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梧找遍了整个穆垣镖局还是没有找到那伙被押回来的人,自然也没有见到云葵。
败兴而归的他回到昭歌身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
昭歌手里捻着棋子,唇色如温玉,额前几缕墨色长发随风逸动,眉目如画,衣冠胜雪,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郜梧很早就注意到了,无论发生多大的事,眼前人总是处变不惊,语气不变,真就像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归人间红尘,就是偶尔分神,眼色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有的时候,他真的很佩服昭歌这一点,但有的时候,他亦很痛恨昭歌这一点。
他痛恨昭歌能对与之相处了十几年的同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他在去穆垣镖局前找过昭歌,本意希望他一起去,但昭歌却没有丝毫表示,只是在那下棋,到现在回来,他还是在那下棋,气的郜梧哦,恨不能揍过去,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他打不过。
白子落下,昭歌未语,郜梧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黑子落下,昭歌抿了口茶,郜梧蹬了下腿,又叹了一口气。
又一白子落下,昭歌放下了茶杯,郜梧撇了一眼棋局,瞳孔一怔,整个人异常的吃惊。
“死局?!!”
郜梧看着眼前的棋局,白子与黑子相争相持,分毫不让,黑子看似紧吃白子,但白子亦不让分毫,两两相争,棋布错峙。
昭歌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接着将一颗白子拿了起来,一瞬间,棋局颠倒,两两皆输,却又更像是各退一步,各自为营。
郜梧颇为吃惊,这时昭歌似乎赏脸给他,但吐字缓慢,语气坚定:“棋在对弈过程中,局势瞬息万变,福祸交替出现。有时看似死局,经过排兵布阵,量的积累,又可绝处逢生。所以,一局围棋,亦生亦死。”
说到这,昭歌顿了一下,看向了大为吃惊的郜梧,郜梧的脸上挂着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惊讶,整个人似乎多个那个名叫“幼稚”的东西,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叹息,似乎在嫌弃郜梧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输棋并非赢棋的对立面,但是它作为赢棋的一部分是永存的,别把输棋想的太真,输棋并不是输人生……”
许是郜梧听不懂,也可能是他不想听,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晚上没有睡觉的原因,总之,在昭歌和洗脑下,郜梧成功的就着着凳子,趴在桌边睡着了。
“唉……”昭歌看着郜梧,轻轻的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局外之人举棋不定,局内之人举棋若定,累棋之危,一瞬满盘皆无,就棋高一着,虽棋输先著,全局在胸,但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局外的人控制着棋盘犹豫不决,局内的人却是坚定不移不论对错不过后果,整把下来,没有一个棋子出局,看似和谐共生,实则岌岌可危,恐一瞬间整把心血付之东流,即使有棋高一着的人,对着这把必输局做了改动有一点优势,纵观全局在心,胸有成竹,可若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输的彻底。
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此旁观者亦不能越权干涉。
棋局间的一攻一守,犹如世事纷争,兵家胜败,人生如棋,棋局人生,但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在万籁俱静之中,两抹身影正不分彼此的打在了一起,黑影仿佛非要给白影剥下一层皮来方才罢休,而白影处处忍让,只是防守并不反击。
“很好玩吗?就这样逗我!”黑衣人声音沙哑,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他嗓子的肉,“云无羁,你他娘的真令人厌恶!恶心到了极致!”
黑衣人说这话时,云无羁只是抿了抿唇,并不说话,手中用来防御的笛子被他紧紧篡在手中,明明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可黑衣人就是看出来了点门路,他嘿嘿笑了两声,那声音仿若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前来索命时的笑声,阴险狡诈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虚荣。
就在这时,云无羁停了下来,拿起了别在腰间的笛子,放在了粉薄的唇前,缓缓吹了起来。
那笛声,可以说是妙音,时而缓有悠扬,忽而急似清泉,泛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意味。
可偏就是这种笛声,使得黑衣人双目发红,头痛欲裂,痛苦不堪。
“停下!”黑衣人按着脑袋,捂着耳朵,不过一会儿便缩卷在地,“云无羁!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不会这样!”
黑衣人沙哑声音发出了愤恨的撕心裂肺的滋味,仿佛这些话,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撕痛欲裂的感觉在他的体内膨胀不已,就在这时,笛声停了下来,黑衣人感觉到后,缓缓站了起来,却又因为身体沉重的感觉,还没站起来,就狠狠的跪了下去,但他的嘴巴一刻也没停下,黑衣人的语气咬牙切齿,却又因为自己无法抵挡而自恼,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难过和留恋,“云无羁,这么多年来,你的良心过意的去吗!”
眼前这个白衣人称不上少年,他已有三十又四,他叫云无羁,曾是沈家救回来的一个孩童,他看似风轻云淡,谁能想到他曾灭了沈家整个家门,沈家一百二十八个人口,仅只剩眼前的黑衣人沈临苟延残喘,存活于世。
“你当年怎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郜梧并没有睡多久,他当时就是困了,想眯一会儿,却怎么也没想到,直接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正好卡上了寅时,此时是拂晓,正是一日当中最黑暗的前一刻。
破晓,一轮朝阳,阳光再次照耀着大地,露珠剔透,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晓雾弥漫,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
旭日东升,朝阳初起,雪白的衣衫,雪白的手,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昭歌……还在下棋。
“小仙君,”郜梧看了过去,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声音带着因为困倦怠意,而有些沙哑,富有磁性,异常的好听,“你下了这么久的棋,不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