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外，古道边，两个衣衫褴褛的孩童互相搀扶向前走着。
正值寒冬腊月，北地燕国已是大雪纷飞，两名在大雪中瑟瑟发抖的孩童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却也仅仅是看上那么一眼，便快步离开。
寒风凛冽，晶莹的雪花透过衣衫，吹进孩童的衣襟。
“嘶~呼。。。。哥。。前面就是都城了，只要能够进去，寻得一处活计，这个冬天咱们就能熬过。”
揉搓着长满冻疮的双手，瘦小一些的孩童眺望着远方冰冷巍峨的城墙，颤抖的身躯向着年纪稍大一些的孩童靠拢，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彼此获取一丝温暖。
“嗯嗯嗯。。都城，进去，找吃的。。。”
大一些的孩童有些痴傻，不知是因为太过饥饿还是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声音小的可怜。
瘦小的孩童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放慢了脚步，与那大些孩童的身躯又紧了紧，看起来两人就像是连体一般，缓慢向前走着。
“那小孩，干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呵，在二人耳边炸响，可他们似乎已经冷的听不清声音，仍旧闷头向前。
“去，把他们拦住，再有半月就是除夕，都城里若是还有流落街头的乞丐，老子非掉脑袋不可!”
守城的士兵闻令而动，几步便来二人身前挡住去路。
“滚！再过来，看到那护城河旁边的乱葬岗没有，老子马上把你们扔到那去！”
望着围拢住他们的一众兵丁，那大一些的孩子有些恐惧，身子不住的往后退，但那手却死死的拉着身边的孩童。
周围出入城门的百姓行人冷眼观瞧，纷纷远离那两个孩子，生怕会跟着倒霉。
透过兵丁们的间隙，两个孩子咽了口唾沫，城头上点燃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城门前，一支约莫二十来人的队伍正巧路过，他们从城外而来，随行的马车上装满了各种衣物和道具，大多都是些唱戏的装扮。
而队伍最后的马车里，披着一身单薄大褂的男人慢慢掀开遮布，观瞧着车外越来越密集的雪花，眼角不由得的抽了抽。
“陈先生，这燕北之地不比江南，今年的雪是历今最大的一次，到了都城就有您的专场，要不就再添两件衣裳吧，万一染上了风寒，这可就。。”
未等这人说完，被称作陈先生的男人淡淡一笑，放下遮布，随手拿出腰间的酒葫芦，大口喝了几下，粗鲁的举动看的说话那人直皱眉头。
“无事，倒是今年这燕北如此寒冷，那都城里的人宁愿拿钱不远万里请刘班主您的戏班，也不愿救济安置城外的难民乞丐，更不让他们进城，怎么看，这人心可比今年的天气要冷的太多。”
放下葫芦，陈先生轻轻拭去嘴角的酒渍，静静看向那位刘班主。
露出一脸的苦笑，好似习惯了眼前这位先生如此直白，刘班主轻轻摇头，长叹一口气，道。
“这乱世人命如草芥，我等能保全自身就已是不易，能有这口饭吃，便是那燕成里的王公贵族赏脸了，况且已到人家的门前，说这些，岂不是经还没念就要打人家和尚？”
“哈哈，班主此言在理，不过先让队伍停一停，我下去看看一会就来。”
话音落下，陈先生已然跳下马车，稳稳落在雪地上，单薄的衣衫随风而起，短短片刻，长发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陈先生，您别。。唉。。狗娃，带着人马先进城前往约好的店家，我和陈先生这还有些事随后就到。”
“好嘞。”
回应一声，马车外随行的小孩快步向前，几步便来到了队伍的前方，跟领队说了班主的安排。
而在队伍中央的一辆马车中，车里传来了一道询问声音，这声音洋洋盈耳，清脆无比。
“苏云，后面是怎么了，那陈先生为何下了马车？”
“回师傅，徒儿尚且不知，但听前面的狗娃说，陈先生有些劳累想要歇歇，可能是先生已经寻得此程要找的人吧。”
车外的苏云回头张望，看到那陈先生已然走向那两名被守城兵丁拦住的乞丐，随口说着。
此刻，准备正想转身离开的两个孩子被一双大手按在了原地，那些阻拦的兵丁也瞧见了大手的主人，神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眼前这人身着一身青衫，怎么看都还不如那两个乞丐穿的厚实，却再这寒风里，神情自若，彷佛不惧冷冽寒风，挂在其腰间的虽是一柄普通之极的三尺青锋，可来自多年来沙场上的直觉经验告诉他们，此人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的。
“敢问阁下，这二人是否与您相识，倘若相识您带走便可，若是不认识，也请阁下莫要多管闲事。”
说着，那开口说话之人已然朝着属下使着眼色，让其向后撤去，准备传递消息，毕竟这里可是都城，就算此人再不好惹，胆敢造次，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欸欸欸，不好意思，多有烦劳，几位官爷，这几位是我们戏班的学徒，俩孩子受不了学徒的苦，来的路上就自己跑了，您看，这是他师傅，我是他们班主，今个来就是应五王爷之邀，进都城演出，多有烦劳，多有烦劳。。”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陈先生忽然被制止，不知何时，马车上的那位班主快步来到他们面前，又是塞银子又是满脸陪笑，这才让那场上的气氛缓和不少。
“呵，吃不了戏班的苦偷跑出来，可真是宁死都不想学啊。”
军官掂量掂量手中的银子，斜眼打量了那两个孩子一番，随即挥了挥手，阻拦的兵丁们全都撤出，只留下四人在城门口吹着呼啸的寒风。
“陈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
班主满脸纠结，随手抽出几枚铜钱递给孩童，想要将其给打发走。
可那递出铜钱的手却被陈先生拦下。
“班主这是何意，既然您说这是我徒弟，为何又要这般？”
揉了揉两个孩子脏乱的头发，陈先生丝毫不在意，那双手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让二人感受到别样的温暖。
“您是疯了吗？您不会真要收两个乞丐当徒弟吧？这两孩子怎么看都不是说书的料，真想收徒，到了城内哪家茶馆不能物色几个好苗子，再不济，这城墙外头的难民一个一个任您挑，也比这两个什么都干不了的乞丐强啊。”
说着，班主细细打量着两个孩童，老练毒辣的眼光一下便发现，那大一些的孩子似乎是个傻子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那小一些的女孩根骨不错，虽然脏的都快看不清脸，但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眼却是如何也无法掩盖。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能干，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大人你别听他胡说，我们能吃苦，只要能吃口饭，我们什么都愿意干。”
对视着班主的眼神，女孩毫不畏惧，她像是一只落水的猫儿，双手不断挥舞，身体却止不住的拉着身边比她大一些的孩童向陈先生那边靠拢，彷佛知晓，只要当了那人的徒弟，她们就能熬过这个冬天。
女孩的话引得陈先生哑然失笑，班主也根本不想与这孩童争执，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了一丝变化。
“这女孩倒是挺适合跟你那手下的名角学功夫，刘班主，今日就收下他们吧，我等虽可独善其身，却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二人若是真就扔在这，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陈先生浑然没有在意那女孩，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这个满脸痴傻的男孩，眼神中不轻易间闪过一丝无奈与心酸，似乎他终于找到了什么。
见状，刘班主也发现了一丝端倪，便也没在多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队伍已经全部进城，令他意外的是，那中央马车却也停在原地，车上的女子缓缓撩开遮布，正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风雪中的陈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