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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特权之子

他把崇申的遗体放平,在为朋友哀悼了一阵后,决定为他找块安静的墓地。

至于那个”电子金库”, 他拿在手上掂了好一阵后,最终还是决定收下。现在他的心情足可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他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挣到“正式出征”以来的第一桶金。不过无论如何,在一年数周的磕磕绊绊后,他也好歹算是有了些收获,要知道,在此前的一生中,他还从没有如此的穷困潦倒过。现在他打算换身得体些的行头,然后再找个称心如意的住所。不得不说,在廉价的无人棺材旅店抠搜度日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想来这该是炎章重返故乡地球的首个年头,亦曾被他视为人生中的新起点。他的童年大多在此度过,当时“地傀战争”才爆发不久,随着远地殖民地的不断沦陷,全人类正式进入了星际大流亡时期。

那时他的名字还是叫弗洛里安.索林——没错,也就是那个被全球舆论界奉为“天选之子”的特权少年。比之于其他“战火新生代”颠沛流离的坎坷命运,索林则真可谓是幸运儿中的佼佼者。在当年,这个其貌不扬、亲生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具体生辰不详的“四无儿童”, 曾被一众媒体公认为是祖上三代积了大德的典范,而至于由头,便完全是因了他的养父,即那位在整个战争时代都声名显赫的权力人物、曾经全人类心目中的救世主——裂纹.虎克。

所以也无怪乎从一开始索林就被诸多人冠以了“天选之子”的头衔,大大小小的媒体对他的生活进行了绘声绘色地描述:据传他年少时曾居于一片被保护得极好的世外桃源——圣礼岛,面积足有上千亩大,岛上建有玉石质地的智能宫殿以及寄养着诸多奇珍异兽的天然猎场,为他进行服务的特勤人员大约有上千之多,日常出入则是搭乘军方专属定制的飞行器以及外层镀金的豪华游艇。

这些捕风捉影似的描述毫无疑问的为索林的童年赋予了不少神秘光环,与此同时也难以避免的让诸多饱受于战火摧残的普通民众陷入了羡慕与妒忌之中。甚至于后来还有一些好事者,专门给他起了个 “黄金小鸡仔“的绰号。然而实际上呢,一切却与大众所想象的大相径庭,他所居住的那个”豪华小岛“其实更像是个流浪儿收容所,什么宫殿啊,后勤人员啊,皆为无稽之谈,至于所谓的天然猎场,则不过是一座用于保护动植物的人工草原罢了。

而在另一方面,因为虎克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了战争之中,两人常常是聚少离多,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陪伴他的主要是一群人工智能侍者,他们主要职责是对索林进行“先进性教育“,其目的则在于引导他建立对于世界以及前沿科学的认知体系。

后来随着战事进入缓和期,虎克也终于能抽出一些时间对索林的成长给予更多的关注。他会向他讲述人类辉煌的历史以及战场之上的趣闻轶事,并辅导他逐步掌握基本的“能量系统学原理“,不过让人颇为无奈的是,尽管这位幸运儿具备了超强的身体天赋,然而其在思维力以及记忆力上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缺陷,而这些对于一个潜在的虎克接班人而言,则很有可能成为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再加上当时还处于成长叛逆期的小索林很有些桀骜不驯的气质,脾气倔强的他始终搞不明白,为何周围的同龄人都在沉淀于游戏和运动而他却不得不待在冰冷的基地,不是在锤炼以一敌多的战场技巧,就是去研究那些深奥难懂的超前学术理念。所以可想而知,在当时的索林的眼里,被虎克收养为义子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特别的好处,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备受煎熬。这或多或少的在这位少年的心中埋下了一些心结,也让当时的他不止一次的纳闷,他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养父明明可以拥有上百个孝子,为何却偏偏选择寄情于他一人?另外,为何他几乎从不与自己分享其神秘的过去,偶有提及也是被只言片语带过?而且据他所知,自己的养父在早年间也是曾有过亲生儿子的,又或许难不成是在他和那位孩子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共同点?

总而言之,对于在圣礼岛度过的那些时光,索林认为着实很难算得上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而其间的唯一一段“福利“,竟然还是拜傀星人所赐。

星际历254年6月13日,傀星人人对圣礼岛发动了突袭,直接导致岛上超过七成的人死于非命,而索林则是因祸得福,他借着难得机遇一个人溜之大吉,先是在广阔浩瀚的波罗地海上与海豚和鲨鱼一块“嬉戏“了三天三夜,然后又跑到距离五百多公里外的阿尔卑斯雪山享受了一段为期半个月的”特别假期“,而这也是他自登上圣礼岛后度过的最有趣的,也是唯一的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假期。

就在圣礼岛沉没事件后的次年,基于为战争补充新生力量的考虑,大批的年轻人被选拔进入灵都进行授炼,而自带荣誉光环属性的索林自然也在此之列。这其实并不太让人意外,因为自从被虎克收为养子的那一刻起,人们或多或少也能意识得到,在这个孩子身上必然是有一些让人惊讶的特质的。公众都在热烈地议论着这个媒体眼中的“天选之子” 究竟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有的人甚至煞有介事的猜测:有朝一日他的成就想必还能超越他的养父列文.虎克。

那年他还未满十五岁,却已是整个世界关注的焦点。然而或许正应了那句古话: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进入仕徒一级后的索林并未如众人想象般的那样“光芒四射”, 在历经了半年的授炼后,他仅仅是以还算过得去的B 级评定进入了仕徒二级。一时间舆论界风口大转,嘲笑声四起,更有一些同窗直接或间接的表达出了对于“特权分子”的不屑,他们常常对索林那不太灵光的记忆力和思维力加以戏谑,也正是在此期间,他又得了个“铁头瓜”的绰号。

对于他人的贬低,此时的索林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然而内心深处却倍感压力,他决心用汗水回击质疑,为此专门拜托导师长之一的邢犹坤为他安排了思维力特训,并时常强迫自己没天没夜的沉浸在复杂的脑力课程里。然而让人遗憾的是,索林所付出的一切却没有逆转他的窘境,在进入灵都一年后的“诸星争霸” 团测大典上,他仅以微弱的劣势铩羽而归,最终与直接晋升骁尉的机会失之交臂。

诚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失败,毕竟当时的灵都一直都被认为是世界顶级战士的孵化场,同时亦是时刻与死亡相伴的焚炉,仅因无法掌握“造物之源” 模拟训练而残废甚至殒命的学员比例就高达六成之多,对于很多人而言,能熬上数月而不死便可称之为胜利,因此可想而知,其间的竞争是多么的残酷和激烈,所有的人都在玩命,很多时候,并非是倾尽全力就能登峰造极。但外界可不管这些,尽管大多数媒体都对神秘的灵都知之甚少,但他们还是仅凭一些小道消息就言之凿凿的将索林形容为了一个既无天赋又无斗志的堕落大男孩,而且纵使其在次年成功的突破了仕徒期晋升骁尉预备役,但围绕在其身上的质疑却从来没有散去,谁让他是索林,那个曾被大众誉为是“天选之子”的人呢。

不过在这一时期,索林对于那些风言风语倒也没有特别往心里去,这一方面得益于心态上的日益成熟,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授炼的历程实在过于艰难和凶险,以至于他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精力和心思再去顾及其他。而就在一切都算不得太如意之时,幸运女神却于不经意间再度降临,那天索林还在五倍重力的“耐力森林”挥汗如雨,突然就收到了灵都高层的通知:他的基因序列已与造物粒子“戊T力三” 形成了完美匹配,如果他本人没有异议,即可于次日接受身体改造。

当收到那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之时,索林先是在原地愣神了好一阵,然后突然就喜极而泣。他终于有希望成为一位准灵士,在那一刻一种古老的荣誉感随之与他那年轻的灵魂产生了共鸣,他知道,他的余生或许将有望谱写传奇。

在灵都的GT基因实验室,先知隐一亲自为索林实施了粒态植入手术,整个过程堪称奇幻:在梦境之中,索林直视着正在不断爆炸的宇宙,星云与粒子流鸣唱着从四面包围过来,将他分解成一颗颗尘埃,汇入宇宙的中心,裂变再裂变,直至于无形。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完全碎裂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将他唤醒。他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空白卧室的床上,眼前有透明的光在晃动,隐隐绰绰,一直包裹着他的全身,并且还会随着呼吸缓缓的起伏晃动。他的思维方式正在进行着重构——曲形数字和逻辑语言正如喷泉一般狂涌出来,然后又会逆变为时间流、磁流以及一些他尚未完全掌握的算法。他伸手摸索着身体,不停在镜子面前打量来去,只见脊椎、脖子、脚踝、手肘各处都有明显的植入接口,关节和肌肉带着细微的刺痛感,而皮肤表面则可以看见不少已经与骨骼融为一体的电肌结构。他微微举起双手,尝试着激活蕴藏在身体内的场,藏青色的骨骼体装甲就迅速的从肌体中生长了出来,又渐渐消失不见,他知道,现在“戊T力三” 已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可以说它和他的灵魂从此将共享这一副身体,直至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索林已经准备好接受更加严峻的挑战了,然而发生于星际历258年的“道歉事件”却让一切发生了改变。在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的前夕,虎克选择了急流勇退,他决定以一种赎罪者的姿态进行自我放逐,并将就此踏上漫长的星际旅程。

而索林也义无反顾的决心追随他的养父,当那只仅有不到三千人的直属部队——巨石舰队在黑夜里启程时,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能再次回到故土。

大约是因为太阳系的能量体系尚未完全恢复,彼时的宇宙航线中还是到处充斥着磁暴与漩涡湍流。巨石舰队足足花费了近两个标准年才得以抵达奥尔特云带附近,那里有着稀稀落落的太空城,它们曾是人类早期发动星际殖民的中继站,在战争爆发后,又被傀星人人长期占据。事如今,尚未完工的星际空间站比比皆是,时不时的还可以望见在孤零零的航空转运码头停泊着的被人遗弃的破旧飞艇。

舰队一路上收编了不少流离失所的人类难民,历经波折,终于在一颗名为天车星的矮行星建立了自己的新家。然而地区和平却没能维持太久,就在次年,一群来历不明的双翼异种突然向巨石舰队不宣而战,锈红色的天空下,比比皆是纵横驰骋的天空母舰以及用于传送舰队的“万向之门”。

面对来犯强敌,索林出人意料的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勇猛,他亲率一支只有两千人不到的舰队警卫队奇袭了异形大军的后方要塞,依仗着“戊T力三” 强大的“万能修复原力” 与十倍于己的敌人激战了两天两夜,也正是因此关键一战,才为后来巨石舰队的反攻奠定了根基。

两个标准星期后,异形军队狼狈的尽数后撤。

然而初战告捷的索林明显是有些过于自信了,他竟然在没有事先禀报的情况下,就贸然对溃败之敌发动追击,这一次,他为他的年轻付出了代价,在天车星的星环轨道附近,他遭遇了一场似乎是早有预谋的双面夹击,惨烈的厮杀过后,追击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虽然虎克并未就此一役对他加以太多的苛责,然而舰队内部却开始对他产生了不小的争议,这不免也让索林那颗本就算不上坚韧的心陷入了痛苦和迷茫。

在此后的五年时间里,这群来自于河外星系的双翼异种成为了巨石舰队的主要外在威胁。双方在多个边境地区爆发了冲突,大大小小的战役对决足有上百次之多。而在此期间,索林开始频繁的陷于一种怪圈,他既可以以排山倒海之势围歼掉对方的主力舰队,但也会在没有什么难度的堡垒守卫战中屡屡犯下低级错误。对于这种一会儿神,一会儿魔的属性,直让列文虎克感到大伤脑筋。

因此这也就难怪在后期的反攻战役中,以索林为主攻核心的巨甲堡垒战术一直难以得到重用,这让索林感到十分的费解和郁闷,在他看来,他手下的那些“巨无霸”明明已经具备了瞬间摧毁一大片舰队群落的能力,然而却只能频繁的在一些“低级别”的垫后任务上施展拳脚。这种郁郁不得志的窘境一直持续到战争的结束,因为久攻不下,致使异种大军与隐藏在其身后的维拉人产生了严重分歧,经过数轮谈判后,三方达成和解,久违的和平终于再次来临。

索林只得继续等待属于他的机会,他在环奥尔特云带南部的星际站以领事副手的身份任职了两年,在此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战。此后,他返回了天车星,强行让自己融入那种枯燥而乏味的生活,并渐渐的迷恋上了酒精,甚至在不经意间变得消沉。而就在他怀疑自己的人生或许就将在这偏僻的小星球上耗尽之时,一群佛教徒难民带来了地球饱受磨难的消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彼时已入暮年的列文.虎克做出了重返故星的决定。

在那一刻,索林又嗅到了硝烟的味道,那种热血澎湃的感觉,让他很是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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