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江南府正宗山
这将近一个月以来,顾安实都一直没有什么时间传授李延陵道经内容,因为这正宗山三年一届的天宗斗法很快便要开始。
天宗斗法一直是道藏派举行的盛事,届时几乎众多明州大族前来观礼,甚至于整个中楚一些有交集的大宗如鬼谷春秋道也会有人来观礼。而参加天宗斗法的基本上是正宗山上所有真传弟子,一般都是各个长老及相对辈分中等的弟子,同时也是这些新一辈真传弟子奠定派中地位的一场斗法。本派地位这一点背后一直都有诸多的要素,树大招风,这一点在道藏派这种蔚然大宗里面显得尤为明显,即使如顾安实依旧不能免俗,若非其是李曦和的惟一真传弟子,即使他境界高超,恐怕也没有机会这么年轻就身处代掌教之位。
顾安实生性平易近人,这一点在他身处代掌教之位,处理起这天宗斗法大典来说也是一样,虽然琐事颇多,但是依旧有条不紊乱,一条条指令指派下去,虽然是第一次,却如老裁缝做针线活般细致。
顾安实甚至有些事情都不避嫌,直接带着李延陵每日忙进忙出,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和李延陵喝上一壶茶。李延陵自知身为外人,并非是道藏派弟子,也曾问过是否要避嫌,顾安实却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修道修真是一个道理,做掌教的日常事务类似于一种公门修行,李延陵跟着耳濡目染也是有好处的。
“听说鬼谷春秋道的山鬼先生这此次也要过来观礼?”李延陵这此日子来也经常听闻这次会有这位重要的人来参加这天宗斗法大典。李延陵如此对于这大宗形势也早已不是初入江湖,对于这鬼谷六道也有所耳闻。若说这天下大宗之间,最神秘的莫过于云川鬼谷了。西蜀境内有着诸多两朝大宗的遗迹,当时西秦以招贤令闻名天下,招揽了诸多天下诸家英才,除却招贤为官的少数人,却仍有不少英才成了闲云野鹤般的逍遥人物,而这些人才很多都入了鬼谷,立志以穷究天地至理为己任,才有了这鬼谷六道。但是这鬼谷六道却也一直都未曾入世,一直都信崇出世政策。是以在西蜀之中没有剑阁那般引天下人入胜。
但是鬼谷中人向来神秘,每一个鬼谷中人的入世都带着一种神秘色彩,如这一段时间名声鹊起的秦朝云,凭着六名逍遥道弟子便战至幽州穹楼第十层。而这次春秋道山鬼先生与李曦和有着一段交情,是以每三年便会来参加一次天宗斗法。而鬼谷的声威助势无形之中也更加奠定了道藏派的道教第一的地位。
顾安实知道这些寻常人太过看重或有些人清高而不想看重的东西,反而是一个大宗所需要的气数显征。
“山鬼先生与师尊一直以来都有些许交往,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天宗斗法之上与师尊会面,但此次师尊闭关之中,或许见不到这位老友了。但是到时我们还可以一睹这位长者风采。这山鬼先生是如今鬼谷六道之一春秋道道主,这鬼谷之中除了天策大君,便是以六道道主为首。是以此次我等,不可怠慢。”
顾安实继续道:“听闻此次剑阁的少阁主冷寒霄也来了,剑阁之中的剑道连我也不曾有机会见识,但是其一直被天下视天下剑道圣尊。到时我可以将你引见给这位少阁主。”
李延陵自然知道这顾安实是真心实意地栽培他,但是有时候,连李延陵自己也不清楚顾安实这样的人。他毕竟不是道藏派的人,虽然顾安实没教授予他任何道藏派的术法,传授的只是人人香客都可以传唱背诵的《道藏》。但是他几乎将所以道藏派术法这些带着传统道藏派印记之外的东西都倾囊相授,这种魄力与胸襟,李延陵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见过。
顾安实提笔抄写着道经,整个人一直站着,单手提笔,笔劲遒健如龙,落锋中正,李延陵还是第一次见这样风采的顾安实,这才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可是道教第一的正宗山代掌教。似乎也只有这一幕,李延陵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是能与鬼谷春秋道主、剑阁少阁主同席坐而论道的人物。
“听说近来小师叔经常找你切磋剑道?”
李延陵听到这句话也不禁苦笑,近来身体就一直没有好过,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带着伤的。沈碧渔第一次只出了三剑便击退了李延陵。到后面每次出剑都会多出一剑,李延陵照样是多一剑便被击败,而如今沈碧渔已然得出第九剑才能击败李延陵。
虽然这沈碧渔经常是神出鬼没地袭击李延陵,但是李延陵这些日子以来的实战能力却是达到了极大的提高。
“虽然是小师叔亲自与你对战练武,你的符将修炼也不要抛下,这次澹台世子殿下听说也会来观礼。”
李延陵听了也不由愣住了,转眼一瞬,这世子殿下送他来这正宗山修道已然大半载。按理而言,此时与红莲国海战正酣,应该不会有时间来此正宗山观礼。没想到此次天宗斗法竟然有着如此之大的影响力,能让如此之多的显赫人物前来观礼。
难不成这次世子殿下是来检验自己的修道境界了?李延陵都不由感觉有些滑稽。
当李延陵踏出正宗主殿第一步的时候,就看见一袭素衫碧衣倒挂如一只青碧色大蝙蝠倒挂在大殿飞檐之上,把李延陵吓得不轻,却只见沈碧渔笑吟吟地一双媚眼盯着李延陵。李延陵整个人就警觉地想往后纵身一跃。
沈碧渔一个下落,便翩翩然落在李延陵面前:“小子,给我站住。今天老娘没心情和你练剑,今天我是来和你谈个交易的。”
“什么交易?”
“这次的天宗斗法,就由你替我出战。”
“请恕在下不能答应。“李延陵当然不会答应陪着沈碧渔去胡闹,这沈碧渔在这道藏派中地位不俗,当然不会有任何的风险。而李延陵想都不用想,要真的这么捣乱的话,估计立马就得滚蛋。
似乎李延陵的拒绝早在沈碧渔的预料之中:“我已然和小顾子说好了,他作为代掌教都点头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先前老娘陪你练了那么久的剑道,你小子要是这么不知恩图报,以后老娘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沈碧渔脸上的依旧笑吟吟,清丽的脸庞和这粗鲁的话语完全不搭调。
李延陵实在无法将这两者协调起来,沈碧渔简直让李延陵这种弱者完全没有拒绝余地,他现在开始有些同情那些新来的弟子了。
沈碧渔今天出奇地没有和李延陵切磋剑道,而是静静地陪着李延陵闲步于后山林谷之间。原本的后山林谷里种满了红枫,秋时确实是一个令人感觉十分迷人的地方。沈碧渔平时很喜欢来这里欣赏林间山影。即使现在万物凋零,有的只有满山遍野的银白。
“你为什么不想去参加这天宗斗法?”
沈碧渔转眼便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李延陵。
李延陵实在受不了那眼神,只好讪讪然转过头去。思虑之间也觉得正常,像沈碧渔这种天纵英才,恐怕年轻一辈之中的除了顾安实,也没有一个人能与她做对手。而且她本来就在正宗山中地位不低,自然不需要再在这天宗斗法之中证明什么了。
如此一来,看来是自己第一次与这沈碧渔交手让她觉得有些意思,否则自己连替她出战的资格都没有。
“你可曾有过自己喜欢的人?”
李延陵没想到沈碧渔会突然问这一句话,但是仔细地想了想,不由脑海里泛起一个人影,嘴角竟是不自觉地上扬。
沈碧渔偷偷看着李延陵的样子就知道答案了,瞬间觉得有些兴趣:“没想到你这个愣头青还有意中人?现在是不是想到心里就在偷着乐?”
李延陵听闻此言忙道:“没有,没有。”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沈碧渔眉间却带着一丝愁云淡雾,挥之不去,散之不退:“人间情爱,意味浓浅,未尝则羡,尝之则如身陷囹圄,不在其中,不识其中滋味。难怪我们道家修炼,讲究去七情六欲。”
李延陵这才想到原来这道藏派修道是讲究去七情六欲的。
“如此这般,岂不是太不人道了?”
“人道?”沈碧渔嗤笑一声:“在这道藏派之中,有什么人道?在这苍苍天下,可有什么人道?”
李延陵本想反驳说此话过于偏激了,可是看了沈碧渔的样子,他猛然觉得他没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并没有如沈碧渔般感同身受。
“假如有一天剑器有成,你想在这大千世界之中做些什么?”
李延陵却也只是摇摇头:“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总有人说,有些英雄从小便是立志高远,可能我本身就不是什么英雄吧。我只想成就我自己的剑道,做我想做的事情。”
沈碧渔在此刻才觉得李延陵是一个实在的人。