逆境中迎难而上,磨炼成长。
成就一番事业的途径和方法有许多种,既不可见异思迁,亦不可过分执着。凡事皆有度,预则立,不预则废。与其羡慕嫉妒李朝宗和陈晓云,不如想想,李朝宗能顺利通过三关,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事先对道教有深入的了解。而陈晓云也能通关,靠的肯定也不是运气,更不是偷学了自己,一个弱女子能在这乱世千里迢迢的从江都来到桃源洞,其心性需强大到什么程度。想通了这些,应道更加坚定自己的目标,既然元始天尊断了他走玉清的这条路,那就换条道继续前进,三清中尚有上清和太清,更何况,并非只有入道这一条路。
应道毅然起身开门,对门外的颉跌氏和郭荣笑着说:“大叔,兄弟,你们俩一直站在外面不冷么?快进来吧,刚才太累了,我就躺了一会儿。”颉跌氏和郭荣站在门外正商量着什么,听到应道开门说话,不见一丝失望,暗自佩服。
“兄长,你没事吧?”郭荣毕竟年轻,担心应道就忍不住心思。
“既然你休息好了,那咱们准备下山吧。”颉跌氏插话道,他怕应道刚刚想通,再勾起他的伤心事,会让他更受刺激。
“多谢大叔和兄弟的体贴照顾,我没事,想通了。既然第三关失败,说明我与桃源洞无缘,那就勇敢的放手,不执念于此。”应道并没有回避落选之事。忽然想起悟通子的特别眷顾便补充道:“悟通子道长特别强调要我等他一阵,而且我还想和陈晓云道别,不如再此逗留一阵,明日再行下山,如何?”
“真是太好了,兄长决定要同我们一起回家了。”郭荣兴奋的看向颉跌氏说道。
“你有情有义自然是好。眼下冬月尚未过半,咱们只需在年关时到达潞州即可,在此逗留一日亦无不可,只是莫要有人前来驱赶咱们便好。”颉跌氏见过桃园派的行事作风,自嘲道。
“应该不会了,否则怕是连这片刻都不容我们。想必是悟通子道长打过招呼了。”郭荣的心思缜密,但尚未听出颉跌氏的自嘲之意。
直到申时将过,悟通子才匆匆赶来。应道急忙起身见礼,颉跌氏和郭荣也朝悟通子施了一礼,悟通子一一回礼后,方才说道:“三位远道而来,奔波劳累,不如暂留道观一晚,多作休息。”说完又看向应道,“应道,你资质甚好,悟性奇高,本是学道良才,奈何祖师不允。但切不可放弃,他日成就定会在我之上。”虽然可惜,但悟通子也不愿璞玉蒙尘,仍鼓励应道。
“应道感谢道长金玉良言。”应道深深的躬身行礼,悟通子性情乖张,但对自己不错。
“不必如此。你可至此等候陈晓云,与她道别。”悟通子说完就走了,留下了疑惑的三人。
悟通子此来只是为了鼓励应道两句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