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并经过一番内心纠结,王鲲鹏最终还是咬咬牙打定主意,决定今晚去庆丰楼凑一凑热闹。
王鲲鹏不傻,这份帮役的活计还是受了死鬼老爹的余荫。自己一没有过硬的背景靠山,二没有大把银子打点关系,若不乘着年轻时候有力气整点大动静,这辈子混到死恐怕都批不上那身皮。
没看挨了好几刀差点把小命儿搭进去,擒获江洋大盗的功劳临了也没落到王鲲鹏头上,只是得了份口头嘉奖和几两碎银子。
捂出一身透汗的王鲲鹏揉了揉蓬松杂乱的头发,起身从柜子里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先到县城东头的混堂去闷个热水澡再祛祛寒气。
昨夜泼皮手下们,在小镇酒馆请王鲲鹏喝酒吃肉。王鲲鹏刀伤还未痊愈,郎中叮嘱过这段时间忌酒忌荤腥,莫行房事,莫受风寒。
房事倒还好说,王鲲鹏年纪也不大,好听点叫帮役,懂内幕的人都知道不过是一光棍泼皮,哪有正经人家姑娘瞧得上他。况且王鲲鹏兜里大子没几个,舍不得把银子花在县城里的窑姐儿身上。
喝酒吃肉这事情,王鲲鹏没能守住。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时常月头吃肉月尾喝粥。近日来开销有些过头,囊中羞涩,混个温饱倒还行,但想喝酒吃肉满足口腹之欲却是困难。
这次王鲲鹏帮忙摆平了两伙地痞争夺地盘的事情,双方凑钱在小酒馆摆了个庆功宴。王鲲鹏最近肚子里也缺点油水,嘴巴淡出个鸟来,因此没有拒绝。宴席之上听着手下泼皮们一声声的谄媚恭维,小年轻已经有些飘飘然,不管谁敬酒都来者不拒。
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回家的路上,淋了场夜雨,故而受了风寒。
今儿中午在家就开始浑身发冷,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不仅没力气整口午饭,连之前郎中开的药都没来得及煎熬服下,就从柜子里翻出冬日的棉被裹在身上,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按照普通人的体格来说,一身刀伤又再受了风寒,就算不一命呜呼,怕不是也要去掉半条性命。
不过到底是年轻人火力旺,而且王鲲鹏从小开始天天“练功”生得体格魁梧健硕。加上往日里王鲲鹏有个小病小痛,为了省点银子,一直习惯咬牙硬撑熬过去。
因此睡一大觉起来,除了正巧碰上日子的“梦魇月事”,导致头脑发胀以外,王鲲鹏的身子骨竟然已经没有大碍。按照以往的经验,只需下午好好泡个热水澡,再请搓澡师傅按上一按,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混堂不仅仅只是个洗澡的地方,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交场所。有人说,混堂好比是另一种茶馆酒肆,不过泡在水里的不仅是茶叶,还有人。
在这儿,脱掉了绫罗绸缎或是补丁旧衣,人们裸身相见,一如刚出生之时,不分高低贵贱,都是赤条条一身“干净”。
县城混堂不算大,比不得郡城里的香水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有专门放置衣裳、帽子、靴子的柜子,洗澡的池子还分大小数格,里处的小池最是滚烫,上面铺着隔板木条,供人躺在上面热气蒸腾。
中间则是大池,水温适中。其中浸有装着各类药草的布包,最适合人们解乏休养。最外侧还有浅水小池,专门为小孩所设,俗称娃娃池。
在混堂里,人们除了洗澡外,还能饮茶、小食、闲谈、玩耍。一应用度也不算贵,进门要交汤钱五文,搓背、修脚、剃头也是五文。至于吃食茶水,则与小镇上的茶馆酒肆同价,并不昂贵。
掌柜的本着薄利多销的心思,毕竟做的是长久买卖,靠的都是平头百姓,价钱比不得郡城里那些服务达官贵人的香水行。
在混堂里人们把身子洗净,然后再度投入滚滚尘嚣。
县城里的混堂一般未时就已经开门接客,等王鲲鹏在里池隔板上被唤醒,已经是快到酉时。
原来不知不觉间,一个回笼觉已经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此刻混堂里面已经来了不少澡客,人声鼎沸。
王鲲鹏一头扎进大池之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声直呼舒坦。
前来混堂唤醒王鲲鹏的,正是中午敲门的黑皮。原来王鲲鹏将他赶走的时候,告诉了他自己下午要去泡澡解乏。让二麻子先去打探打探今晚庆丰楼是谁作东,又宴请了哪些人物。
打探清楚后,让柳三儿算着时间来混堂找自己。
这些情报并非什么秘密,黑皮这些常年混迹地面的人物,很容易就从庆丰楼的杂役小二等人口中问个清楚。
王鲲鹏趴在供人休息的躺椅之上,正享受搓澡师傅的捏压按摩。见黑皮站在一边半天不说话,畏畏缩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手给了一巴掌骂道:“你搁这杵着演哑巴呢?让你办的事情整什么样了?”
黑皮挨了打却没有半点不忿,只是在一旁对着搓澡师傅的方向挤眉弄眼,王鲲鹏看得来火便又给了脑袋一巴掌,道:“咱们不是台子上演大戏,都是街里街坊,用不着整隔墙有耳这一出。再说了,咱们讲得事情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他们也听不明白。”
黑皮之前入戏太深,遭了王鲲鹏两巴掌后,终于从说书先生的演义故事里走了出来。挠挠脑袋傻笑两声,把下午打探的事情告诉了王鲲鹏。
今晚宴请诸方的东道主,名曰陈兴来,二十五六岁年纪,乃是与本郡相毗邻的东乡郡人士。据说是师传某剑道大派,使得一手七七四十九路快剑,急若闪电。
受到宴请的诸方人物,都是些前往郡府为刀剑之争助拳的江湖好汉。
黑皮按照王鲲鹏的吩咐,在那些江湖人士落脚客栈之中打探到,其实这些所谓的好汉,绝大多数都只是些小帮派出身,或者是名不见经传的游侠儿。功夫或多或少会点,不过也厉害不到哪去。
这拨人里,真正有点名头有本事的,除了作东的剑客陈兴来,还有一个绰号断魂刀的赵世杰,一个号称拳震三山的许贵。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不过是些摇旗呐喊的喽啰杂鱼。欺负欺负普通百姓还成,真本事没有多少。
话虽如此,王鲲鹏却没有小觑了这些杂鱼。他们或许没有多少真功夫,不过至少应该都见过血,胆子较之常人大上不少。真动起手来,不是疏于锻炼的衙役们能够轻松拿下的对象。
再说了,王鲲鹏知道,自己这点本事在真正练家子眼里,也是杂鱼一条,最多就是稍微大点会蹦哒的杂鱼罢了。
在王鲲鹏与黑皮交谈之际,一个瘦小青年一脸胆怯地来到王鲲鹏身边,也不说话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王鲲鹏偶然回头间吓了一跳,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觉得青年有些眼熟。仔细打量半天不禁惊讶道:“二麻子,谁把你锤成这瘪样?”
二麻子姓张,乃是县城一众泼皮之一。天生一张麻子脸,家中排行老二,因此得了这么个浑名。二麻子已经是弱冠之龄,但个头仍旧像半大少年一般矮小瘦弱。
张二麻子虽然生得瘦小,但往日里却很少受到欺负,皆因其姐嫁给了本镇捕役刘杰,作为刘捕役的小舅子,县城内外以及周遭乡镇一般人都得给上三分薄面。
不过此时的张二麻子鼻青脸紫,双唇更是像两根大香肠挂在嘴上。也就是脸上的麻子太有特色,常人少有,不然王鲲鹏未必认得出来。
王鲲鹏话音刚落,随着一声怒哼,刘杰在一大群喽啰的簇拥之下,威风赫赫地步入混堂,冷声道:
“八爷,刘某人自认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也一直管着手下,不许随便在你地盘上惹是生非,算是给足你八爷面子了。就是不知道我这不争气的小舅子,哪里得罪了八爷,惹得你出手教训?就算二子真的犯了忌讳,你言语一声,我当你面收拾他也不迟!犯不着在背后玩这一出吧?”
刘杰眼角一扫,瞧着张二麻子站在边上畏畏缩缩的窝囊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大跨步上去就是个大耳瓜子,恨声骂道:“把腰杆子挺直咯!老子还没死,你这幅哭丧着脸的鸟样摆给谁看!”
张二麻子被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原本在家就害怕这个姐夫,如今挨了揍,愈发缩头缩脑,只敢发出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
如此模样看得刘杰愈发气恼,恨不得再赏他两巴掌,不过念在俩人到底是一家人,二麻子平日里非常尊敬自己,到底没下得去手。
王鲲从躺椅上起身,摆手示意搓澡师傅先下去。接着随手拿了条干净毛巾擦拭着身子,虽然不明白刘杰这个时候来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王鲲鹏不可能认怂露怯,盯着刘杰冷笑道:
“刘头儿,要耍威风回你的镇上耍,调教小舅子也回你自己地头调教。今儿什么日子你自己心里有数,有事就说事情,少在我这玩这套!”
“哼,王鲲鹏,你少给我装疯卖傻,二子跟我什么关系谁不知道?在你地盘上出的事,你敢说不是你安排的?你手底下那帮人谁他妈吃了雄心豹子胆,没经过你的指使,他们敢动二子一根指头吗?”刘杰叉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