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总,根据您这部手机上的实时定位,正在往宁市第一中心医院移动。”段晏面色铁青,一听冯盏被方洺接走,连衣服都没换。
他坐在副驾上,手里死死攥着手机,心里一阵阵抽痛,脑海反反复复回响那句“冯小姐临走前咯血了,当时已经昏迷。”
手术室外,七八个保镖分开站在一身灰色西装的男人身前。
他一身匀称妥贴的西装,戴着银色无边眼镜,很是斯文,身材很高,挺拔地站在那里。
段晏到的时候一眼看到方洺胸口暗了一块,那是血迹,甚至他的袖口、手指都已经暗下去的深红血迹。
他大步冲过来,方洺示意保镖退下,他红着眼镜问“冯盏...她怎么了到底?”那声音哑的像是在划刀子。
方洺抹了右脸颊的泪痕,吸了两口气才说“胃癌,晚期了。”
段晏被胃癌和晚期两个词惊地说不出话来,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眼睛赤红一片,眼泪毫无征兆流下,他小心地开口问,很害怕得到答案,但他不得不问“现在情况严重吗?”
方洺盯着散着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实话实说“进去的时候,医生说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就算醒过来,肯定得化疗,她回国之前美国那边就说撑不过四个月,之前化疗过,她觉得难受,索性就从医院跑了,她那么追求极致自由和感情的人,怎么能忍受任何束缚呢。”
方洺笑的很涩,眼里净是心疼。
那种心疼,不是来自伴侣间的,更多的是心情,他看出了段晏的疑虑,平静说“我和阿盏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段晏吃了一惊,震惊地盯着他。
方洺只是笑了笑,徐徐开口“二十多年前方氏集团总裁夫人净身出户,这事你知道吧?”
段晏默默颔首“我母亲厌倦了父亲的冷酷、凉薄、自私虚伪,也看透了方家人的各怀鬼胎,打算追求自己的爱情,跟父亲合离,结果...你知道的,胳膊拗不过大腿,母亲拼尽全力也只落了个净身出户的下场,我是方家的嫡长子,方家人肯定不会放我,后来母亲毅然决然的嫁给一个还算出名的画家 ,那个男人很爱她,不久久有了阿盏。”
他说着眼里亮着光,心驰神往,很是敬佩。
他坐在长椅上,双手放在腿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过好景不长,那个画家有一次出席英国的画展,出车祸死了,阿盏刚满月。我那时候被养在上海,一放学就会去看她们,我那时对阿盏好只是想让我母亲对我也多谢些关心,一来二去的,阿盏就把我当成了唯一的哥哥,你也许不知道,在方家那种财阀家里养着的孩子,打小就长着心眼,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阿盏从小依赖我、关心我、甚至把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我那时候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第一回体会了“哥哥”的含义,她十五岁那年我搬去了美国,我们没在联系。”
段晏问出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三年前?”
方洺挑眉看他,那表情是“你确定要我说?”,段晏暗暗点头“三年前父亲刚去世,我把方氏上上下下清洗了一番,刚刚在方氏站稳脚跟,回上海办事,你的对家不知道上哪查到了我和阿盏的关系。我当时识人不明,被身边人算计了一把,被你对家绑架,他们找到了阿盏,他们拿我威胁她。”
方氏嫡系旁氏刚刚遭到清洗,恨不得方洺马上栽跟头,一旦被他们知道,集团人心不稳,他的势力早晚会被蚕食鲸吞,别说权利,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那时,如果真的有人希望方洺活下去,那个人只会是冯盏。
方洺深深吸气,放松自己绷直的身体,回忆起那段鲜血淋漓的记忆“他们在阿盏周围都按了监视器,甚至派人跟踪,她的手机上的通讯、网络都受到监控,他们告诉她,如果敢告诉任何人,他们会一天割下我的一个部位。你知道的,心理凌迟...”
那句威胁俨然成了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不容违背。
她被无辜卷入了漩涡,两边都是她至亲至爱之人,真的无法想象她当时忍受了多大的煎熬。
果然,那天她自己来到工厂,单枪匹马来救我,我当时被蒙着眼,只听到她高跟鞋的哒哒声,全程不卑不亢,沉着冷静,带着把薄刃,一旦情形不对,她绝对会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像个勇士。
她当时对方洺说的第一句话是——哥,我来了,咱们回家了。
在段晏面前冯盏一直都是温柔善良的样子,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她不得不刚烈如火、勇敢向前。
方洺仿佛看见了那个逆光而来,手里提刀的妹妹,笑着笑着眼泪滑了下来。
他微微哽咽,接着说“后来我带她回美国,她整个人就像离开水的鱼,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没了生气,不吃不喝,躺在床上,我晚上去看她,梦里她都会喊你的名字,泪流满面,刚开始那一个月真的是最难的时候,,我只能安排医生给他输葡萄糖,她很想见又不敢见你。”
段晏右手紧握成拳,酸涩在眼中打转,只听方洺捂着胸口,满面痛苦,自责说“我那时没照顾好她,方淅知道阿盏和我的关系,以为她是来分家产的,趁我不在家,把阿盏从卧室拖到别墅外的空地上,那时候冬天零下十几度,方淅抡着铁棍,我要晚到一秒钟,她很可能就没命了,可她嘴里求救的还是你......”
方洺胸口疼得抽搐,闭了眼,挤出一句话来“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段晏攥的掌心里一片殷红,指甲尽数断裂,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整个心被挖出来的感觉。
“当时方洺看着她妹妹方淅差点把我打死,我就是这么利欲熏心的人!!!”
她脑中剧痛呐喊着“冯盏,为了让我恨你,怎么能这么狠!!!”
他想起折辱她的那天晚上,想起那颗避孕药,想起狠狠把她掼到墙上的自己。
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方洺正要说什么,手术室灯牌熄灭,两人同时围上,院长尽量说地不那么严重“病人暂时稳定下来了,刚刚也对胃部的癌细胞进行了抑制,病人目前很虚弱,等体力恢复一些,再进行化疗吧,但段总、方总你们也知道,癌症越晚化疗起来越痛苦,冯小姐这种情况,还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啊。”
段晏一个不稳,差点跌坐在地,方洺扶了他才堪堪站住。
隔着透明玻璃,段晏和方洺看着插着各种管子躺在那里的冯盏,巨大的氧气罩遮住了她半张脸,只能看见她眼角惨白泛灰的皮肤,如果不是胸口起伏的被子,很难看出那是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