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签完板子上的换药记录后就出了病房,柳小龙借故和她短暂聊了几句,聊天中得知她只比自己小一岁,可看那曼妙的身段与白皙的皮肤,与刚成年的少女无异。她说话柔声柔气,不知是戴了口罩的缘故还是她本来嗓音就小,柳小龙需要偏着头侧耳再听一遍,也刚好她会在床头俯下身来,这也是唯一能拉近两人距离的机会,只是在她弯下腰时,柳小龙才发现她左手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等她关上病房门后,柳小龙才从床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试试看会不会有异常的痛感。他抓住挂在输液瓶下的记录单,得知了这名女护士的名字叫周锦。
“无名指是结婚,那中指是什么呢?那个戒指看着也不像小玩意儿啊”
他尽量忍住不去瞎猜,以免胡思乱想破坏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到此为止,留一个好的印象在心里就行了。
柳小龙的药里配了安神药,想着想着他就睡了过去。
“嗯,你的左臂没有大碍,只是击打伤,没有骨折,今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骨科大夫梁浩把X光片从灯光板上取了下来,装进了医院的光片袋。向医生护士道谢后柳小龙穿好衣服准备出院,这六天他一直在等待着审讯的进展,可自夏锦富走后,再也没有同事来看望他。
也许大家这两天都比较忙吧,或者手头又有新案子。
柳小龙又想起了周锦,心想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就又走回梁大夫的办公室,把门关了起来,伏案写作的梁大夫不明所以,转紧了手中钢笔笔帽。
柳小龙在他身旁悄悄说:
“老兄,问你个事儿”
“警官还有什么问题?”
“真让人有点儿难以启齿……就是……那个护士,周锦”
“嗯,怎么了?给你换药的周锦”
“她有对象吗?”
“有了,谈了两年了,快结婚了,而且她马上就要调离这个医院,去别的区了,不会再在这里工作了,怎么了?看上了?”
柳小龙听后颇为失望,每天只有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才能见到的女孩,已经要结婚了。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除了想听到警局的消息,再就是见到她了,她是这短暂几日里唯一想起来就充满期待和快乐的人。
柳小龙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办公室,在楼道里呆呆站了片刻,又走到护士前台,在窗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给患者们配药的周锦,失落不已地自言自语道:
“姑娘,再见了”
可他非常清楚,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柳小龙坐上了公交车,在位子上扭了扭左手手腕,手腕转动时手臂的肌肉还是会疼。
公交车在中山路西安门军区总院外停了下来,柳小龙一路上朝着车窗外看,他一直不喜欢坐车,如果是十公里左右的路程,他更愿意骑自行车。
“不好意思啊各位乘客,档杆断了,请大家下车换车吧”售票员说。
大家听闻后纷纷抱怨,一张车票一毛钱, 这一毛钱够在菜市场买三根胡萝卜,或是一捆白菜。
柳小龙下车后再不打算坐公交,想步行回到宿舍,他注意到公交车站等车的避雨亭有几个人在围观着一张告示, 好奇心使他也凑了进去,一米七八的个头让他不垫脚也能高这些南方人一个脑袋。
寻人启事:
贾琪,男,29岁,身高1.8左右,戴黑边近视镜,偏胖身材,上身穿中长白色衬衣,裤子是深蓝色运动裤,黑色休闲鞋。于1997年6月29日上午6点左右独自离家前往龙王山游玩,至今未归,家人很焦急,肯请希望见到的好心人与家人联系。
联系电话: 6623555
当面致谢!
油墨印出的寻人启事里印着贾琪的证件照,柳小龙再三确认是贾琪后心想不妙,于是再坐了一辆开往鼓楼分局的公交。
“贾琪人呢?回来了吗?”
柳小龙推门进入办公室,其他同事都下班了,只有同事廖再威端着从食堂打来的米饭坐在办公椅上,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那沙哑又富有特色的嗓音,一听便知道是单田芳在讲《隋唐演义》
“老柳,贾琪...他人没了....
“什么?什么情况?真的假的?”
柳小龙不敢相信,半个月前还和自己联手办案的贾琪人已经没了。廖再威告诉他,贾琪前几天独自爬山,对家人说自己下午回来,可他在龙王山失踪了,家人第二天就去找了,人没找着。昨天联防人员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他,人已经凉透了。
“法医已经验过尸了,贾琪是在山中迷路失温后冻死的,身上只穿了件衬衣……”
柳小龙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去了庙口香火店买了香表,根据廖再威提供的家庭住址,去吊唁了贾琪。
那几天,失去了一名同事的警员们都没怎么说话,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谁也不好意思率先打破这沉默的局面。而贾琪的位置空荡荡的,个人物品早已被家人取走。所以那个空位总会让办公室里的各位不自觉地看上一眼,也许不久之后又会安排一个新同事坐在那里,又或许今后会用来堆放文件杂物……
柳小龙看过了审讯王天赐的卷宗,他并不是119碎尸案的真凶,他也没有私藏枪械。
王天赐,金陵本地人,独居,离异无子女,1962年生人,1996年案发时为34周岁,检查房屋时发现的军用匕首、部分子弹及演习弹,为其退伍的兄长王宏基所赠,兄弟二人均没有非法持有枪支。
王天赐屋内浴室、床单、窗帘、旅行包等经过反复检测,没有重大发现,指纹对比与凶手不符。
屋内发现大量使用过的蜡烛及部分蜡油,后承认为怪异癖好,下身有大面积红肿,邻居反映一年前元旦开始连续多天半夜还有灯光,后经证查实为案发前后分别与单位三名护士偷欢。
后来,王天赐因为袭警与私藏枪支弹药被判三年有期徒刑,他自始至终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去年出现在抛尸现场逃跑的蒙面人。柳小龙的追查,至此彻底如同麻绳缠绕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也许正如贾琪生前所说,这件案子根本破不了。
王璐追查的一家三口,家里并没有地窖,老汉是个左撇子,右手没有小拇指,传闻是1992年得罪了当地的黑社会,因而小拇指被恶霸用菜刀斩去,这种情况右手无法有力握住刀具,更别说碎尸了。
孔勇追查的南秀村诊所大夫牛锦峰,因身患甲亢已经将诊所打给了别人,同时此人也出现了精神问题,成天疯疯癫癫,口中总是咕哝有人要吃掉他,孔勇虽对他追查多年,包括他的独生子牛琪,但指纹始终对比不上,也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最大的疑点是其子牛琪从不看望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的父亲,治疗费却一分不落地如期交给病院。
“老家伙,我知道是你杀了王爱婷,我会一直盯着你和你儿子!”
九年后,孔勇在精神病院活动区朝着面如死灰,骨瘦如柴的牛锦峰耳畔说了这句话。没过多久,53岁的牛锦峰死在了精神病院,那一天是2006年9月9日。
王爱婷曾对室友说过,自己在书店曾经遇到过一个“有意思”的人,室友也反映自那之后王爱婷便有了夜不归宿的行为,有天早晨六点多回到宿舍,直接晕倒在地,似乎是一夜未睡。
郭雄雄最后查到了那个王爱婷在书店见过的男人,也早在1996年警方第二次拉网式排查中被发现,但因指纹对比不正确而不了了之。郭雄雄再也没有参与过此案的侦破,从头到尾都做了一场无用功,但他却把案件调查的一些情况告诉了一名1996年案发时曾在金陵大学进修的作家。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98年春节联欢晚会上,那英与王菲合唱了一首《相约九八》,这首歌就像有魔力一般,老老少少嘴里总在哼唱,大街小巷的音响也在循环播放。
南国的雪啊,尚未拥抱大地,便已融化,它的到来总能让人们变得愉悦,就像等待一位冰清玉洁的恋人,人们不愿呵出水汽,生怕融化了这脆弱的雪花。
柳小龙住进了单位分配的楼房,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平淡乏味,也许是自己稳重了起来,亦或许是田东阳局长退休之后,他明白了再也不会有人庇护自己的所作所为,凡事都得谨慎当心。
田东阳局长退休前的一天,语重心长地对几人说:以后单独查案子,不要声张,没有证据万万不可贸然行动。
夜晚,柳小龙看着窗外的飘雪出神,金陵的夜晚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他打开了那台从平房里搬来的黑白小电视,看中央一台在演什么,原来是《水浒传》,今晚已经播到了第二集《拳打郑关西》
“你们怎么干活儿的!那骨头棒子上还能刮下二两肉!”
“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你自与我切”
“说得是,小人自切便了。
“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莫不是特地来消遣洒家?”
“洒家就是特地要消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