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异常绚丽而诡异的一幕。
顾南姝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被这一幕诱得失了神。
无数只黑色的蝴蝶,翩然从孕妇的肚腹中飞了出来。
这本应是极诡异的一幕,可无数只黑色的绘着绚丽奇异花纹的黑色翅膀在半空中翩然飞舞着,撒下无数的鳞粉,就像是少女脸上擦的亮粉一样,粉莹莹、光灿灿,将这圣女宫的密室陡然映成了一片朦胧而美妙的仙境。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一只活泼地上下翻飞的蝴蝶,那只黑蝶扑闪着硕大的翅膀飞到了顾南姝的眼前。
顾南姝抬起眼睫,望着黑色的蝴蝶微微一笑,那蝴蝶似是被花朵吸引一般,绕着顾南姝来回飞舞着,尝试着停歇在她无暇丝滑的脸蛋上。
容也弹射出去的红莲火在这一刻陡然一分为数个小一些的红莲火团,其中一枚火团直扑顾南姝眼前的黑蝶而来,将它整个罩在火焰之中,那黑蝶口器已然伸出,但却没能碰到顾南姝的肌肤。
容也大声提醒众人:“这幽冥鬼蝶的磷粉有迷惑人心的功效,大家都闭塞鼻孔,千万不要吸入磷粉!”
后面跟进来的护卫们闻言,脚下纷纷一顿,忙将手帕或者腰带蒙在自己的鼻子上。
但灵鸢王听得迟了一些,已经吸入了无数粉末,在他眼前,已经出现了数道淡绿轻紫的鲛纱,明珠长垂的帘幕,无数儿臂大的蜡烛层层点燃,将宫室内照耀得一片透彻明亮。
他看到坐在筵席正中的是自己的父亲,而他身边环绕着许多美人。
其中一个美人,正巧笑嫣然地喂父亲吃一颗葡萄,那深紫色的果实裂开一条缝,迸射出无数甜美粘稠的汁液,而父亲则轻轻一笑,将所有残留在美人手上的葡萄汁,都一一的吃了下去。
他悄悄站在一根九龙柱背后,怯生生地看着筵席上的一切。
母妃最近和瑛妃争宠,两个人都被王上禁足了,母妃夜夜啼哭,诅咒着瑛妃那个一身腥气的小贱婢,还因王上不来看她而伤心哭泣。
所以,年幼的元川悄悄去了宴会上,想在席间求一求他的父亲,当时的灵鸢王,希望他能收回成命,亲自去安慰母亲,让她不要再哭泣了。
他却没有想到,在灵鸢王的寝宫里,看到了如此靡靡的场景。
那喂了葡萄的美人一个旋身,身上的纱裙如彩蝶般的飘飞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示意一旁的乐师奏响极热烈的曲子,顺着音乐,她一双细白柔软的双手如柳枝扶风般的舞动起来。
这舞姬的舞实在是太美了,元川好奇地看着她身上的彩衣铃铛响动,她那双手一会儿如水波,一会儿又如花枝乱颤,这世上怎么会有一双这样好看的手呢?
元川看得出了神,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他还没看清,就见一道白影从前方急掠而过,而正中心的地毯上,正在跳舞的那年轻少女一不小心,细长的手臂打在了那白影身上。
那人定下脚步,众人才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竟是圣女娘娘。
元川看着那艳若桃李又冷若冰霜的白衣人,心头突然微微地颤了颤。
他曾经见过圣女娘娘数次,在每年的祭祀大典上,她一身白衣如雪,恍如姑射仙子,不食五谷杂粮,餐风饮露,即将化为飞仙。
一想到成为灵鸢王,就能够娶圣女为妻,元川小小的心头也是一热。
只是今天晚上的圣女娘娘,眉梢眼角带着一股凌厉的煞气,这让元川看得心头微微一寒,似有极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撞到圣女身上的舞姬忙不迭地退后几步,跪地请罪。
圣女看也没有看她,只是抬起自己的手臂,看自己的手肘。
那光滑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
原来舞姬为了跳舞时好看,舞衣的袖子上缀了许多装饰的亮片和铃铛,戴着的镯子也镶嵌了很多棱角突出的五彩宝石,想必是刚才相撞的时候,不知什么将圣女的肌肤划破了。
圣女垂头看着自己的肌肤,又冷冷盯着灵鸢王,说:“就为了你的晚宴,为了你欣赏舞蹈,我受伤了。”
灵鸢王脸上闪过紧张神色,元川此时更加不敢出声,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表露出如此惶恐的神色。
那年轻貌美的舞姬原本没当一回事,请罪的时候唇角还带着一缕微笑,她当然不会想到,只不过和圣女娘娘撞了一下,这位慈悲为怀慈航普度的娘娘竟会对自己下手。
所以,灵鸢王双手重重击掌,命殿下武士入内,长刀挥舞而过,将她撞到圣女的那双手臂生生砍落的时候,她的脸上仍旧带着朦胧柔美的笑意。
幽冥鬼蝶如鬼魅般翩翩飞舞着,它们是这样的美艳绝伦,而洒落的磷粉,却能诱使人想起心底最深的往事。
东方劫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一恸,就像是一根极长极粗的针一下子戳进了皮肉,但这痛楚也是一闪而逝,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义父的身影。
义父身为国师,一向事务繁忙。
但义父却又心细如发,捡回了东方劫这个孩子后,将他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疼爱照顾。
在国师府生活的日子,是东方劫最幸福的时光。
虽然义父一向冷冷淡淡,不怎么和东方劫多说话。但每当他学完棍棒,去书院读书写字回来,只要看到国师大人那道清清冷冷的身影伫立在国师府里,他的心就有了依靠。
他曾以为,义父会永远存在。
可一个蜻蜓低飞的黄昏,义父突然叫他到身边来,说了许多世事无常的话,听得东方劫心中忐忑不安。
他认真地拧紧双眉,望着义父:“您会永远活着的。”
义父失笑摇头:“义父只是国师而已,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拥有长春不老、万寿无疆的性命?”
东方劫却一字字说:“会的,会的!”
和西容国的这一仗打完,东方劫匆匆回到王都,他和往常一样,带着一丝隐晦的怅然,回到了衰草蔓生的国师府。
却意外地看到,另一个年轻的白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