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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杰彻底怒了。 那个彭建国就像是一贴狗皮膏药,他的客户做到哪里,彭建国就贴到哪里。
在同一个城市,做同一品牌的代理,如果说不存在竞争,谁也不信。但竞争也得有竞争的样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业务,还没一个对手,像彭建国这样竞争的。
海平市轻工业发达,行业分布广泛,客户群体众多,按理说就算鸿大自动化的彭建国随便去工业区转一圈,碰到朱文杰客户的概率也很低。但已有多个客户转弯抹角的向朱文杰打听鸿大自动化的情况,接连给出多个他们的报价,都比朱文杰的价格低。
“这是打算跟老子明抢啊?”朱文杰对小于说。
小于在北山那边做的不错,目前还没遇到同品牌的竞争,他一门心思想在把业绩做上去,以便在申请在北山成立个办事处,自己用不着在北山和海平之间来回奔波。
“你打算怎么办?”
“他要打价格战,我奉陪到底,豁上去没提成,也要把他干死。”朱文杰恶狠狠的说。
“最好还是跟公司商量一下。罗总和张经理可从来都不同意打价格战啊。”虽然不关小于的利益,但他还是劝朱文杰谨慎。
“欺负到老子头上了,顾不上了。”朱文杰冷笑一声。
朱文杰说干就干。他手头上也有几个鸿大自动化的客户,以前因为张海强一直劝他不要跟彭建国搞僵关系,他从没给这些公司报过价格,现在既然彭建国先不讲道义,那就别怪他朱文杰了。
在海平,朱文杰还发展了几个二级代理,这些二级代理都是靠几个厂子吃饭的,靠着特殊的关系,在若干个工厂里形成垄断,包揽了所有同类产品的订单,这些人是最讨厌别人报低价抢客户的。朱文杰跟他们合作过几次,通过围标将二级代理的价格抬了上去,所以他们都关系一直不错。
二级代理虽然客户单一,但都是当地人,熟知当地的客户情况。很快,通过他们,朱文杰又寻到几家鸿大自动化的客户,这些客户不都是用台远这个品牌,有的用施耐德,有的用三菱,朱文杰不管彭建国供货的价格是多少,都以零利润的价格把报价报了过去。
最关键的海木机,朱文杰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没有贸然报个低价。牛总工这样的老古董级技术人员,绝不是一个低价就能打动的。要做下这个客户,还得按部就班,一点一点的来。
很快,彭建国的告状信就摆在了洛东分公司经理云勇的办公桌上。兹事体大,云勇亲自带队,去了海平,处理这件事情。
朱文杰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想给张海强打电话,斟酌再三,还是没打。
结果可想而知,老奸巨猾的彭建国根本不承认给朱文杰的客户报过价格,他所有的报价都是口头上的,朱文杰拿不出一点证据。但朱文杰没彭建国老练,报价时有的客户让他发传真,他就听话的发了过去。这成了朱文杰恶意抢彭建国客户的证据了。
的确是恶意,把进价报给客户,这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这是任何生意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云勇需要一个敲山震虎的机会,所以处罚的结果很快出来,鉴于报价还没给彭建国造成实际性的损失,本着惩前毖后的原则,处罚洛州金石科技有限公司一个点的返点。
这个消息让刚从大理度完蜜月回到洛州的张海强大吃一惊。
张海强一共请了十天假,先带着景宁回了趟老家。虽然在洛州办的婚礼仪式,但家里的亲朋本家都没来参加,按父母的意思,需要在老家再按照老家的习俗补办一次酒席,才算正式向他们宣告自己结束了单身,然后顺便把随出去的份子钱收回来。
所有的亲戚本家都惊叹张海强这小子娶了个漂亮的洛州媳妇。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温文尔雅,大方得体。更难得的是新媳妇对张清久两口子礼敬有加,一口一个爸妈的叫着,透着亲切。
张清久的这个跟沙子一样普通的儿子,竟然在村里人面前放了这么大一个卫星,不但早早的开上了让人眼红的轿车,还娶了一个据说是洛州首富的女儿,这小子真是走路踩到狗屎,走了狗屎运了。
从小家境优越的景宁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张家农户的不适,即便那个四处通风撒气的户外厕所,也没让她有半点不满。穷人家的孩子她接触过,她懂得维护他们的尊严。
在老家待了三天,张海强和景宁去了大理,这是景宁犹豫再三,选定的地方。从洛州飞到昆明,坐上旅游公司的旅游大巴,张海强的眼睛就被窗外迥异的风光吸引。不同于洛东夏季单一的绿树野草,云南的植被更多更杂,很多南方特有的植物张海强都叫不出名字。年初时台远公司开经销商大会,地址就在离大理不远的丽江,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参加,可罗亚平带着别人去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赵琳吧?
与张海强的兴奋与新奇不同,景宁一路上只是沉默的注视着窗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有张海强拍着她的肩膀,伸手指给她看远处的某个奇特风景,她才轻轻的点下头,将目光转向张海强的手指方向。
到大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一车人叽叽咋咋的刚住进酒店,导游已经在走廊里喊着大伙出去吃饭了,景宁往床上一躺,疲惫的说:“我不想吃饭了,你跟他们去吃吧。”
张海强说:“旅行社的饭肯定难吃,我们去找个当地特色尝尝吧。”
景宁慵懒的伸个懒腰,嘟囔着不想去,张海强不由分说,把她拉了起来,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到大厅跟导游打了个招呼,出了酒店。
景宁虽然不想出门,但出门后却精神起来,她跟出租车司机说了个地址,出租车便三拐两拐的在巷子里穿梭起来。
张海强对大理的了解,完全来自金大侠笔下的《天龙八部》,三主角之一的段誉是大理国世子,最后还当了大理国皇帝。模糊记得大理好像还有个名字叫南诏,其他方面的知识就匮乏了,连别人跟他说起崇圣寺的三塔,他差点当成杭州的“三潭印月”。
大理是大理白族自治州的简称,境内到处都是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建筑。从他们住宿的下关市区到大理古城,沿途随处可见带有明显民族特色的建筑。出租车司机显然发现张海强对这些建筑的好奇,一路上嘴巴不停的做着介绍。他的云南普通话让张海强必须仔细聆听,稍一分神就听不明白。
景宁跟来时一路上的神情一样,目光注视着车窗外,落落寡欢的看着沿途的霓虹闪烁。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条古色古韵的老街,沿街的商铺还都是木质的门窗,虽然刷了簇新的红漆,但依然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商铺多是特色小吃,米线,饵块,乳扇,雕梅,多数都是张海强听都没听过的,更不用说吃了。整条街道,飘散着浓郁的香气。
景宁挽着张海强的胳膊,一直缓步前行。张海强几次问她想吃什么,她都说再看看,食铺实在太多,很容易让人无从选择。当走到一家凉鸡米线店门口时,她停下脚步,说:“这个看着还不错,就这里了。”
凉鸡米线酸辣鲜香,果然味道不同别处,只是分量不算多,张海强几口下去就吃了个精光,意犹未尽的看着景宁慢条斯理的吃着,他又跑到旁边的几家,买了生皮,饵块,又要来一份饵丝,玲琅满目的摆了一桌,景宁看到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你吃的下这么多吗?”
张海强呵呵 笑了,说:“每样都尝尝,旅游不就是吃喝玩吗?”拿起饵块尝了一口,才发现跟江南的年糕差不多算一个东西,只是江南人不吃辣,这里多了些辣酱而已。
吃完饭夜已深,张海强准备拦出租车,景宁说:“海强,我们走回去吧?你刚才吃了那么多,不运动一下怎么行?”
张海强呵呵一笑,说:“我怎么不运动,回去后我就运动。”
景宁听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的打了他一下,说:“陪我走走吧。”
“我可不认识路,万一走丢了咋办?”来的时候,出租车开的时间不短,走回去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
“顺着洱海往回走就行,实在找不到酒店我们再打车。”景宁坚持道。
张海强只能照办。
不远处的洱海一片沉静,偶有飞鸟从海面略过,像是天边划过的流星。景宁默不作声的挽着张海强走了一段,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大理我来过两次了,都是他带我来的。第一次来我就被这里的美景吸引住了,曾幻想要是能一辈子住在这里,那该是多美的一件事情。”
张海强其实已经猜测到景宁来过,但一直没说破,景宁的过去跟自己无关,不管她跟谁来的大理,这都是发生在自己认识她之前,自己无权干涉。
可道理虽然如此,但他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他克制着情绪,笑着说:“那我回去把房子卖了,我们搬过来住吧。”
景宁在夜色中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说:“只是想想而已。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幻想。过了这个年纪再回头看,才觉得有些想法真是可笑,甚至可怜。这附近应该有个观音堂,很多人都在那里求姻缘,听说同心锁都把房梁给压弯了。如果观音真的灵,这些锁同心锁的人肯定会一辈子在一起,不会分开,不会离婚吧。”
“这只是一个愿望而已。我相信他们挂锁的时候,肯定是真心实意的。但世事难料啊,结了婚材米油盐的过起来,矛盾肯定有,该离婚的还是会离婚。”张海强明白景宁的意思了,她肯定也在这里挂了一把锁,才会有此一说。其实这个锁只是形式,关键在于得解开心里的那把锁。
可他又不能说破。
“结婚前你说去海南,我说来大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就是想跟自己的过去告个别,跟以前所有的一切都一刀两断。虽然这只是个仪式,但也是个象征,我要忘了所有的不愉快,好好的为自己活着。”景宁的眼里又涌上泪水,她不想让张海强看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洱海。
“我支持你,也相信你。”张海强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吗?海强,那我求你个事情,明天我不想跟着他们一块出去玩了,我想单独一个人静一静,你跟导游说我病了,你自己去玩吧。”景宁缓缓地说。
“那怎么行?”张海强本能的反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出去?不行不行。”
景宁停下脚步,拽住张海强的胳膊,眼睛里满是期待,恳求道:“这是咱俩结婚后我求你的第一件事,你就答应我吧。”
景宁的眼神凄婉哀怨,在洛州新闻大厦停车场的车里,当她接过张海强替她拿回来的那包东西时,她也是用这种眼神望着那跟包裹,仿佛那里面装着自己所有的不幸和悲伤。张海强的心一软,无可奈何的说:“可我还是担心你的安全啊。万一有什么事情,你让我怎么办?”
景宁嘴角动了动,勉强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张海强转身把景宁搂进怀里,爱怜的抚摸着她满头的秀发,沉默半响,说:“好吧,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第二天旅游正式开始,按照行程安排,旅行团首先去了双廊古镇,从民族文化街步行到玉几岛,洱海的秋风拂面,天高云淡之下碧波荡漾,让游客们大呼小叫一片兴奋。
随后的环海东路骑行,领略奇石怪树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去洱海月湿地公园欣赏油画般美景,又到喜洲参观白族民建,领略白族先民的勤劳和智慧。
洱海的天蓝的彻底,蓝的无暇,蓝的透亮,就像是造物主刷完天空,剩余的蓝色涂料都倾倒在洱海上空,所以造就了这里干净的蓝,纯粹的蓝。
但这些在张海强的眼里都没什么魅力,景宁不在身边,虽然都是赫赫有名的景点,但他只是心不在焉的走马观花,苍山洱海的风花雪月,让多少文人墨客为之倾倒的奇观秀景,在他眼里就像小区花园里的假山假水般没有任何吸引力。
一连几天景宁就像是蒸发似的毫无消息,直到返程前的最后一晚,她才一脸憔悴的回到酒店,进门后一头扎进张海强的怀里,哽咽着说:“海强,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