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里其乐融融,交谈声,碗筷声,茶水声汇成一片。
“父亲,朝廷有没有政令下达?”郭荣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开口向郭威问道。
“暂时没有。新皇登基后,国内局势转暗,表面上风平浪静。”郭威思虑了一会说到。
“将军,我们回返的途中,见到许多往西蜀和杨吴方向迁移的人。”颉跌氏将路上的所见所闻说给郭威听。
“西蜀孟知祥乘先帝驾崩时宣布称帝了,杨吴徐知诰近年动作频繁,不知在图谋什么?朝廷今年夏天封了钱元瓘为吴王,准备在年后加封为吴越王,以此挟制杨吴。”郭威在河东都指挥师刘知远手下当差,对当前局势了解的充分、透彻。
“今年北方的局势稳定了,明年的战场恐怕会转移到南方。”沙陀唐朝收复蔚州天下皆知。
“就怕朝廷心有余而力不足……”郭威欲言又止。
“将军尽管放心,颉跌氏既然认定荣儿心存抱负,是可造之材,必定全力辅佐。”辅佐在当下是只能用于一方诸侯或皇帝的,颉跌氏这样说表示支持郭家走的路线。
“先生莫要疑心,郭某并非不相信先生,只怕枉费先生一番苦心。”郭威摇头解释道,“新皇优柔寡断,疑心甚重,凤翔节度使李从珂、河东节度使石敬塘位高权重,在劫难逃,河东紧靠都城洛阳,潞州既为河东重镇,必定首当其冲。”
“既然此地危险,何不远离?”颉跌氏建议道。
“有多大的危险,就伴随着多大的机遇。”郭威自信满满。
“颉跌氏以性命担保护佑郭荣周全。”武将在外征战沙场,如何顾全后方家眷是头等大事,提防“自己人”大过敌人。颉跌氏此举解除了郭威的后顾之忧。
“先生,听听我的安排。”郭威心中已有计较。
“将军但说无妨。”颉跌氏说。
“河东不仅是朝廷的崛起地,也是石敬瑭将军、刘知远将军的福地。石敬塘不像是甘愿久居人下之人,又受到新皇猜忌,必定不会坐以待毙,所以郭某料定,暗流汹涌,祸乱已生。”郭威屏退了其他人之后,缓缓道出了自己对于当前局势的分析,“希望先生携带郭某家中亲眷南下江陵,让郭某在河东放手一搏,大恩不言谢。”郭威言辞简略,语气果断,不容反驳。
“南面局势紧张,会不会误入险地?”担子太沉,由不得颉跌氏不谨慎。
“先生有所不知,朝廷目前自顾不暇,众多军中大将暗地频繁布局,近几年都不会有大动作。杨吴杨溥和徐知诰关系暧昧,必定图谋深远。西蜀富庶,并且地势易守难攻,很难有让他们冒险主动发起战争的时机,但孟知祥刚刚称帝,国内局势亦不明朗。所以眼下唯有南平江陵府最适合。”郭威虽身在河东潞州,但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
“如将军所言,江陵的确是不二之选。”颉跌氏点头肯定。
“先生和荣儿可以利用自身茶商的身份蛰伏聚势。”郭威建议道。
“还好武夷山之行不算白费。不知将军如何安排?”颉跌氏询问具体细节。一方都指挥使举家南下,必然要从长计议。
“实不相瞒,我原本计划等荣儿回返,年后安排亲信伪装游玩南下。如今有先生随行,自然方便很多,容来日详述。”郭威既早有想法,又怎会没有详细计划呢?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此甚好。”颉跌氏是聪明人,一点即透。
时辰不早,郭夫人亲自来为颉跌氏和应道安排厢房休息,众人便各自回屋了。
郭威官至五品,府邸三出三进,只有厢房数间。饶是如此,也足以令应道目瞪口呆,从小到大,住的最大的房子就是破庙。厢房里陈设典雅朴素,若是事先不知此乃将军府,应道还以为进了哪个文人骚客的房间呢。想必郭夫人性情温润,持家有道。
独自一人住在一间大房里,应道仿佛置身梦境。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思绪万千。郭将军的严厉,郭夫人的慈祥,颉跌氏的教诲,郭荣的关照,自己何德何能享有这一切?是自己时来运转还是对方同情怜悯?应道心中极度矛盾,他喜欢目前的状态并不代表他是个贪图富贵享乐之人,也不是爱慕虚荣,安逸骄纵之徒。既然有条件可以享受生活,为何还要作践清贫呢?他不觉得这是虚荣,难道非要为了一日三餐奔波,为了每晚寸地栖身劳累才是真挚吗?
他矛盾的不是纠结自己的人性,也不是郭家现在给予自己的生活与自身的才能不匹配,而是该不该揣度郭家的心思。如果自己能力出众,享受眼前这些当然无可厚非,可如果对方只是出于怜悯同情和碍于郭荣的面子呢?郭荣虽是养子,但看的出来,郭威甚是疼爱。思来想去不得解,转念又想到,既然自己目前一无是处,不论郭家出于何种缘由关照他,都说明郭家待人真诚,不该住着别人的房子腹议人家。
“干脆想想陈晓云吧,她貌美伶俐,此刻应该修炼道法小成了,看来必须加紧修炼,乱世当前,遇到危险才能保护她,而不是拖累她。玉清的火居道士不禁婚配,肯定有很多小道士不老实,打着陈晓云的主意,修炼有成之后也让他们知道陈晓云有个厉害的朋友护着。对了,还有那装模作样的李朝宗,想起那副嘴脸都生气。”应道在心里幻想着关于陈晓云的一切。本以为到了潞州安顿好,认真学学写信联络陈晓云的,看今晚这个架势,又要南下江陵了,奔波的命。
“兄长,睡了没?”郭荣来了,问询只是客气。应道回来后衣服没脱,蜡烛未熄。
“没呢!”思念佳人是件美妙的事情,被人打断便会心烦意乱。
“我来看看兄长睡的可还习惯?”郭荣进了内屋,坐在椅上。
“不习惯,太软了。”应道从未在如此柔软的床榻上躺过。
“慢慢就好了。兄长不必拘束,就当自己家里一样。”郭荣笑道。
“你怎么没去陪陪郭将军郭夫人?”应道问道,一路上,郭荣时刻为家人担心,孝心令人钦佩。
“已经和母亲说过话了,拉了点家常。父亲和大叔正在商议事情,让我一会再去,应该是安排南下之事了。我等的枯燥,就过来和兄长说说话。”郭荣冲应道笑笑,很真挚。
“乱世之中,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你我兄弟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方能一展抱负。希望以后不用四处逃窜了。”应道打心眼里渴望安定。
“兄长万万不可气馁。大丈夫能屈能伸,懂得蛰伏静默也是一种能耐,东躲西藏也是迫不得已。想当年,刘玄德不也是东躲西藏,狼狈逃窜,最后成就了一番大事吗?”每每应道思想浮动的时候郭荣总会耐心劝导。
“咱们兄弟,真像是反过来了。每次都是你鼓励我。”应道自嘲。
“兄弟就应该互帮互助。兄长说的也不错,提升自身的实力尤为重要,我稍后会请大叔早做安排。”郭荣早就想服下金丹,早日练熟掌法。
“嗯,我再温习温习经脉穴位。”应道点头同意。
“如此就不打扰兄长入定了。”郭荣说完就走了出去。
连续几日,郭威和颉跌氏都在私下里商议着事情,女眷和下人沉浸的年味里,张罗着布景,置办着年货,上梁除尘下楼洗地,忙的不亦乐乎。刚开始郭荣还带着应道给郭夫人打打下手,后来直接跑出院子,不见踪影,不到饭点不归屋。
回到潞州之后,颉跌氏听了郭威的国事分析,觉得事态紧迫,当晚就让郭荣服下了金丹,催生灵气。又通过郭威的关系,找太行山的炼丹道士炼制了土属性的金丹,除夕之前便可快马送到。
这一日,颉跌氏出门找到了正在街头看杂耍的应道和郭荣,说了几句就领着二人回到将军府。
“荣儿服用金丹,催生的灵气如何了?”颉跌氏严肃的询问郭荣。
“今日该服食第三颗,灵气已达阳池。”阳池是手臂上的穴道,属于手少阳三焦经。
“不错。看来四颗金丹不仅能贯通全身经脉,还剩一半有余的灵气可以储存在气海备用。”颉跌氏点头称赞,虽然这两天郭荣四处玩闹,但功课并未落下,随后又淘出了一瓶金丹递给郭荣。
“这么多?”郭荣打开瓷瓶看到金丹足足有十枚之多。
“你父亲可是费了不小的劲呢!”颉跌氏刚拿到金丹时,都有点吃惊,能在短短的三日时间弄到这么多的金丹,绝对非同小可。
自从应道小年夜想通了些许道理之后,便不在奢求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见到郭荣又得了金丹,羡慕的同时亦为郭荣高兴。
“没有忘记你。”颉跌氏笑眯眯的忘着应道。
“嘿嘿。”没有,无所谓,有,当然更好,应道笑的开心。
“只是你之前经脉情况特殊,需得小心进行。应道随我来,荣儿别贪玩了,练习掌法吧。你父亲安排今晚后厅商议南下之事。”颉跌氏谨慎的说。
颉跌氏住在西边较大的厢房里,与应道的房间隔着几间屋子。他带着应道进了厢房之后,便与应道双双盘膝坐在榻上,伸出右掌抵住应道的气海俞穴。
之前赶路匆忙,颉跌氏并未仔细检查过应道体内经脉暖流的诡异事情。现在要给应道服用金丹了,必须慎重查探一番。七海俞穴是足太阳膀胱经上的穴位,位于后背腰椎傍边。颉跌氏五行属火,应道属土,火生土,延出少许灵气查探,之后全部收回,应该无碍。
片刻之后,依旧毫无所获,应道的十二正经中空空如也,没有丝毫灵气,只是经脉通道较常人为宽。
“你近来还是能感觉到经脉里暖流运行?”颉跌氏再次询问。
“是的,全身经脉都能运行。身体状态也较以往好上很多。”应道如实回答。
奇怪了,没道理,竟然如此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